第13章
作者:o今我来思o      更新:2021-01-26 04:15      字数:10285
  一只警觉的狗小声咕噜了一下,一只野猫受到了惊吓,从房梁间猛地窜了出去。又跳过了两条街道,面前就是佛寺的围墙,距离夜色中那座昏暗的佛塔已经只有不远的距离了,高大的佛塔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仿佛触手可及。空气中似乎都充斥了一丝如有实质的凝重。
  卫思齐猛地停下了脚步,身后跟着的几个黑衣人也跟着他停在了周围的房顶上。卫思齐在房顶上蹲下身,侧耳听了听,又探身张望了一下,挥手做了一个稍待的手势。几个纵身跳上了围墙,灵猫一样伏身在围墙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扫视着围墙下的佛寺。不多时,卫思齐终于望见围墙的另一端同样有一个模糊的黑影青烟一样飘上围墙,却没有像自己一样伏下来,只是如松柏般直直的站着,而整个身形却是隐藏在斑驳的树影之中。
  心中暗叹,殿下还是这个性子,前车之鉴在那里,怎么被人截杀在宫外?怎么被人追杀出京的?好像完全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一丝阴霾。明明不需要你亲自来看的,你这样让卢毅很难做啊。卫思齐只能心中暗自说道,人家明摆着就是摆下陷阱,设下香饵,只为了等你。知道我们有重兵在手,还敢如此,想必是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啊。
  对面越灵均的身影忽然一晃,如残影破碎般的一闪,再去找,人便出现在了院子角落里的耳房上。殿下都去了我们也别在这儿看了,卫思齐冲着后面一挥手,自己也纵身跳入佛寺院子中。
  自从那个张俊英来过一次说了两句话之后,就再没有出现,容月依旧被关在那间干草房。李天仁被骂了也再不和容月多说话了,偶尔转悠过来看看她,见她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显然也没有逃走的意思。看了几次似乎觉得她一个小姑娘确实不需要怎么看守,李天仁也就不怎么在意了,于是到了第二天白天,连李天仁也不露面了,只有个面目凶恶的瘦子早上和中午过来给容月送饭。容月企图和这个瘦子搭话,结果这人冷冰冰的瞥了容月一眼,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径自走了。容月自讨没趣,只好乖乖吃饭不再多话。
  就这样安静的过了大半天,前一天还能够听见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人声,第二天早上就稍微安静下来,只偶尔听到有人在窗外交谈,而到了下午,干草房外有些安静的过分了。自从晌午那个瘦子给容月送了饭出去,一直到晚饭时间了,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容月欠着脚趴在唯一的窗户上,企图从窗缝张望外面的情况,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出来外面小院模糊的黄土地还有周围不高的院墙,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了。
  “都走了?”容月自言自语的说着,心里奇怪,怎么会走了?难道出了什么变故么,是不是灵均来救我了?
  想着这已经是第二天了,离自己被绑走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一夜,也许灵均已经找来了?想到这种可能,容月赶忙跑到门口,挥起拳头,哐哐哐的敲了敲门,喊道:“有人没有?”侧耳听了听,还是没有动静,又敲了几下,边敲边喊:“有人没有啊?放我出去!”见果然没人过来,容月索性大喊了起来:“救命啊!有没有人听见,救命啊!”
  “瞎吵吵什么?你活腻歪了?”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李天仁凶神恶煞的走进来,满脸的戾气。
  容月一缩脖子,赶紧缩回草垛里面不敢再喊。偷眼见李天仁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容月才又小声的开口说道:“那个,李大哥,你心情不好啊,人都去哪儿了?”
  李天仁见容月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就只敢偷着时不时的扫自己一眼,怯怯的,挺可怜。叹了口气,李天仁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好人,可也不至于吓唬一个小丫头。尤其这个小丫头,虽然被抓过来,看着怕的不行,不过倒是也不哭不闹的,还挺听话让人省心。何况你个小丫头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我心情好不好?
  李天仁也的确心情不好,随手扫了扫地上的干草,席地而坐。瞥着缩得远远的容月,李天仁摇了摇头,说道:“你别怕了,张香主他们都走了。之前越灵均他们折了张香主手下不少人,他咽不下这口气,和你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放心吧,这边事儿了了就放你走。”
  “你们要杀灵均哥哥,从京城一直追了他一路的就是那个张香主吧。”容月轻声说道,“这张香主好凶,一看就是大坏人。”
  咳,李天仁差点儿忍不住笑出来,他多长时间没听过有人背后用大坏人这么幼稚的称呼说一个人了。“那我呢?我不也是大坏人?”
  “你?”容月真的抬起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李天仁,上上下下看了三遍,摇了摇头,说道:“你看起来挺凶,可是没有他那么坏。”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李天仁好奇的问道。
  “他就是大坏人,一看就是对人命视如草芥那种。”容月似乎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说完还挥了挥拳头。
  李天仁沉下了脸,没有再回话,想起来两人之前的争执。张俊英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杀越灵均,他根本不在乎搭上多少条人命。而且,不仅仅是对手的命,还有无辜百姓的命,甚至还有自己弟兄的命。李天仁低位比不上他,功夫更是望尘莫及,争辩不过,只能赌气说要留下来看着容月。他还记得,张俊英临走那一脸鄙夷,如同看猪狗一般,留下一句:“你不想立功有的是人愿意。还想不想在明月楼混了你自己想清楚。”说罢带着明月楼其他的弟兄扬长而去。
  而昔日自己手下那帮小弟,也一个个挺胸叠肚跟着张俊英走了。不知死的东西,李天仁看着那几个人,他们还以为自己攀了高枝儿吧,肯定想不到张俊英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那个,李大哥,我什么时候能走?”李天仁正自己出神儿,耳边传来容月怯怯的声音。
  “先吃饭吧,反正也没别人,你跟着我去厨房吃。”李天仁从地上起来,随手掸了掸裤子上的土,当先走出干草房。这时天已经擦黑,容月出了房偷偷左右打量。这显然应该是个普通的民居,四方小院儿,关自己的这间是耳房。正面三间北方都黑着,对面厨房却是点着灯,正如李天仁所说,应该整个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而李天仁显然由于自己先前的表现,把自己当成一个胆小天真的弱质女流,并没有多加看管。也许有机会趁着天黑,自己逃跑呢?
  “坐吧。”厨房中间一个小方桌,上面简单两个小菜。旁边放了两个条凳,李天仁指了指里面那个对着容月说,自己坐了靠门的那个。
  容月闷头扒了两口饭,味同嚼蜡。索性放下筷子,手肘支着下巴,见李天仁眉头紧锁,似乎也没什么胃口,容月开口问道:“李大哥,他们是不是去杀灵均哥哥了。”
  “问什么问,吃饭。”
  “可是灵均哥哥有好几十万大军,你们这几个人怎么杀的了他?”容月本来以为他们是要绑了自己直接拉到灵均面前威胁他,还想着自己回来拼着受点儿伤,总能给灵均和卫思齐抓到机会救自己。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这些人好像根本没打算让自己见越灵均。
  “你们要是能杀了他,还抓我干什么?李大哥,你就告诉我吧,反正我也跑不了。”容月见李天仁不说话,小声的央着。
  “明天你就知道了。”李天仁低头瞪了她一眼,见她放下筷子看起来不想吃了,便接着说道:“吃饱了就回去。”
  又努力了几次李天仁始终闭口不谈,容月最后也只好放弃了,低着头跟着李天仁往那间干草房走,路过院子的时候,正巧皓月初升,光亮亮的,一小片形状奇怪的阴影投射到小院的中心。容月不由得抬头望去,之前没有注意到,就在小院儿南边不太远,高耸的佛塔巍然耸立,黑漆漆的阴影笼罩着周边的民居。而这一小片阴影,便是佛塔的塔尖。
  “那边是佛塔呀,原来我们在黑水城里?”容月顺着李天仁的目光,看到远处的佛塔。这座佛塔异常高大,之前容月跟着越灵均的大军在城外就远远的看到了。“好壮观呢,这边的佛塔和越国的佛塔相去甚远,有机会真希望可以去参拜一下。”
  容月说完,只听得李天仁嗤笑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容月有些奇怪,自己这话说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之前也经常故意语气天真,李天仁听了大都没什么表示,反而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这句话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如此嘲笑?如果不是自己的语气,那么就是佛塔?佛塔有什么不对么?
  容月迷惑不解,旁边李天仁迈着大步,看她停步不前一个劲儿的催促,容月只好加快了脚步小跑了起来。心里想着心事儿,跑的又快了,没注意脚下一拌,容月“哎呦”一声扑倒在地上。
  膝盖生疼,可能淤青擦伤了吧,容月坐在地上,苦着脸揉了揉膝盖。手也破皮了呢。举起雪□□嫩的小手,月光下清楚的看见手掌擦破了一条血口,容月抽了抽鼻子,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伤口,咦,这是什么?
  ☆、佛塔陷阱
  容月被重新关回到那个小小的干草房,央着李天仁给她打了一点儿水,容月自己净了手,从中衣上扯下一条干净的白布草草把受伤的膝盖绑上。手掌倒是只有小擦伤,只简单擦掉了浮尘和血迹,索性就这么晾着了。
  等到收拾好了自己的伤口,容月趴在门口听了听,外面还是没什么动静,李天仁之前回了房间,也没听见再出来。容月小心翼翼的从干草堆的角落里摸出之前跌倒时顺手抓得一小把粉末。之前抬手看伤口旁边有细细的粉末,不同于一般的尘土,靠近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容月没有多想,顺手抓了一小把,一到屋里就藏到了干草堆的角落里。此时再摸出来细细分辨,容月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从未有过的慌乱。
  虽然算不上精通,但容月习过医术能辨寻常草药,这常见的什物是难不倒她的。这粉末一撇便知不是寻常尘土,如今一看果然如此。硫黄,本草上书,硫磺禀纯阳之精,赋大热之性。外用解毒杀虫,内服补火助阳。不宜与芒硝同用。芒硝,性寒,治胃肠实热,清火消肿。不宜与硫黄同用。如今硫黄和硝石同时出现,自然不是配药。
  □□。越灵均军中也有备下一些,原本想如果攻城不利,便用火箭。北地苦寒,城墙上每日晚间泼上冷水,第二日便冻成一片冰墙,滑不留手,一防攻城攀墙,二防火攻,加之冰冻三尺坚固之极不亚于砖石,乃是北地防御的一大利器。见到这冰墙,越灵均也便没有拿出火箭。
  然而容月见到过火药的威力,一点火星便威力无穷,如今这小院里洒落一地火药,不难想象等着越灵均他们的陷阱是什么。容月只觉得头脑嗡嗡直响,心脏扑通扑通不受控制的狂跳。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了,我要想办法跑出去!
  越灵均轻飘飘的落入佛寺院中,挥手示意身后的羽林卫散开去找,自己则向着正殿纵身跃去。借助着树影的间隙,飘忽的身影时隐时现,轻烟一般的略过寺院的上空。越灵均眼角瞥见对面院墙上一个黑影只一闪而没,不注意以为自己眼花了似的,心下暗道,明贤君的功夫又精进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别看卫思齐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武功路数却是快如闪电一往无前的路子。再想想自己那个笑面虎一样的卫王叔,越灵均觉得卫家父子能站在自己这边真的是一大幸事,卫家人啊,都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
  寺院中格外安静,如果说关押人质大多在角落里的耳房,那主谋一般怎么也会选在正房。越灵均准备顺着正殿一路摸过去,要说他这次亲自出马的确莽撞了,可被绑的是容月,他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如若登基为王之后,会有人阻止自己万金之躯不能以身涉险,那么就趁着现在肆意妄为一次吧。越灵均难得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心道,不管什么阴谋阳谋,只要能顺利找到容月,我重兵在手还有何惧。
  从正殿往后,一直到后院与其他人回合,越灵均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返回来迎面见到卫思齐,卫思齐连一点儿遮掩身形的意思都没有,径直飞身过来在越灵均身前站住,开口说道:“殿下,不太对,这寺院里一个人都没有。”
  “约我明日午时来此带人,今日凌晨都没有什么准备么?”越灵均沉吟道,仰头看向面前伫立的高大佛塔,抬手指了指问道:“对手不是傻子,会等我们先布下陷阱。这佛塔能进去么?”
  “这……不知道,北地的寺庙和我们越国相差甚远,恐怕我们要去看看才知道。”卫思齐也皱紧了眉,接口说道:“不然还是去请高将军过来吧,他毕竟对这边比较熟悉。”高寒因为之前被卢毅伤了腿骨,一直卧床休养不能下地,这次想到他对黑水城比较熟悉,越灵均命人用车推着高寒慢慢过来以备不时之需,而自己和卫思齐带人先来。
  越灵均点了点头,应道:“高寒这时候应该也快到城中了。卢毅,你带几个人去查查这佛塔,明贤君和我去问问高寒。”
  越灵均和卫思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原路返回去接高寒,两人闷头不语。好在刚出寺庙不远,就看到载着高寒的马车飞速驶来,拉车的马四蹄腾空,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卫思齐连忙上去拦下了马车,冲着赶车的羽林卫说道:“不是说不急赶路么,万一高将军伤势加重怎么办。”
  没等赶车的羽林卫开口,车帘一挑高寒探出头来说道:“是我急着赶路的。你们说佛塔我没在意,后来忽然想起来,越国并没有这样的佛塔。北国的佛塔表面上并没有门能登塔,然而却能从旁边的城墙下面通过地宫进塔,如果说关押人质,这佛塔里面最是牢靠了。”
  “高将军说的有理。”卫思齐看了眼越灵均,点头道,“他们只需要几个人看住入口,我们便不能悄无声息的救人了。”
  “悄无声息怎么可能,这黑水城的佛塔可是北国最大的一座,佛塔下面的寺院也是香火最盛的……”高寒听他这么说,摇头说道。
  “什么?香火最盛的?”卫思齐眼神一凛,顾不上平日的礼貌,打断高寒说话。
  “是啊,北国多以游牧民族为主,并没有多少寺院,这所便是最大一座了,平日里香火十分兴旺,你们想悄无声息的救人势必登天还难。”高寒看卫思齐脸色不对,奇道。
  越灵均和卫思齐对望一眼,最后还是卫思齐开口说道:“方才我们去检查过,寺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什么?怎么可能!”高寒惊道,“这座大庙里面只僧人就有几百位,还有其他的修行居士,而且不时还有借住的旅者。我早些年还在庙里借宿过,人气和旺呢。”
  越灵均沉声说道:“若说是受战事所扰最小的应当便是寺庙,僧人们不应当因为避战逃跑。那么这寺庙却是有古怪。我们回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
  卫思齐应声,略一沉吟,对高寒说道:“还麻烦高将军在附近民居打探一下。我们的北国话说的不好,深更半夜的,怕吓到了百姓也问不出什么。”
  高寒点头应下,说道:“我在附近还应该有个熟人,正好去打探消息。”
  撇下高寒自去打听情况,越灵均和卫思齐第二次掉头回去寺庙。这次再来便不像第一次那么小心谨慎,两人带着身后的护卫,堂而皇之的翻墙而入,并无半点犹豫,按照高寒的说法,直扑佛塔旁边的城墙。
  “殿下,世子,我们发现这里有一个侧门,进去是一条通道,应该可以通到佛塔。门口很干净,应该是最近有人出入过。”听了高寒的指点,卢毅带着的几个人正分散在佛寺院墙下仔细查找,终于在城墙脚下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一个侧门。
  “进去看看。”越灵均抬步就要走进去,卢毅张嘴刚想说话,结果越灵均被旁边卫思齐一把拉住。卫思齐对卢毅说道:“先派人进去看看。小心一点儿。”
  卢毅冲着卫思齐点了点头,直接转身去吩咐人查看,留下卫思齐一个人顶着越灵均冰刀一样的目光。
  卫思齐倒是对他冷冰冰的目光视而不见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冲着越灵均微微一笑,说道:“殿下,您担心容月我们理解,不过适可而止,不要让下面人难做。稍待片刻,等等卢统领的人有什么发现。”
  越灵均手臂一抖,把卫思齐的手震开,轻哼了一声,横了卫思齐一眼,倒也没有坚持,飘身跳到院墙上,走在佛塔跟前好像在研究这佛塔的建筑。卫思齐莞尔一笑,越灵均虽然年轻气盛,不过并不是专断之人。事理他都明白,只不过有时候恃才傲物,倒显得莽撞了。想起之前父亲镇边王卫商闲暇时和自己说过,灵均有帝王之才,帝王之气,只不过还欠些磨砺,本以为此次大兵北伐会是个不错的磨砺,谁料到过程如此顺利。此次再见越灵均,卫思齐见他虽然颇有大帅之风,可骨子里的锐气和傲气反倒更胜以往。此时越灵均孤身立于高处,竟显露出几分威压气势,这是卫思齐在自己父亲身上才看见过的。
  越灵均和卫思齐一个在墙上,一个在墙下,正静等羽林卫的结果,就见从佛塔后面一个黑色人影飞奔而来,未到近前便开口喊道:“房下有火药,殿下快撤!”
  卫思齐第一个动了,迅如闪电飞身而起直奔越灵均的身边。
  未等众人有所反应,佛塔深处忽然爆发出一声惊雷巨响!紧接着传出一阵颤动,一瞬间便如地动山摇一般,整座佛塔都晃动起来!而与此同时,寺庙中不断飞窜起一人多高的火苗,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整个寺庙瞬间被火焰包围,连带远处的民居都隐约泛起了火光!
  佛塔两条街外,容月正拼命的跑着,后面李天仁双眼模糊即不能视物,但还是紧追不舍。容月只想冲着城门跑,若能遇到守城的军兵便得救了。跑得太急太快,容月只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疼,几乎不能呼吸,两条腿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难挪动。咬着牙给自己鼓起,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佛塔辨明了城门的方向,容月回头看了看李天仁还有一段距离。
  “丫头,你跑也没用了,越灵均活不过今晚了!”李天仁眼睛里火辣辣的疼,只能跟着眼前模糊晃动的影子追过去。
  “什么?”容月脚下不由一顿,然而马上想到,不要相信,他这是骗自己呢,依旧闷头努力跑。
  “你看看佛塔那边,越灵均肯定在今夜去救你,佛塔周边已经埋下无数火药,只等他进到佛塔便灰飞烟灭!”
  容月一怔,回头看李天仁气急败坏的喊着,又望向佛塔。火药,她今日亲眼所见,佛塔……联想到之前李天仁古怪的反应,难道是真的?转身奔向佛塔的方向,容月暗自祈祷:灵均哥哥,等等我啊。
  刚迈出几步,只听得一声巨响,继而眼前热浪翻天,整片民居都陷入火海。滔天大火中,佛塔上簌簌的掉下砖石,惊呆在原地的容月,眼睁睁的看着佛塔慢慢倾塌,直到完全倒下!滚滚热浪夹带着漫天烟尘扑面而来,容月喊了一声“灵均!”只觉得全身不受控制的发抖,眼眶酸涩,脑袋里嗡嗡作响,身子一软,颓然倒地。
  ☆、险死还生
  之前容月回到稻草房,辗转反侧,想着自己怎么也要想办法逃出去。思虑良久熬到午夜也没想出一个完全的法子,可容月觉得自己再不能拖下去了。这硫磺烟硝可不是好惹的,灵均他们仗着武艺高强不会想到这等手段,恐怕是会吃亏的。看着外面天交子时,容月一咬牙,扯开了嗓子在房里喊疼,一边喊一边捶着门板:“李大哥,来看看我啊!我骨头怕是断了,好疼啊!”
  李天仁这时也是心神不宁,他知道张俊英他们的计划是看今夜越灵均他们会不会去救人,若是今夜救人,只要确认了越灵均在场,藏在佛塔之内的明月楼的人便点燃火药,炸他个尸骨无存。为了以防万一,在寺院外面,他们前一天更是把所以百姓都赶走,把民居里都埋下了干草火油,只等着佛塔一爆炸就全部引燃。张俊英想着任他越灵均多高的功夫,只要身陷这巨大火海,便是神仙也难逃过。即便这许多布置,张俊英还是带着所有人埋伏在佛塔之外,以防有人逃脱。
  而这被留在佛塔内点火的人,便是李天仁的那几个手下。张俊英哄着他们说点燃了火药,他们自能从密道逃脱,之后便是头功一件。可李天仁知道,那条密道的确有,可惜只是从佛塔通到城墙,哪里能够逃脱。可怜这几个人还做着美梦,全不知道张俊英这是让他们去和越灵均同归于尽。
  看着外面天色已晚,李天仁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结果忽的听到容月在干草房喊了起来。真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李天仁啐了一声,不就跌了一跤么,怎么突然就疼得受不了了,哪里就断了骨头!想要不理她,可看这架势一时半刻不能停歇,李天仁只好披上衣服,睡眼朦胧的走过去。刚一开门,没料到一把硫黄硝石粉迎面就撒了过来,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李天仁只觉得眼前一黑,继而双眼疼痛难忍,“哎呦”一声痛呼出声。
  捂着双眼,李天仁觉得身边有道影子窜了出去,一伸手只抓到一只袖子。方才容月矮着身子藏在门框旁边,等着李天仁一进门便扬手把之前藏着的硫磺硝石撒了过去。她知道这硫磺遇水生热,硝石遇水成冰,如此猛药入眼,虽然没有试验过,只怕是好受不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放手一搏。
  蹲在门口看见李天仁果然在面前痛呼出声,跺脚揉眼,容月心惊胆战的想从李天仁身边溜出去,谁料到身边忽的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抓住自己袖子。这人疼成这样还能抓自己一把!容月心中焦急扯了两下没扯动,看李天仁又伸手过来要抓自己,容月张嘴用牙咬住袖子,双手猛地一扯,只听“撕拉”一声。李天仁手中只剩下半截袖子,再要抓容月,便摸了个空。
  容月借机逃脱哪里还会回头,只闷头就跑。跑出去几条街,后面李天仁紧追不舍,边跑还边喊着,说越灵均活不过今天。容月心中忐忑,虽然自己安慰说不能信他,可真到亲眼看见倒塌于火海中的佛塔,哀痛加上疲惫,竟一时间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月迷迷糊糊的被一阵金铁撞击声吵醒,一时间恍惚不知道身在何处,想努力睁开眼睛,只觉得双眼酸涩难忍,微微睁开一丝缝隙就迎风流泪。动了动手脚,只觉得手下一片冰冷坚硬。半晌,双眼好不容易找回焦距,容月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躺在地上的,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天空,乌云遮月,半点星光全无。然而眼前的半边的天际却被火光映得通红。努力撑起上半身坐起来,容月只觉得热气蒸腾,全身汗如雨下。扭身看去才发现左边的民房全都陷入火海之中,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熊熊的大火眼看就烧到了身前,容月赶忙爬起来,踉跄着向着另一个方向挪了几步。抬眼望去这才看见方才吵醒自己的金铁撞击之声,似乎是前面两个大汉在打斗。
  李天仁手持着腰刀挥成一团刀影,而对面的竟然是高寒,手里擎着一柄宽刃长剑。李天仁双目通红,肿的和桃子似的,而高寒一条腿旧伤未愈,这两人一个目不视物,一个行动不便,是以到打了个半斤八两。
  容月有些茫然的看着两个人你死我活的拼斗,恍惚中似乎想起来自己之前在逃跑,脑子里散乱的画面才慢慢的拼凑出来。只记得自己看见佛塔在眼前的火海中缓缓倾塌,感觉到眼前一黑便昏倒了,昏倒之前听见后面李天仁喊叫的声音,容月也没在意,最多不过再被抓回去而已。那高寒又是从哪里来的?
  高寒之前和越灵均说去找自己的故交,谁知道却遍寻不到,附近的民居十室九空。好不容易寻到一位老者,老者却告诉高寒说两日前有几个越国人,出了高价把附近民房都买下了,而不愿意走的人更是被威胁说不走的话,恐怕不仅拿不到钱还要赔上一条命。百姓看那几个人凶神恶煞,更有人穿着似乎是越国官府,便都乖乖搬走了。这老者突然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什物没拿,这才返回来找寻。高寒闻言便知此事有问题,他是知道越灵均的军队根本没有进黑水城,而高长万和他提过,抓走容月的人就是穿着羽林卫的服饰。让老者速速离去之后,高寒便循着之前越灵均离开的方向追了过来,路上正遇上佛塔爆炸,而自己身处的这一片民居竟然也相继蹿起火苗。高寒心中一片冰冷,知道对方这次是非要置越灵均于死地了,这方圆足足好几里,纵使越灵均武功过人,也难逃得生天。
  高寒身处在火场边缘,轻松的就跑出了火圈,而随行送他的那个羽林卫却不顾高寒的阻拦依然冲进了火场去找寻越灵均的下落。高寒看着那个没入火海的身影,感觉胸中的热血似乎开始沸腾,可又转念想到城外等着自己的高长万,只得长叹一声,往城外走去。刚出了火场不远,高寒却正赶上李天仁冲过来,一手夹起昏迷在地上的容月要走。
  秦家姑娘居然没在佛塔!高寒心中震动,这是自己害了越灵均啊,是自己告诉他们佛塔有入口的!眼看李天仁走远,高寒胸中愤懑,大喝一声抽刀冲了过去。自己已经对不住越灵均了,好歹也要帮他救下秦家小姑娘!
  高寒和李天仁战在一处,可一时间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然而容月此时只觉得懵懵懂懂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虽然看见高寒和李天仁交手,脑子里却只萦绕着一件事情:灵均死了!灵均为了救自己被炸死了!恍惚着容月觉得自己在走,可又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容月觉得自己双眼干涩得发疼,可嘴里似乎又尝到了眼泪的咸涩味道。耳边金铁相交的声音越离越远了,不知道是自己入了神还是踉跄着走得远了。
  眼前似乎有人影晃动,使劲眨了眨眼睛,容月仔细辨认着眼前来人,脑子里像充满了粘稠的浆糊,搅动一下都要动用到全身的力气。这人,如地狱恶魔,从火场中缓缓步出,趾高气昂,满脸得色,有些眼熟,似乎是那个什么香主,什么香主来得?罢了,管他什么香主,是敌人吧,怕是就来杀自己了吧。死了也好,差的时辰不远是不是能追上灵均哥哥的魂魄?灵均哥哥你慢些走,等等容月呀?容月脸上挂上了一抹甜笑,直冲着走向张俊英。
  张俊英狞笑着抽出长剑,容月只觉得长剑破开皮肤的一瞬间,疼痛好像让自己突然从之前那种着了魔一样的状态下清醒了片刻。下意识的一躲,张俊英的长剑划破了容月的肩膀,从左臂上斜斜拉了一道血口。容月似乎听到了身后高寒的惊呼,可惜自己之前就不是这人的对手,这时候想跑恐怕也不行了。
  寒光再闪,容月紧闭了双眼,这就要死了吧……
  闭着眼,却没有再感到丝毫疼痛,容月疑惑的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张俊英那张看五官能称得上英俊的脸,此时却狰狞的可怕,目眦尽裂,满眼都是震惊,嘴角缓缓的有鲜血淌出来。容月微微低头,看见一截从张俊英胸前露出的明晃晃剑尖。张俊英的身体慢慢的软倒在地,身后露出一双有些焦黑的小牛皮靴子,容月心底一颤。
  期待而又恐惧,容月僵硬的缓缓抬头,左腿的裤子也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刀痕,裤子上都是凝结的血迹。右手袖子好像是被烧没了,右臂上有烧伤的燎泡和三道深深的血痕。外袍已经基本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只剩下几条破布松松的挂在身上,露出贴身的软甲。而这非金非铁的软甲也是一片一团的不知道是什么痕迹。如此熟悉的身形……
  再往脸上看,紧抿着的薄唇,高挺的鼻子,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原本盛满的凛冽杀意,在和容月的目光相交的一瞬间散去。
  “傻丫头,都不知道躲么?”
  此时的越灵均颇有几分狼狈,发髻散乱,头发有几绺甚至有些焦黑卷曲,那张冷峻的脸上也是黑一道灰一道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