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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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慢 更新:2024-05-21 04:17 字数:4178
这世上同龄的天阉男子或许有很多,但双足皆为六趾的又有几人?
她长大后一直怀疑母皇下令处死了幼弟,所以父君才会与她反目,最后郁郁而终。
可那个孩子是宫中最大的忌讳,当年与之相关的人全被清理了,即便还有漏网之鱼,也是万万不敢冒出头的。
所以她无法确定他是否便是幼弟,但已经不知不觉把他当做了血亲。
奉颉的愿望就此落空,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送去了国师府,他没能做得了侍寝的红衣郎,而是成了国师的弟子,云漪送了他一条红色丝绦。
在本朝,白袍朱带是修行者的标志。
此后十多年,她给了他自己所能给的无上荣耀与权柄,而他也成长为她的左膀右臂,在国师逝世后继承其衣钵,也接掌了幽冥道。
云漪死也不会想到,有一天竟会看到国师昔日手书,知晓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是误会。
第50章 君臣(上) 国师是君王手中的剑,是君……
安平晞不知何时已惊坐而起, 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误会?国师究竟是不是小舅舅?”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要你查的便是这个。”承宁帝也坐了起来,语重心长道:“事关重大,我不敢交托给任何人。”
“我?”安平晞指了指自己, 惊诧道:“可我才来一天……”她总不会比国师、国相甚至平章王、撷华公主更得信任吧?
承宁帝握住她的手, 语气诚恳道:“不要问为什么,我在这个位子上十多年, 别的没有学到,但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我之所以信任你,并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安平晞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所以您才暂时没有公开我的身份?”
承宁帝满眼赞许, 道:“的确如此。你送来的那封信并非薛立仁写给我的,而是早年间先国师写给薛家家主的。”
“先国师竟与薛家有关系?那——可是事关薛叔叔?”安平晞惊讶道。
承宁帝点头,神情颇为怅惘,“奉颉并非真正的四皇子, 都夷可能才是。”
安平晞怔忪良久, 缓缓回过神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他自己知道吗?”
她想到了薛立浦屋中屏风上那几幅画, 与方才承宁帝所讲的往事并无出入。
“他定然不知道,先国师不会告诉他的。”承宁帝揉了揉太阳穴, 望向安平晞道:“你既然认识他,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们长得有点像。”
薛琬琰也这么说过,安平晞自己倒没觉得。
“薛家有位小姐与我是挚友, 因她之故与薛叔叔有数面之缘, 并不太熟。”
承宁帝似有些苦恼,望向她道:“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想要挖掘何其困难?我之所以暂时隐瞒了你的身份,便是想派你去江南走一趟。思来想去, 不会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撷忧,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竟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去?安平晞心头顿时狂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担忧道:“只怕会辜负您的嘱托。”
承宁帝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会派人协助你,可能要花费些心思。云沛既然死了,便只能从他的亲信处着手。当年随同他南下的心腹,除了安平严还有秦延、吕子义、祁评,那边的局势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安平严与秦延皆是武将,又是姻亲,秦延还是皇后的义兄,只不过为人低调,所以多年来名声不及安平严显赫。
吕子义和祁评是文臣,虽与安平家同为南渡派,但并非同一个阵营,因此私交并不深。
“先国师还有一封密信尚在薛家手中,此次便要劳烦你代为取回。信中可能有我想知道的一切,但事关重大,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当年云沛究竟是如何处置四皇子的,奉颉和都夷又如何互换了身份,我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安平晞见她如此苦恼,隐约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
“其实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她扭扭捏捏道:“究竟何为天阉?”
承宁帝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哦,你尚未成婚,自然不懂这些。其实就是有些男子天生残疾,或不能人道或无法生育。若生在民间富裕家庭,倒也可以一生无忧。”
安平晞似懂非懂,想到风涟年少时居然想入承宁帝后宫,不由觉得唏嘘不已。
原来他也并非表面上那般云淡风轻不染纤尘,却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心中执念是否一如往昔?
“国师这些年什么也不知道吗?他就没感觉到您对他态度的变化?”
承宁帝摇头,“帝王的心思与普通人不同,若我还只是奉元公主,可能会告诉他一切,即便那只是个误会。但身为云桑女帝,我却只能保持缄默。对于帝王来说,江山稳固大于一切。”
君心似海,深不可测。既然当年她能瞒着他,如今就更不能让他去查昔日旧案。这对君臣,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亲密无间。
“我见到都夷的时候想了很多,隐约明白了当年先国师的用意。他原本想将都夷送到我身边,也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没想到我选了奉颉。我曾不止一次的感叹,上天对奉颉何其不公,堂堂皇子却落得那般下场。到如今才发现,也许都夷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承宁帝似是有些倦了,缓缓躺了回去。
“我曾怀疑有人暗中教唆过奉颉,否则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会知道我多年心结?但他却说没有人,当他第一眼看到我便想叫声姐姐,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也许这世间无论父母子女还是兄弟姐妹都要讲究缘分吧!
安平晞有些怅然地躺了回来,心想着她与二哥并不是亲手足,却有兄妹缘。
“阿娘,我何时动身?”想到能与二哥重逢,内心不由雀跃,不由得攀着承宁帝手臂问道。
“这么急?”承宁帝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先陪我几天。能在你外祖母寝宫动手脚绝非云沛一人所能做到,想必云溁也有参与。当年他们极受器重,云溁十七岁便掌管宫禁宿卫,想来是他二人狼狈为奸。”
“我还不是怕您着急吗?”安平晞言不由衷道。
承宁帝笑道:“好孩子,睡吧!这几日虽不上朝,但比平常要忙百倍,可能顾不上你。璁儿若来找你,便跟他去玩吧!虽不知他心中作何打算,但你是他亲妹妹,总不会真的加害。”
安平晞忽觉不寒而栗,不由想起了天同帝临终所说的话:
“对天家儿女来说,手足情深比神话还遥远,朕有姐妹,也有兄弟,但我们手足相残,或阴阳两隔,或天各一方……”
承宁帝继位后应该已经尽力避免那种惨剧,所以将儿子远远派离京城,让女儿独留京中。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确定儿女们是否会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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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晞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夕照说天还未亮承宁帝便离开了,今日要去紫宸殿接受百官朝拜。
一年一度的贺岁大典极为重要,可是半点耽搁不得。
承宁帝夜宿朝华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半日功夫就迎来了十多位登门拜年的宾客,皆是些有名有姓的宫廷女官、教养嬷嬷等。
安平晞望着面前堆放的各色礼物,一时间哭笑不得。
她让人请来胜红,托她给送礼之人皆备一份回礼,然后让夕照和文雨一起带人送过去。
夕照回来后满脸兴奋,凑上来道:“小姐,原来有人以为您是女帝的新宠,所以才上赶着巴结。”
“什么新宠?”安平晞正在理妆,忍不住回头问道。
“就是妃子呀!”夕照笑嘻嘻地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听说北云后宫可邪乎了,女帝这些年所立的侍君竟无一人能活过一年,只有撷华公主的生父因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幸免于难。”
安平晞背后一凉,愕然道:“从哪儿听来的闲话?这可是北云,你说话小心点。”
“这都是事实,又不是谣言,怕什么?”
夕照耸了耸肩,竟似毫无惧意,“听说怀熹帝三位侍君皆有封号,可承宁帝封过的两位全都死于非命了。后来她便不在这些事情上费心,只与国相交好,外间都在传言,国相和承宁帝可能不仅仅是君臣。您想啊,这男人中不也有断袖之癖嘛,所以女人和女人相好有什么奇怪的?”
安平晞愣了半天,摆手道:“你让我缓缓。”
夕照愈发兴奋,两眼放光地瞧着她道:“小姐,昨夜陛下过来,是不是——想让您侍寝?他们搞得神神秘秘,到现在都没公布和亲对象,其实是承宁帝自己想纳妃了吧?”
安平晞不由得抬脚踹了她一下,叱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夕照我警告你,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可千万别乱说,否则真给别人抓到了我也保不住你。”
夕照悻悻地出去了,刚穿过珠帘忍不住又转过头,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那您和陛下……”
“滚!”安平晞忍不住狂躁,抓起一把玉梳簪花掷了过去,夕照笑着跑开了。
安平晞哀叹了一声,无力地仰躺在身后矮塌上,心中开始升起不好的念头。
望海郡王是陛下的……夫君?那他怎么会背叛北云和南云结盟呢?
他不是陛下的夫君,顶多算是侍君,已经和离多年各自婚嫁了。
当日和风涟的对话在脑海中闪现,他听到‘夫君’二字时明显神情就不对劲了,否决地干脆又果决。
谁会对女帝的后宫下手?谁又有那样的本事?
世上有那么多文字,他为何偏给自己取了‘风涟’这个名?
若真如南云那边的传言,说国师是女帝的走狗,那为何女帝不让他再南下一次去查薛家与都夷的旧事?明明他比自己合适百倍。
其实女帝对他早有猜忌和防备吧,之前误以为他是自己的弟弟,所以隐忍不发,而他不明就里,把纵容当成了宠爱,因此变本加厉为所欲为。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夕照敲了敲屏风,道:“小姐,国师府来人,请您去九霄台。”
“九霄台又是什么鬼地方?”她问道。
“自然是国师住的居处。”夕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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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台在皇宫东侧,虽在宫外但有夹道相通,约摸两刻钟便到了。
下车后只见古木参天一片葱茏,与华丽繁盛的宫廷仿佛两个世界。
黑漆大门前站着两名白衣朱带的道童,见她下车忙迎上了上来。
“师父已经恭候多时,小姐请随我们入内。”其中一个圆脸大眼睛的童子道。
夕照正欲跟上,却被另一个童子拦下,“此乃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夕照气的涨红了脸,道:“我怎么就是闲杂人了?”
安平晞回头安抚她道:“行了,你去车上等我吧!”
黑漆大门后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石阶,两侧还有皑皑积雪。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高阔宅院,而是空旷如荒野,到处可见高耸入云的常绿松柏。
她拢了拢身上斗篷,只觉雪意森森,竟仿佛置身与山林中。
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此处也算是山林,九霄台便位于一座小山上,仿佛与世隔绝。
安平晞站在台下,望着数十道阶梯,只觉得腿有些软。
“家师便在上面,小姐自行去吧!”两名道童躬身退到了一边。
“请问,你们认识阿煦吗?”她看这二人与阿煦年龄相仿,不由问道。
两个道童对望了一眼,面上流露出哀戚之色,先前说话那个少年叹了口气道:“师父为他设了灵位,想必已不在人世了。”
安平晞心头有些沉重,转身拾阶而上。
九霄台以白石砌就,周围圈着半人高的石栏,一半是广场,一半是白墙黑瓦的楼宇殿堂。
安平晞刚一上来便觉得寒意沁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丈许之外的栏杆前,国师负手而立,遥遥望着皇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