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十分，杨兮从手术室归来。
  一进病区，视线所见，使得他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走廊上，怎么还是聚拢着那么多人呢？
  有病人认出了杨兮，立刻迎了上来，其他病人见状，心中明白，紧跟上前将杨兮围在了中间。
  “稍等片刻哈，让我先喝口水喘口气。”杨兮先是张望了医生办公室一眼，没看到高勇，于是便转身去往了隔壁的主任办公室。
  房门是虚掩着的。
  杨兮礼节性敲了两下房门，随后推门而入。
  高勇正凝视着观片灯上的ct片，见到杨兮进来，招呼道：“你来的刚巧，这片子我还真有些吃不准呢。”
  对面坐着的病人赶紧起身，给杨兮让出了看片的位置，并客气道：“你就是杨兮杨医生吧？”
  杨兮点了点头，掏出香烟来，冲那病人微笑道：“您不会介意吧？”
  那病人赔笑应道：“当然，当然不介意。”
  杨兮淡淡一笑，拿出火机，打着了火，点上了烟，并趁机召唤出系统虚拟界面，启动了智能诊断程序。
  “取过活检没？”杨兮来到观片灯前，看了两眼后，随即把手中的香烟给掐灭了。
  ct片上，位于左侧心包上缘，一坨鸡蛋大小的占位影像清晰可见，密度相对均匀，边缘呈毛刺状，非常符合肺癌的影像特征。
  那病人应道：“市三院的医生说，我这瘤子长得不是个地方，气管镜够不着，从外面穿刺又怕伤到了心脏，建议我去做一个叫派什么的检查。”
  “pet？”
  那病人连连点头，道：“对，是派特，咱江北只有中心医院有这种设备，我已经去预约了，但要到下个礼拜才能排上队。”
  杨兮转而对高勇道：“老大，您怎么看？”
  高勇将视线从观片灯上移开，轻轻摇了下头，道：“我觉得不像是肺癌。”
  杨兮在心底对高勇赞叹了一声，确实不是肺癌，智能诊断程序给出了两个诊断，一是肺结核，确诊可能性达到了87%，另一个是肺寄生虫性肉芽肿，确诊可能性为12%，根本没提到肺癌的可能。
  “肺癌标志物五项都不高，脱落细胞检查也是阴性。”高勇说着，将病人拿来的一沓检查报告单复印件递给了杨兮。“还有就是这ct影像，你看他这边缘的毛刺，很规整，不像是肿瘤的浸润，倒是像炎症后的肉芽肿。”
  杨兮缓缓点头，以示认同。
  高勇接道：“我觉得做pet的意义并不大，现阶段首先要排除肺结核的可能。”
  杨兮不自觉地冲着高勇竖起了大拇指，并道：“对的，这个病很有可能就是肺结核。”转过身来，杨兮再向那病人问道：“近段时间您身体有什么不好么？”
  那病人思索道：“也没啥不好的呀，能吃能喝能睡的，要不是单位组织体检，我也查不出这个毛病来。”
  高勇道：“你再好好想想，我就不信你连个头疼脑热的都没有过。”
  那病人恍然道：“两个月前我得了场感冒，发烧发了一个多礼拜，烧也不高，最多也就是三十八度半，可就是难退烧。”
  杨兮看向了高勇，撇了下嘴，道：“那就是喽！”
  高勇叹道：“你这瘤子亏得是没长对地方，真要是做了穿刺，恐怕还麻烦了哩。”
  若真是结核，只能解释为该病人通过自身免疫和体内的结核杆菌达成了平衡状态，而穿刺，势必会破坏掉这种平衡状态，给病人带来不良影响。
  那病人不懂这些，疑惑问道：“怎么讲？”
  高勇道：“我跟杨医生的意思是你这个病不像是肺癌，很有可能是肺结核。”
  杨兮哼笑一声，补充道：“是不是肺结核还需要进一步检查，也有可能是寄生虫病，但肺癌嘛……”杨兮怂了下肩，呵呵一笑，接道：“很遗憾，跟你没半毛钱的关系！”
  那病人当场愣住，表情极为呆滞。
  高勇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应该高兴才是啊。”
  那病人忽地用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抽动起来，指缝间渗出了湿漉漉一片。
  “我，我今年才四十岁……我家孩子刚读了初中，我……”那病人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杨兮从桌面上拿起一包抽纸，递给了那病人，同时拍了拍那病人的肩，叹道：“想哭就哭一会吧，估计这段时间你也是压抑的不行了。”
  那病人极力控制住情绪，点头应道：“是啊，单位组织体检，我好好的就被查出来得了肺癌……我不敢跟老婆孩子说，也不敢跟老爹老娘讲，只能是一个人扛着……扛着……可我，可我一个人真的是扛不动啊！”
  高勇感慨道：“你也真是傻得可爱，这种事，哪是你一个人能扛得下来的呢？行了，以后别再犯傻了，我给你开几项检查，你留在咱们医院做也行，回市三院做也可以……”
  那病人激动抢道：“我在这边做，我再也不会信市三院了。”
  高勇微笑道：“那也没必要，市三院的整体水平还是不错的嘛……”
  整体水平不错，意思就是说专科水平稍微差了点？
  啊，呵呵，就那个意思吧。
  我高老大是厚道人，可不能说出诋毁同行的话来。
  杨兮瞥了高勇一眼，丫的，真虚伪，说一半留一半，有意思没？
  高勇回了杨兮一个眼神，阔以啦，我高老大已经够爽的了。
  病人千恩万谢后开心离去。
  借着难得的空档，杨兮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老大，这俩小时您看了几个病人啊，怎么外面还堆了那么多人呢？”
  高勇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这一直就没闲着，连抽支烟的功夫都挤不出来，可看得多也搁不住来得多啊。”
  “那你也得适当加快一点速度不是？”
  高勇反手甩过来一张病员登记表，怼道：“两个小时，十六个病号，还要老子多快？”
  杨兮知晓是自己误解了高勇，于是嘿嘿一笑，赶紧转换了话题。
  “这么多病人，床位是咋安排的呢？”
  高勇得意一笑，回道：“孽畜现在正屁颠颠地满医院给我们找地方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