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高速拦截
作者:
刘广雄 更新:2024-05-22 17:12 字数:4177
“蝈蝈”与陈华匆匆离去。出门前,交代“小小”和我两件事:一是他们今天晚上肯定不回来了,明天也不一定;二是让我不要回出租屋。
陈华说:“你刚到保山,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出租屋里生活设施恐怕也不齐全,你就留在这里,跟你嫂子一起住。”
他们离开之后,我和“小小”关上院门,用铁闩闩上,接着又关闭了正门。孩子早已睡眼朦胧。“小小”抱歉地对我说:“要不你先坐一会儿,喝喝茶,看看书,我先哄儿子睡觉?”我迟疑了一下,说:“不喝了,我们上楼吧。”
“小小”抱起儿子,引领着我上楼。我们来到三楼,她打开一个房间,依然一脸抱歉地说道:“这是阿华的房间……这些年,他出差多,儿子一直跟我睡。你就睡这个房间吧,被子、床单都是新换的。”我说“谢谢”时,鼻头一酸,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小”牵着儿子,把我领到“客卫”,她利索地从卫生间的柜子里拿出新毛巾、新牙刷、牙膏,指给我看洗发液和沐浴液,告诉我怎么放热水……末了,我们回到主卧,“小小”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棉布睡衣,递到我手上,轻声说:“这是我的,你就将就着穿吧。”随后,她让儿子跟我说:“孃孃晚安”,儿子咕哝着说了。我捧着睡衣离开主卧,她微微关上门,却没有反锁,留着一道缝,让主卧里的灯光斜斜地漏到过道里。我想,这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啊,专门给我留下一道“光”,她是担心我寂寞吧?
我打量着陈华的房间。这个房间,可以说是一间客房,也可以说是一间小书房,有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一把蒙着皮革的扶手椅,一张小床,一个衣柜,一台老式的、播放cd唱片的台式音响。屋角靠墙摆着一把木吉它。屋子里有两个一直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架,书架上的书塞得满满当当。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书脊,大都是中国古典文学,诗词曲赋,还有不少佛教典籍。书架上有近百盒cd唱片,我同样粗略地看了一下,有许巍、任贤齐、周华健、周杰伦……当然有罗大佑,还有一些古典音乐的现代演绎版,理查德.克莱德曼、郎朗,最多的竟然是佛教音乐,《心经》、《大悲咒》……
我没有急于去洗漱,在扶手椅上坐下来。我想象着,那些不“出差”的日子,陈华回到他的家,夜晚,他就坐在这把椅子上,看书,抽烟,喝茶,用很小的音量听音乐。隔壁的房间里,妻子也许正唱着摇篮曲或念着童话故事哄儿子入睡?儿子熟睡之后,也许,妻子会来到他的房间,在他的小床上,他们匆匆欢悦?我想象着,如果陈华不当边防武警,不去缉毒,不穿军装,不用隔三岔五就出差,他就是这个小茶店的“老板”,这样的院落,这样的书房,这样的书法工作室,三、五清友谈佛论道,这样温润如玉的妻子,这样可爱的小儿,逗逗孩子,陪陪妻子,做点小生意……至少也是个小城名流吧?
唉!刚才他们说了,今晚肯定回不来,明天也不一定……陈华对我们说这话的时候,稀松平常,就像说:“我去街头的小店买包烟。”
床头柜上,有一本打开来反摊着的书,我拿起来看,是沈复的《浮生六记》。我是极喜欢这本书的,随手翻动页面,试图读上几页。可是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刚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身处一个陌生的家庭,我亲爱的“蝈蝈”匆匆离去——我可以猜到他和陈华去做什么,他告诉过我:“有个案子,正进行到紧要关头……”
有个保山“小老板”,已经被保山边防支队盯上好一阵子了。情况显示,这个长年在保山、昆明两地往返的黄姓老板,近期跟人谈成了一笔“生意”,已经到了交货、付款的节点。两天前,黄老板去了一趟昆明,之后,他驾驶一辆“大众”轿车从昆明回到保山。情报部门经过分析之后认为,黄老板回到保山,是跟昆明的“下家”谈妥了,回来就是接“货”的,接到“货”之后,立即驾车送往昆明。
陈华接到电话的时候,侦察员发现,黄老板把大众轿车开上了保山至昆明的高速公路。侦察员们一边驾车尾随,一边向陈华和“蝈蝈”报告。
陈华和“蝈蝈”匆匆驱车赶往高速公路入口。他们都认为:黄老板一直在侦察员的视线之内,已经拿到“货”的可能性为零;没有拿到“货”,黄老板不可能驾车去昆明。所以,黄老板很可能是打算高速公路上接“货”,而接“货”的地点,要么是在服务区,要么是在路边。
不出意料,侦察员报告,黄老板驾驶的大众轿车离开保山市区约30公里之后,在高速公路边的紧急停靠带上停下,并且亮起了“双闪”。
查看地图,“蝈蝈”和陈华发现,离大众轿车临时停车处不远,有一条小路,与高速公路垂直相交。那条小路从高速公路下方穿过,可以供小型汽车通行,当然也能走人。如果是行人,只需要爬上一个缓坡,翻越高速公路隔离栏,就能进入高速公路。
“蝈蝈”和陈华他们判断:很可能会有人带了“货”,经由那条小道,翻越护栏进入高速公路后,将“货”交给黄老板。黄老板拿到“货”以后,立即启程,直奔昆明。
因为汽车不允许在高速公路紧急停靠带长时间逗留,送“货”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蝈蝈”和陈华赶到现场后,立即分工,陈华带人开一辆车,越过停在路边的大众轿车,到前方一公里左右设伏,准备堵截;“蝈蝈”带另一路人马,开另一辆车,在大众轿车后方约500米处,利用制高点,使用夜视装备,对轿车进行远距离监控。另有两组人马,潜行至大众轿车停靠处的高速公路下方,如果“送货人”交“货”之后折返,就交给这两个小组了。
黄老板的轿车依然停在路边,但是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人影,背着一个双肩包,翻越高速公路的隔离栏后,朝着黄老板的轿车走来。那人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副座。轿车“双闪”熄灭,随即亮起左转弯灯,进入高速公路主路,一路狂奔而去。
“蝈蝈”用对讲机呼叫陈华:“上路了!上路了!”
陈华驾驶的汽车立即拐上主路,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蝈蝈”这一组,驾车一路狂追。
“蝈蝈”原来的计划是:陈华和他,两台车,两组人,“挟持”大众轿车,一路追到收费站,趁大众轿车过收费站减速时进行抓捕;而陈华的想法却不一样,后来他向“蝈蝈”解释:大众轿车装有“etc”,也就是免停车缴费系统,大众轿车就算略为减速,要将其截停也很困难,而且收费站车辆较多,如果强行抓捕,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伤及无辜。
所以,当陈华从汽车后视镜里看到大众轿车亮着大灯正朝自己逼近,准备超车时,他毫不犹豫,一打方向,猝然变换车道,朝着大众轿车所在的车道,几乎是横扫过去!
大众轿车司机看到前方车辆突然变换车道,猛打方向避免“追尾”!
大众轿车方向打得过猛,一头撞上了高速公路中央的护栏!就算是这样,大众轿车的另一侧车头,仍然撞上了陈华驾驶轿车的车尾。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大众轿车前排安全气囊弹开的烟雾中,陈华和另外3名侦察员拉开车门,跳下汽车,手枪枪口直指坐在大众轿车内发楞的黄老板和送货人!
刹那之间,“蝈蝈”带领的第二小组也已追到,一个急刹车,“蝈蝈”率人跳下车来,在陈华等人的持枪监护下,将黄“老板”和送货的马仔拖下大众轿车,戴上手拷。
当场从大众轿车后排的双肩包里查获冰 毒约10公斤。
“蝈蝈”送给陈华的第一句话是一声断喝:“你不要命了?”
高速公路上,主动撞车,稍有不慎,车辆横翻或者“四轮朝天”,搞不好就是车毁人亡!
陈华咧嘴一笑,他说:“我们都系着安全带呐!”
“蝈蝈”哭笑不得。
陈华的额头被撞破一道数公分长的口子,鲜血正一缕一缕地往下流。保山边防支队侦察队对这种状况似乎经历过很多次,专门安排了侦察员带有急救装备,兄弟们拿出碘伏、酒精和绷带,就地替陈华清创、包扎。
与此同时,侦察员们试了试,大众轿车和陈华驾驶的轿车都还能勉强行驶,他们打开高速公路中央的一个紧急掉头口,迅速朝保山方向撤离。
后来我算了算时间,陈华在高速公路上,驾驶汽车横向飘移,拦截毒贩驾驶的轿车,随后两车相撞,截停毒贩轿车之时,我已经洗漱完毕,后背抵着一只靠垫,手里捧着《浮生六记》,神思恍惚,满纸铅字,我却一个都不认识。
我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我轻声问:“小小姐?”
她“嗯”了一声。
我没有锁门,“小小”推门而入。
她依然是一脸抱歉的微笑,问我:“睡不着吧?”
我点头说:“恐怕是喝多了茶。”
“小小”走到床前,在扶手椅上坐下,我拥着被子坐起,双手抱膝。“小小”柔声说:“怕是不习惯吧?”
我不知道她说的“不习惯”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对这个城市不习惯?还是对这个家,这间房子,这张床不习惯?
“刚跟陈华结婚那会儿,我也不习惯。只要他出差,晚上不回来,我就一晚一晚地睡不着。”“小小”柔声说。
哦!原来她是这个意思。我可不想跟她诉说我跟“蝈蝈”在缅北的那些经历,不想向她倾诉我被段向北扣为“人质”时那一夜一夜的恶梦。
我甜甜一笑:“还好啦!”
“小小”显得有些突兀地说:“你等等啊!”说罢她起身而去,片刻之后,她拿着一瓶打开的红葡萄酒和两只高脚酒杯归来,依然在扶手椅上坐下。
“喝一点点……”“小小”的表情在抱歉中透出一丝腼腆:“有助于睡眠。”
我赶紧说:“好的。”其实我早就想喝一杯啦,我没想到“小小”会如此体贴。
“小小”给我们俩分别斟上小半杯红酒,她举起杯子,我也举起杯子,我们俩手中的酒杯在温暖的台灯光柱里轻轻相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殷红的酒浆在透明的酒杯里轻晃,我们俩情不自禁相视一笑。
“有时候,阿华回来了,夜里头,我们俩也会就这样坐着,喝一点点……”“小小”的脸上,洋溢着羞涩的幸福。
“小小姐,你是不是担心,陈哥他们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又是说话不过脑子,我一开口就问道。
“是啊……”“小小”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浅浅地抿了一口酒,低声说:“你怎么知道?”
“我跟‘蝈蝈’,恋爱四年多了……哈,现在,我已经不担心了……”我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这是把在茫茫人海中,苦苦“打捞”他的那三年,也一起算上了。
就在这时,我们俩的手机同时发出收到短信息的提示音。
我们俩都手忙脚乱地找手机,看信息。
我收到的信息是“蝈蝈”发来的,6个字:“很好。加班。睡吧。”
我想,“小小”收到的信息一定是陈华发来的。果然,“小小”把手机朝我递过来,微笑着:“阿华发来的。”
陈华发来的信息更短,只有4个字:“收工。睡觉。”
我把“蝈蝈”发给我的信息拿给“小小”看,我们禁不住再次相视而笑。
我和“小小”把剩下的红酒“干”了,她柔声说:“睡吧。”
随后,她带着一丝梦幻般的微笑,轻飘飘地走出房间,细心地替我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