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
  依林专注地吃着饭，头也不抬，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的那一幕。
  裴乐顺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也开始享受自己的美食——搞不好很快就吃不到了呢。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碗勺的碰撞的金属声。
  今天的菜有点咸，可能是师傅的盐放多了。
  裴乐这样想着，咬了一大口的糯玉米，中和一下口中的咸味。
  而她的余光可以看见，坐在旁边的依林的侧脸精致且细腻，长长的睫毛自然下垂，脸颊因为食物而鼓起，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文静——嗯，看上去确实不太像男的。
  很快，依林吃完了自己的饭，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剩下，他将勺子放回去，掏出了白色的纸巾——准确来说是用羊毛做的超薄手帕，擦了擦嘴和桌子，端起了餐盘，从裴乐的身后穿过。
  “不用你假好心，虚伪！”
  离开前，他轻飘飘地落下这样一句话。
  裴乐挑了挑眉，感情自己难得做了件好事居然被骂了？
  她轻轻摇头，果然，好人没好报。
  第47章
  裴乐走出食堂, 外面是研究院的大厅，位于靠近前门的中心，三条岔路将这栋建筑物如蜘蛛网一样连接起来。
  外面有不少穿着各式制服的人在休息, 有人手中端着一杯咖啡，沐浴在人造阳光下看资料, 几对男女坐在靠椅上, 身体靠近，小声聊着什么, 时不时发出笑声, 甚至有几个小孩在一旁玩捉迷藏。
  因为是休息时间，大家都比较随意。
  而季梧桐站在一个头发花白，面容瘦削，穿着白大褂的老人在角落中交谈着什么, 视线转上裴乐身上，她朝旁边的老人说了什么，然后朝对方招了招手。
  裴乐见状，便朝左角处走去。
  “裴乐, 这是你今天的稿子, 今晚你代表研究院在广播发言。”
  角落的墙壁上挂着绿色的植物，大片大片的叶子, 这是夜间熄灯之后的光源。
  季梧桐随手将手中白色外壳的平板递给了走来的前直系下属。
  “好的, 谢谢季姐。”裴乐接过板子，平板是柔软的, 可以弯曲的, 摸上去手感不知道比她家里的那个高级多少, 绿屏黑字。
  她扫了几眼，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内容大概关于介绍未来研究院的做法，污染的来源，以及一些鼓励的话。
  “介绍一下，这就是裴乐。”季梧桐对一旁的老人说，然后再看向裴乐，“这是戴夫博士。”
  “你好。”裴乐礼貌微笑点头道，与老人皱巴巴的手握了握。
  戴夫博士有一双灰色的深邃眼睛，鹰钩鼻，头发已经差不多都白了，脸上不少皱纹。
  他温和地说道：“久闻大名。”
  裴乐也笑着朝他点头：“不敢。”
  “一会儿有个小型的会议，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季梧桐推了推镜框，建议道。
  裴乐回想了一下，今天确实没有别的事做，便颔首同意了。
  三人走在长廊中，季梧桐领先，其次是戴夫，最后才是裴乐，一路畅通。
  顶层是执行官所在的地方，裴乐除了得到指令，否则以她的权限电梯是无法上去的。
  上一次来的时候比较匆忙，这会儿裴乐端详了一遍这里的环境。
  空气清新，走廊寂静无比，只有季梧桐等人的身影，天花板和墙壁都刷着白色的油漆，地板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走起路来无比的安静。
  顺着一排走去，每隔大约十米就有一扇门，上面贴着金属牌子：“秘书室”“副执行官室”“法官”……
  显然，这一层都都是六七级大佬的地方。
  研究院，金字塔般的存在，遗憾的是，最初建立基地的时候还是众人一起选举，发展到了现在，政治几乎与百姓生活脱节，人们确实安居乐业，但想要挤进研究院并成为核心人物，概率基本为零。
  裴乐最初也想着，她是百分之二十的努力加上百分之八十的运气，才成为一名研究员。
  突然，她却留意到，在正前方的天花板上，墙与墙交界的灰白色缝隙中，一朵小小的，娇弱的白蘑菇依附在上面。
  裴乐皱了皱眉。
  这不合理，研究院再怎么节省资源，也不至于让一个都是大佬的办公所墙上长蘑菇。
  【鳞，这朵蘑菇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对方很快就回应了。
  裴乐这才放心，可能是她多想了吧。
  “咚咚——”
  季梧桐瞧了瞧一间会议室的门，随后便推开进去。
  此时里面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裴乐看到了好几个只在新闻见过或听说过的人，有男的女的，胖的瘦的，而自己，这个芳年刚过二十五的方舟大学毕业生，可能是这场会议中最年轻的人。
  面对这么多比自己级别高，且德高望重的上级，裴乐表情镇定，不紧不慢地跟在季梧桐身边——她别的不说，装还是很能装的。
  只见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见到了季梧桐，都纷纷主动打招呼。
  而仅仅是零号实验室负责人的季梧桐只是微微点头，态度不冷不淡。
  裴乐意识到自己的这位前上司确实不简单。
  但想想也很正常，在古代，即使没有实权，太子毕竟是太子。
  看着这么大排面，裴乐暗想：要是她在刚入职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见到这场景，内心一定会诚惶诚恐，紧张到可能说话都发颤。
  会议在季林进来之后正式开始了。
  裴乐本想打起精神听的，但无奈里面涉及到了太多不知道的知识了，货币，经济，律法……夹杂着一些专有名词，她决定不为难自己，安心地当个没话语权的小新人。
  【鳞，你知道人类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污染吗？】
  【外面聚集了一些拿着武器的人，之后打算出去调查。】从对方的语气中可以看来，他对穿成这样的人都没有好感——鳞就是这样被捉来的。
  【那污染究竟从哪里来？】
  【地底下。】
  【我是说源头，就是最初的地方。】
  【不知道。】鳞干脆利落地回答。
  “不可能！”
  一道严厉且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了较为安静的会议室。
  裴乐抬眸望去，只见会议桌前，刚才还在友好平和交流，好好先生的季林表情有些难看，嘴唇紧闭，声音像是从喉管中挤出来一样：“这件事没得商量，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但是先生，您必须明白一件事，我们的能源不多了，在这连棵树都没有，湿度达到80%的地方，您是指望我们靠生鱼片发电吗？”戴夫博士据理力争。
  两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岁的老人互相指责着对方的自私。
  “地球上的事故还没得到教训吗？”
  “我想正是因为我们失败了一次，所以才能吸取经验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其他坐在座椅上的官员们也交头接耳起来。
  “你觉得呢？”一旁的季梧桐看向裴乐，镜片在灯光下反光。
  裴乐一脸疑惑。
  见状，季梧桐了然，解释道：“戴夫博士最近在地下发现了铀元素，他想重新启用核能源。”
  “但这太危险了。”裴乐立刻说道。
  她还记得当初在地球上人人逃亡，大量新生儿畸形，到处是疾病，尸体的场景。
  “确实是这样。”季梧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现在，基地的电源已经不多了……后果不用我讲你也知道。”
  裴乐点头，基地的保护罩每天需要大量的电源，倘若有一天供电不足，恐怕别说污染入侵了，光是骤降得气温就能冻伤一大批人，而如今因为缺乏天然气石油等燃料，电源也是日常生活中是最主要的能源来源。
  “水力发电呢？”
  裴乐问道，她记得除了太阳能发电之外，外面的海洋应该也能发电。
  “外面的地势平坦，没有落差，而且温度极低，又结冰了。”季梧桐淡淡地解释。
  这下子，裴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显然，对方也没指望能从新人的口中得到什么建设性意见。
  此时戴夫博士和季林的争吵也快到了白炽化阶段。
  “要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你负责？你能负的起什么任？！”
  “那污染呢？可别到时候污染还没来，大家就因为缺电而死在这里了！”
  “不管你怎么说，休想从我这要到一毛经费！”
  见到两位老人越来越靠近，语气也越来越咄咄逼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季梧桐的表情也有些无奈。
  她看了眼裴乐，解释道：“戴夫博士性格上比较执着，所以常常会和执行官吵起来，只是因为对方的本事过硬，季执行官也不好炒了他。”
  裴乐若有所思地点头，她突然想到黑格尔的一句话——人类从历史里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学不到任何教训。
  “你这头倔牛迟早要把自己玩死！”
  最后，以季林愤懑的一句话作为了会议的结尾——戴尔博士被其他人拉住了。
  闻言，裴乐注意到，表情愤怒的博士脸皮动了动，嗤笑了一声，眼神带着浓浓的嘲讽。
  出了会议室的门，大家在走廊中分散，裴乐和季梧桐调侃道。
  “看来戴尔博士真的要研究用生鱼片发电了。”
  “什么？我早就在研究了！”没想到戴尔博士的耳朵这么尖，很快接话道。
  【裴乐，往左边墙站。】鳞的声音突然在裴乐的脑海中出现。
  上一次他这样警告好像还是临近污染爆发，这是这会儿听语气好像没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