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醒醒, 起床了。“
  “快起床, 你睡过头了。”
  那人丝毫不厌其烦, 跟和尚念经似的对着顾橙子喊了一遍又一遍。
  顾橙子皱眉，把头往毯子里埋了埋，试图阻隔魔音。那人耐心耗尽，忍无可忍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两下，顾橙子这才缓缓睁开眼。
  一睁眼，果然就见哈里斯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穿着昨天麦尔肯送来的那套衣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 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似乎已经整装待发。
  见人终于醒了, 哈里斯把毯子一掀, 扔到床尾，吐槽道：“睡得真死。”
  顾橙子：“……”
  带着余温的毯子顺着力道落在角落里，顾橙子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望着天花板干瞪了半天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概是突然换了个环境，又长时间精神紧绷的缘故，她昨晚总是梦见被人跟在屁股后面追杀, 睡得很不踏实。
  哈里斯转身回桌边坐下，桌上放着一个正方形的黑色匣子, 四周散落了许多零件,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工具, 在匣子上东敲敲, 西瞧瞧，时不时低头摆弄着什么，神色专注。
  “在做什么？”顾橙子翻身坐起来，边穿鞋子边问。
  哈里斯淡淡道：“检查艾维斯的控制中枢。”
  顾橙子这才彻底清醒。
  她当然知道艾维斯，毕竟这个名字在联邦军校可以称得上是如雷贯耳，尤其是在学生之间，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凡有人提起哈里斯，必定得提一句艾维斯。
  作为帝国王储的专属机甲，它曾经陪着哈里斯在战场上斩杀了无数敌人，一身银灰色铠甲，手持寒光万丈的长剑，即便是在黑漆漆的星辰宇宙中，也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艾维斯在战场上无往不胜，速度极快，虚影一晃必然带走一颗人头，不费吹灰之力。最可怕的是，这样一架以极速著称的机甲，防御力竟也强悍得惊人，曾一度让敌军首领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顾橙子忽然想起礁石滩上那满地的狼藉，哪怕是坚硬如铁的超神级机甲，对上黑洞恐怖的绞杀力，也不过是案板上的鱼，毫无还手之力。
  除了外壳上的银灰色尚能证明身份，艾维斯的机体几乎完全报废，成了一堆支离破碎的废铁，带着爆炸后被烈焰灼烧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曾经威风凛凛的模样。
  顾橙子凑到哈里斯身边，仔细看他手里摆弄的东西。
  这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匣子，便是艾维斯的控制中枢。
  就像人类的大脑中枢，每一架机甲也有自己的控制中枢，平常就藏在操控台内部，只有定期维修的时候才会被主人拿出来检查。
  顾橙子没想到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哈里斯居然还能分神找到艾维斯的控制中枢，并且比起惨不忍睹的机体，控制中枢看起来完好无缺，只多了几条微不足道的划痕。
  她没往深处去想，比如哈里斯这两天把控制中枢藏哪儿了，又比如为什么他第一时间是想到把控制中枢拿走，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整个机体？
  反正控制中枢在就行了，大不了回去后重新造一副机体，艾维斯还会是那个艾维斯，别的她也管不着。
  -
  顾橙子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地下室的门恰巧被人敲响。
  麦尔肯送了早餐过来。
  顾橙子正好把昨天的碗筷还给他。
  他接过时，还愣了一会儿，随即笑道：“太不好意思了，没想到还要客人帮忙洗碗。”
  顾橙子挥挥手，表示没事。
  麦尔肯也不纠结，把早餐袋递给顾橙子：“母亲做了点简单的速食，你们带着路上吃。趁着早上人少，我送你们去哈隆地区，今天有两趟航班，如果赶不上第一班，你们可能就得等下午了。”
  按照虫族的规矩，各大星际之间的航线是固定的，每条航线每天只有一趟航班，一天两趟属于特殊情况，通常都是一些重要的大人物出行，不得不临时增加一趟。
  因为多了趟航班，所以第一趟航班的出发时间提前了，正好方便了他们离开。
  哈里斯检查完艾维斯的控制中枢，大手一挥，直接收进了隐藏在耳后的微型储存器内，然后对麦尔肯道 ：“昨天那些士兵忌惮着伊登的身份才没强行闯入，如果找不到我们，今天可能还会再来，这间地下室最好不要再用了。”
  “放心，你们走后，这里会封起来。”麦尔肯道，“那你们收拾一下，我先出去等你们。”
  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他们昨天来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服，可谓是一穷二白，但顾橙子见哈里斯点了点头，便没开口。
  麦尔肯离开后，她好奇地看向哈里斯：“你有事情要跟我说？”
  哈里斯嗯了声，拿出早餐袋里的一片面包，啃了一口，才问：“身上带没带武器？”
  顾橙子被他问得措不及防。
  主要是他的语气过于平静，似乎笃定她身上不止藏了营养液和毛毯这类的生活物资。
  顾橙子顿了顿，避重就轻道：“你不是有储存器么……”
  不然他把艾维斯的控制中枢藏哪去了？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
  “那不是储存器。”哈里斯看了她一眼，偏过头，露出耳朵：“是艾维斯的伴生器，只能放它的控制中枢和机体。”
  越是高级别的机甲，人性化特征越是明显。
  作为超神级机甲的艾维斯虽然受哈里斯控制，但已经诞生了自己的思想，即便哈里斯远在千里之外，它依然能够听从哈里斯的指令，甚至根据战场的情况随机改变战斗方式，这是普通机甲无法做到的，而负责传输指令的，就是机甲伴生器。
  顾橙子凑近脑袋，眯着眼认真瞧了半天，终于在哈里斯耳后找到一颗不起眼的小黑点，小得像颗痣。
  难怪她一直没发现，这个伴生器实在是太小了，又藏在耳后，被头发盖得严严实实。
  而且伴生器只有高级机甲才有，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她就算听说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顾橙子正瞧得起劲，那只耳朵突然慢慢充血泛红，前面的人一下子抽身站了起来，吓了她一跳。
  哈里斯转过身，目光有些不自在。
  顾橙子也没揪着他不放，她本着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的原则，坦然道：“武器倒是有，要什么样的？”
  哈里斯：……听这口气，似乎还带了不少？
  哈里斯眼神微妙：“……小一点，方便藏在身上，最好是手木仓一类的。”
  虫族没有明令禁止随身携带武器，但这两天虫族女王为了追查他们的下落，各个关口肯定有所戒严，虽不至于搜身，却少不了要过几道检查。
  他现在没有储存器，武器只能放在身上。好在麦尔肯帮他们准备的身份磁卡在虫族属于中上层，那些人就算检查，也不敢太过分，只要小心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顾橙子依着他的要求，在空间商城里扒了扒，找到好几种符合条件的。
  最后选了杀伤力最大的一支激光木仓，又买了子弹装上，直接递给哈里斯：“这支吧，如果用得好，一颗子弹穿透两三个人的脑袋也不是没可能。”
  哈里斯却在看到那支木仓的第一眼，心猛地往下沉了沉。
  这木仓他太熟悉了。
  前段时间他才在军事基地的研究室里见过，还看了测试数据，但那只是半成品，论完成度远远比不过手上这支。
  经常和武器打交道的人，武器一上手，就能知道好坏。
  再听顾橙子说起它的杀伤力，他心里的浪翻得更汹涌了，看着顾橙子的眼神也渐渐复杂起来。
  她到底从哪儿弄到的这些东西……
  顾橙子不知道自己这无意之举引起了哈里斯的怀疑，她也从商城挑了一支趁手的武器，顺手扔进背包里。一旦遇到危险，随手就能拿到，不用再耽误时间搜索和付款了。
  两人各自藏好武器，走出地下室。
  麦尔肯的飞行器停在花园里，黛芙妮正站在旁边，等两人过来时，先朝顾橙子笑了笑，然后又朝哈里斯微微点了点头。
  一刹那的眼神交流之间，两人似乎达成了某个协议。
  哈里斯脚步顿了顿，轻声道：“您放心，他会安全回来的。”
  顾橙子走在他前面，闻言回头看了眼。
  黛芙妮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却是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
  哈隆地区是诺米那的边城，专管星球之间的来往通道。
  果然不出哈里斯的意料，今天早上的安检明显严格了些。
  很多虫族百姓也对此议论纷纷。
  顾橙子听了两耳朵，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都是在胡乱猜测，并没有提到“人族”“王储”之类的敏感词。
  看来消息被封锁了，否则就凭现在的信息传播速度，早该闹得人尽皆知了。
  这也是为什么虫族女王不敢明目张胆戒严的原因。
  人族明明将消息封锁了，作为对头的虫族却大张旗鼓在首都星进行搜查，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族，你们王储失踪这事是我们干的，而且人现在就在我们家门口。
  这不是找打么。
  尽管从这么几次意外事件来看，虫族女王确实有找打的嫌疑，但目前依然按兵不动，说明她暂时没有发动战争的想法，或者还在暗地筹划。
  早晨来往的旅客不多，基本都是这趟航班上的。
  很快就轮到顾橙子了，负责检查的是个男士兵。
  幸好不是虫形。
  来了虫族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满地虫子乱爬的情形。
  虫族化形困难，但在庞大的基数下，能够成功化形的虫族也不算少，而且虫族内部的鄙视链很严重，化形的鄙视没化形的，贵族鄙视平民，“皇亲国戚”鄙视一般贵族。
  那些化形失败或是尚未化形的虫族，通常都隐居在山林之中，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形虫族聚居的城市里，否则会被以影响市容的理由直接抓进监狱，那些监狱看守员见惯了穷凶极恶之徒，可不会对一只未化形的虫族手下留情。
  顾橙子把身份磁卡放在了扫描仪上，那男士兵看见磁卡上的信息，隐晦地扫了一眼顾橙子，而后一改散漫的态度，变得郑重许多，只是公事化检查了一下前后左右，见没问题就放她通过了。
  顾橙子立马有种闯关成功的成就感。
  刚走两步，听见后面有人小声抱怨：“为什么还要脱外套？前面那个不是在肩膀上随便拍两下就行了吗！”
  “刚才那位女士又没穿外套，脱什么脱？别废话，让你脱你就脱，后面人还排着队呢，速度快点。”
  后排的人连声附和：“是啊是啊，赶紧脱了算了，我们还赶时间呢！不脱你就让让。”
  ……
  顾橙子进了旅行舰，站在门口的角落处等哈里斯。
  他的样貌太显眼了，所以来的路上，顾橙子让他喝了变形药剂，五官稍微改动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精致，头发颜色也换了黑色，淹没在人群里不容易被发现。
  这会儿人流都在往旅行舰内进，顾橙子差点看花了眼，最后还是哈里斯先找到她，隔着两个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朝她招手：“过来，我们去找房间。”
  这艘旅行舰是所有舰艇中速度最快的，可从诺米那回德古拉还是需要五天五夜，而黑洞因为急剧压缩空间，导致空间紊乱，才能一夜跨越好几个星域。
  考虑到是长途旅行，旅行舰上给每位旅客都准备了单独的房间。
  顾橙子照着票号找到自己的房间，哈里斯的房间和她挨着，就在隔壁。
  他先进顾橙子的房间检查了一下门锁和各个角落，确保锁是好的，也没有摄像头，才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离开前，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叮嘱：“先休息，有事记得过来喊我，别一个人到处乱跑。”
  顾橙子乖乖点头，刚打算表个决心，却见对面的房门开了，迎面走出来个男人。
  顾橙子看到他圆滚滚的体型，不禁愣住。
  于是四目相对之下，男人率先举起白胖的爪子，扬起赘着双下巴的大圆脸，眼睛笑成了一条细细的缝。
  “美女，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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