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追求真实，张导特意找了处市郊的雪山采景，整个剧组就在山脚下的宾馆入住。
  已经到了四月，虽然山上因为海拔高仍有料峭春寒，融雪的速度却也因为温度的上升变得越来越快，滑雪场的草坪都快露了出来，要赶着时间把雪景拍摄下来才行。
  尹森然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色羽绒服，边喝豆浆边查看手机推送的新闻，娱乐头条就是他们剧组昨天开机仪式的报道，写着：《清珑吟》开机，影帝乔珥引人注目。
  阅读量大几十万，还配了许多现场的照片。照片主要是围绕乔珥，尹森然就站在乔珥旁边，自然也是入了镜头。照片上的的两个人都一脸认真地直视前方，中间隔了很大一条缝，没有任何交流。
  对于两人的关系，下面只用一句简短的话语概括：两位主演目前还不熟悉。
  尹森然微笑，人和人之间，总是会有无从解释的信息差。
  他倒真想和乔珥以陌生人的关系相处，但是乔珥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尹森然正要往下翻，一人走了过来，看着他手机里的画面道：“我们说话怎么没人拍下来？这几张拍得太差。”
  尹森然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收了手机对乔珥道：“我觉得拍得挺好。”
  乔珥不继续争辩，眼眸带笑地另起了一个话题：“今天的戏你记下了吗？”
  “记下了。”
  其实今天严霜洞这场戏没什么台词，主要就是动作。这场亲密戏，尹森然来之前踌躇了好一阵子，硬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干脆打算船到桥头自然直。
  但是临上场，还是有点紧张。
  尹森然抬眸心虚地看着乔珥，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为难他。
  “不要紧张，我会带着你的。”乔珥说。
  “乔影帝毕竟是有十年演戏经验的人，配角主角都演了不少，不论是自己主导，还是给人喂戏，都不在话下。森然你就放宽心。”现场制片拿了张演员签到表过来，听到二人的话插了一句。
  “谢谢。”尹森然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来，两位签个字。”
  签完到就去换衣服，依旧是那一套繁琐的衣服，尹森然换好了出来，乔珥已经在外面背着手等他。
  乔珥是见过他穿这套衣服的，虽然转身看他的时候眼睛仍然亮亮的，但没有很惊讶。反倒是尹森然有些意外——乔珥今天的装束，实在是很惊艳。
  是珑牙魔君时期的装扮——纯黑的袍子上用红线和银线绣满了火焰和祥云的图案，肩膀和手腕处是暗黑色的皮质护腕，长发高高束成马尾，血红色的美瞳在雪白的脸上显得摄人心魄。
  尹森然一直觉得，没有人能但从外形就诠释好珑牙的矛盾，原文中描述“他是正义也是邪恶，是少年意气也是沧海桑田”，当时他还在纳闷怎么能有人同时兼具这几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但看到乔珥，他才发现，这就是珑牙。珑牙就该是这样。
  “两位，张导说可以开始了，去就位吧。”一个助理喊道。
  “好。”尹森然点头，和乔珥一起到了拍戏的地点。
  《清珑吟》讲述的是御神清和他的徒弟珑牙之间的故事。
  六道轮回之中，每个人都会因为他上辈子种下的因，得到不一样的果，投胎到不同的道。御神清是六道中的一个异数，他十世轮回都在善道，且在第十世的时候成了仙，脱离了轮回。
  原本他会一直身不染尘地走在他认为的正路上，直到他遇到珑牙。
  珑牙是魔君之子，血统还未觉醒的时候以人界孤儿的身份前往清涯山学艺，并因为根骨奇佳被御神清收为唯一的徒弟。
  血统被发现后，珑牙被御神清逐出师门。魔君借机攻打仙界，珑牙也想就此掳走御神清，导致死伤无数。御神清杀了魔君后，选择自断经脉，魂散苦海。
  珑牙将御神清的尸身修复好后封印在苦海之下，经千年沉浮，魂魄才完全归位。
  今天要拍的场景，就是御神清神魂归位后醒来的片段。大致内容就是珑牙抱着御神清在冰床之上拥吻，御神清突然醒来。
  尹森然坐上去之后，身体都冻得有些不听使唤。
  他们要躺的地方并不是真的冰床，只是内部有亮灯的塑料平台，但雪山洞中的温度很低，平台下还有水，足以和冰床媲美了。
  “我抱着你就不冷了。”乔珥附在他耳边轻轻说。
  “不用了。”尹森然抿唇，寒冷和紧张让他神经紧绷。
  乔珥的手擅自就将他揽了过去，乔珥年轻力壮的，身上就像是有一团火，在这样的地方都还保持温暖。尹森然正要挣扎，乔珥箍着他道：“反正等下也还是要抱的，我们先串一下戏。”
  虽然很不自在，尹森然推了几下推不动，只好安静地听他交代。
  “等下你先躺着不动，我走流程的时候你都不要给回应，然后差不多了你就慢慢睁眼，从我怀里挣脱。懂了吗？”
  “嗯，好。”毕竟是第一次演戏，尹森然唯恐出了岔子，他曾经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但真正上场那个感觉就都没了。
  “准备——”张导在对讲机里喊。
  尹森然躺了下去，眼睛紧闭，配上那蒙了霜雪般的妆容，真和死了一样。
  乔珥看着他，一秒入戏。他曾经和很多人搭戏，演戏对他来说就像有惯性一样一气呵成。
  但这次对方是尹森然，他的心里居然开始擂鼓，有种初次演戏般的激动。
  他闭了闭眼，半撑着躺到了尹森然的身边，将他拉入怀中。
  “action！”
  听到开始的声音，尹森然的心颤了颤，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进了心脏，让他手脚发凉。他感觉乔珥的手在他脸上抚了几个来回，又替他打理了下长发。
  乔珥的动作轻柔又体贴，很亲密却又保持着分寸。
  按照剧本上写的，他只需要闭着眼睛，直到乔珥吻上他的唇。
  不需要回应，装死人，他还是可以做到的吧。尹森然在内心给自己打了个气：这只是工作而已，就当乔珥是只小猫小狗就好。
  张导看着画面里的两个人，一黑一白，美得像一幅画。
  白衣仙人面无血色、无力地躺着，黑衣的魔君神情温柔，眼里是弄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瞳孔里只有那白衣的一人。
  镜头拉近变为乔珥的面部特写，并随着他的动作下移。乔珥倾压上去，两人衣料纠缠，而不论乔珥怎么动尹森然，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张导满意地点点头，即使没有台词，乔珥的内心戏依然是教科书的级别。
  乔珥看着怀里的人，有种刹不住的感觉。三年来他一直在做一个梦，就是他现在在做的事情。
  他从小就喜欢的人，尹森然，此刻在他身边，乖顺地任他处置——尽管只是工作而已。
  他缓缓靠近尹森然的额头，印下一吻，又辗转至他的鼻尖，再次一吻，然后是下巴、喉结，每一吻都比之前深重，最后凑近嘴唇的时候，已经接近霸道了。
  另一边的尹森然，从乔珥整理他头发的时候就开始倒计时，当乔珥吻上他额头的时候早已慌了，但他还是坚持着没有表现出来，直到乔珥碰到了他的嘴唇，他几乎是弹着就起了身。
  “珑牙！你！”他指着乔珥惊慌地喊道，仓惶退后。
  “卡！”张导不满地喊了暂停。
  “尹森然，不是这样的。”张导有点无奈，尹森然刚刚的表演，实在让他有些失望。
  “乔珥刚碰上去你就起来，哪儿这么快？又不是早就醒了等着他亲，是亲着亲着才醒的。再来。”张导重新坐了回去。
  “抱歉，张导。”尹森然弯腰道了个歉。
  “没事。”乔珥在一旁鼓励，他巴不得尹森然多ng几次。
  又来了一遍，尹森然梗着脖子撑了许久，然后被叫停。
  “尹森然，怎么回事，睁着眼睛让他亲，御神清难道摸清状况了还不推开吗？”
  “对不起，张导。”尹森然内疚地低头。
  又来了几遍，不是睁眼早了就是推开晚了，张导走到了他们面前。
  “没有演戏经验，总有生活经验吧，你设身处地地想想，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折腾来折腾去，张导也是有些心急。
  “暂停一下吧。”乔珥的声音有些冷，挡在了尹森然和张导的面前，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现场的工作人员心都悬了起来，听说乔珥最讨厌因为合作演员的不专业反复ng耽误时间，难道第一场戏就要看到乔珥发脾气了？
  张导也知道乔珥不是好惹的，以为他要为难尹森然，语气松了松：“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只是我觉得可以更好。不要伤了和气。”
  乔珥没有回应，只是叫了尹森然就出了山洞，站到外面通风的台阶上。
  尹森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以为是自己拙劣的演技惹恼了他，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对不起啊。”尹森然道。
  乔珥转过头，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戾气，语气温柔：“不用道歉，我不是生你的气。”
  “我只是觉得张导对你太不客气。”
  尹森然一愣，没想到乔珥是因为他才给张导脸色看的：“这也没什么，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你不会，我教教就行了，凶你做什么？”乔珥的语气有些执拗。
  尹森然不在意地笑笑，他一个大男人，还怕人凶嘛。无论是什么职业，做不好本职工作，活该是要挨骂的。况且早就听说张导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对艺术作品要求很高，从不讲什么情面。
  乔珥平息了一会儿，对他道：“不过张导刚刚说的‘设身处地’是对的。你想象自己是御神清，昏迷了千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珑牙抱着亲吻，第一反应是什么？”
  “......判断周围的情况？”
  乔珥点头：“先愣住思考。然后呢？”
  “然后要挣脱。”
  “那愣住、挣脱的过程是怎样的？”
  怎样的？尹森然有些不明白，剧本里的括号里，只写了激愤难当四个字。
  乔珥悠悠地说：“严霜洞虽然是第一场戏，却不是御神清和珑牙初识。御神清与珑牙在这种场景下重逢，不会是只有被人强吻的激愤。他们之间的恩怨呢？”
  恩怨。
  没错，御神清和珑牙有非常深的恩怨。数十年朝夕相伴的师徒情谊，仙魔两界的血海深仇。
  尹森然垂眸，他的确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所以，那个吻应该是多层次的，而不是只有惊恐和慌乱，对吗？”乔珥笑笑，“先是愣住，然后半推半就一番，最后咬牙挣脱。代入御神清的情绪，眼里就会有戏。”
  “嗯。”尹森然记了下来。
  “你......是初吻吗？”乔珥突然没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啊？”尹森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我看你有些紧张。”乔珥的脸别向了另一边，手也无意识地弄了弄头发。他并不是介意些什么，只是有些莫名的期许。就好像有一罐糖摆在他的面前，不是觉得开罐的第一颗最甜，而是期待整罐糖被他独享。
  听了他的话，尹森然思忖了一会儿：是在说自己吻技生疏吗？乔珥演戏经验丰富，而且他刚刚那么熟练的样子，应该是能感觉出来自己的僵硬。
  “抱歉，我......”尹森然本来想说自己会加油，可这东西不是心里加油就能行的。
  乔珥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显然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镇定一番道：“我也没得比较。都是第一次，这方面只能一起进步了。”
  尹森然觉得有些别扭，这情形只能没话找话般回答：“嗯......一起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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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拍戏了，虽然不是真情实感的吻，但好歹也是个进展吧，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