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坦！
  一台手术做完，高勇只有如此二字的感受。
  而上一次产生了如此感受，还是马大主任站在他对面给他充当一助。
  杨兮端着切掉的胆囊一言不发，径直出了手术间，去给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做术后交代，留下了一帮人于手术间中沉浸在了一片诡异的气氛中。
  尹伟装傻，本麻醉师没别的毛病，就是记性不怎么好，刚才说了什么话，真的没记住。
  可器械护士却不知趣，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此刻居然为尹伟操起心来，问道：“尹医生，你今后还真打算管他叫哥不成？”
  尹伟起身就走，俺不光记性不好，俺听力也有问题，俺啥也没听到，俺去叫护工抬病人去了。
  手术台上，还剩下了缝合患者腹壁上三个洞口的最后三针，搁在往常，连向东必然是积极揽下，蚊子腿虽小，可那也是肉啊，能多缝一针那也是多练了一把呀。可是今日此时，那连向东像是呆傻了一般，器械护士连针持都拍到了他的手上，这厮依旧没能恢复正常。
  那妖孽，也太他么让人上头了。
  拉大刀，你丫拉的好，跟高老大说是拿兔子练手练出来的，老子暂且信了你大爷的鬼话。可他么的腹腔镜，你丫连看都没看过几台手术，咋就能做的如此顺畅呢？
  想不通！
  真他么想不通！
  高勇体会了一番舒坦的感受后，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和连向东一样，他也想不通，也很想爆一声粗口再问上一句，他么的，那货究竟是人是鬼呢？
  不过，高勇的底蕴毕竟要比连向东深厚了许多，尚能控制住内心的情绪，但见连向东已然呆傻，便顺手拿过了已经落在连向东手中的针持，唰唰唰三下，将患者腹壁上的三个洞口缝合完毕。
  尹伟叫来了手术室护工，检查过患者的各项生命体征后，大伙一同搭手，将患者移到了平车上。器械护士和巡回护士核对完手术器械后，推着器械台跟在患者平车后出了手术间，就剩下了高勇连向东二人的时候，那连向东终于吁出了口气，哀叹道：“高主任，我不想读博了，也不想再做医生了，我，我想改行。”
  高勇苦笑应道：“我也想改行，要不，咱俩合伙开个兽医门诊部？”
  连向东认真道：“我看行，总比被那货给逼疯了要强吧。”
  高勇感慨道：“任哪个行业，总有妖孽存在，要是看不清自己，总是拿自己跟这些妖孽相比较，你啊，就算改了行，也一样会疯掉。”
  连向东很是憋屈道：“可他么这妖孽也太让人绝望了吧！医生资格考试，我没日没夜地刷题复习，才考了个500分不到，可他呢，差1分满分，据这货自己说，丢掉的那一分还是他故意的，窝草，这他么已经够气人的了，然后呢，这货还打得一手的好篮球，好吧，这些我都能忍，可高主任你说，他一个乡镇医院的小医生，凭什么就能练出这么牛逼的手术技能来呢？你可别跟我说他是杀兔子练就的开刀手法，那种练习，拉大刀或许可以，可用不到腹腔镜手术上来呀！”
  高勇道：“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咱们科的老主任，老马的师父，江浦均江主任，这个人，你应该听说过吧？”
  连向东惊道：“你是说杨兮那货是江主任的重生附体？”
  高勇嗤笑道：“你瞎扯个逑蛋呢，江主任的身体好着呢。”
  连向东摇了摇头，道：“不对，就算那货是江主任的重生附体，那腹腔镜也不应该做的那么溜，我听说，江主任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在腹腔镜手术上他输给了老马。”
  高勇点了点头，道：“咱们科引进腹腔镜的时候，江主任已经五十好几了，任凭他一个外科天才，也搁不住岁月的摧残，五十好几的人，再想学一个新的技术，哪里有年轻人学得快呢？不过，要是说江主任输给了马主任，那也是大伙的一个幻想，事实上，江主任输给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对自己不满意，索性放弃了对腹腔镜的专研，这才成就了今天的马主任。”
  连向东道：“那你说，杨兮那货会不会超越马主任和江主任呢？”
  高勇沉思了片刻，道：“单说天赋的话，江主任和马主任合在一起恐怕也比不过那个妖孽，可要说最终的成就有多高，那就要看那妖孽自己的选择了，假若一直像现在这样吊儿郎当的，恐怕他早晚都得栽跟头，而以他的个性，一旦栽了跟头，莫说将来的成就有多高，只怕是能不能爬得起来都不好说。”
  连向东叹了声，道：“但愿吧！”
  但愿什么？是但愿杨兮栽跟头，还是但愿杨兮能认清自己？连向东没有说明，而高勇也没来得及发问。
  因为，那妖孽回来了。
  “老大，下一台手术我不能参加了，我刚想起了一件要命的事情，得赶紧去办，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高勇道：“下台手术我还想放你主刀呢，怎么着，不想试试吗？”
  杨兮苦笑道：“老大您就别磕碜我了，我有几斤几两，自个心里清楚，腹腔镜做一助，对我来说可能没什么难度，在柳泉镇的时候，我看过的腹腔镜手术教学视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每一个视频都反复看过十多遍。另外，我自个设计了一套腹腔镜手术技能的练习器材，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要练练手才肯上床睡觉，不过呢，那套器材也就够练练做一助的技能，离主刀，还差的远着呢。”
  高勇不由愣住，过了片刻，才迟疑道：“你说你自个设计了一套腹腔镜练习器材？”
  杨兮淡然一笑，回道：“很简单，也很简陋，做个架子，上面蒙一块人造革，人造革上戳个洞，然后找根铅笔粗的细长棍插进去，下面呢，装个灯泡，再安个摄像头，将图像传到手机里，看着手机捣鼓木棍，不就跟腹腔镜的原理差不多了么？”
  原来如此！
  高勇听呆了，却也信了。
  连向东也呆了，但心情却转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