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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叫花猫      更新:2024-05-20 18:40      字数:6310
  《山海归梦》发布会结束后的第二天。
  江北的雨还在下,而且比滨江大得多,像是入秋前的大雨,要把与树干相连紧密的枝叶,先敲打一番,好让秋风毫不费力地送上叶落秋景。
  《海上花》的剧本围读会定在姜迎公司,时间是上午10点,参加的主要是苏晚黎、陈暮江和裴轻舟,以及一些不重要的角色和相关的工作人员。
  陈暮江8点从家出来,带着糖糖开了30分钟车,才到「甜岛绘里」。
  因为下雨,路上有些地方堵车,走走停停,比正常所用时间多了10分钟。
  “糖糖,你坐车里等我吧,外面雨大,下去鞋要湿了。”
  而且牵着或抱着都不大方便。
  “好。”
  陈暮江撑伞而出。
  卷发被雨吓得很服帖,淡红色薄唇与雨气相合,氲成枫叶红,她独自融进雨里,提醒人们秋的到来。
  “您好,四杯常温橙汁,一杯冰美式。”
  “好的,您稍等。”店员递上出单号,问陈暮江:“最近店里有积分活动,满6杯,可以送一杯任意饮品,这是卡,您看要不要参加?”
  陈暮江从兜里掏出积分卡,递给店员:“我有。”
  店员接过,看看说:“这个再盖一个章就满了,可以抵一杯,我再给您一张新的。”
  “不用,你把这张卡盖满给我,再给我张新的就行。不用抵一杯。”
  抵一杯的话,满章的卡会被收回,她在集卡。
  店员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穿得像模像样,智商看着也不低,怎么省钱的事不干?
  应该是大户人家。
  “哎,新的给我就行,不用往上盖了。”陈暮江叫住准备盖章的店员。
  店员无语,但仍耐心解释:“你今天买的是5杯,给我的那张卡上已经有五个章了,我要再给你盖五个才对。也就是说,除去你那张满的,这张新的我要再盖四个才对。”
  压制气火地一口说完,感觉这人不仅大手大脚,不会省钱,还不会算数。
  陈暮江认真听完,看出店员有些不耐烦和嫌麻烦。
  她勾了勾头发,眼尾上翘,极尽温柔地笑着说:“谢谢你的解释,积分规则我知道,那张新的,真的不用盖。你应该是新来的吧,我认识你们老板,她知道我,你回头可以问问。”
  店员不再坚持,迅速地打包给她。
  “谢谢。”陈暮江接过新旧积分卡和纸袋,朝店员颔首笑笑离开。
  糖糖坐车里等,看到陈暮江出来时,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感觉前所未有的快。
  “今天店里人少吗?”糖糖接过两大杯橙汁问。
  “可能因为下雨,还偏,没什么人。”
  陈暮江放好另外的几杯,喝口冰咖,启动车子。
  “小姨,你喝咖啡比我喝橙汁多几倍,不会坏牙吗?”
  糖糖嘬一口橙汁,这杯是全糖的,很甜。
  “我这是苦的,坏什么牙。”
  “喔。”
  小百度百科无知了,有一点点点点失落。
  “把你送桔姨那儿,下午上课来接你?”陈暮江看看后视镜。
  “不是说下午下课再来接我吗?上课让桔姨送我。”语气乖巧。
  记得还很清楚,是昨天商量的。
  “行,有事的话,让你桔姨给我打电话。”
  “好。”还拖着橙子味的尾音。
  送完糖糖到姜迎公司时,差不多9点半,从大厅乘电梯上楼,寥寥几个招呼的人,这点和在新潮不一样,一进门就感觉到了。
  不过投过的来目光很多,这点又所相同,大致是因为她手上的饮品袋,有些招眼。
  姜迎在盯裴轻舟那边的海报拍摄,她差韩诚引陈暮江到剧本围读的会议室。
  “迎姐和江舟老师还在拍海报,过会儿就来。”韩诚放瓶水到陈暮江桌前。
  “谢谢。”
  陈暮江想起糖糖的话,打量了几眼韩诚。
  韩诚放水用的右手,她没看出有什么,昨天糖糖说的是胳膊,也没具体说是哪一只。
  决定先把疑问放放,先问问姜迎。
  “海报拍摄我能去看吗?”
  “能啊,陈编你要去的话,我现在带你过去。”韩诚正好摆完桌上的水。
  “那你带我过去吧。”
  饮品袋被放在了桌上,很显眼。
  拍摄间带上姜迎和裴轻舟总共五个人,其余三个都是男的,是姜迎常用的摄影团队,之前闹了风波的水边照就是出自这个团队。
  “江老师可以再多笑一点…”
  “哎,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
  “这个姿势很好,保持一下…”
  “江老师,眼睛要看镜头、镜头啊。”
  裴轻舟看到陈暮江进来后,眼睛不自觉就过去了,被摄影师提醒后才把跑走的眼睛叫回来,重新看镜头。
  “陈编来这么早?”
  姜迎看到韩诚引陈暮江过来,收了准备打电话的手机,快步上前,笑脸相迎。
  “和你们比比的话,我觉得自己十分晚了。”陈暮江转头看向摄影棚。
  《山海归梦》拍定妆照时,她没有赶上,如果仔细算的话,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裴轻舟拍海报。
  短发扎起来后,人显得更消瘦了。
  淡灰色吊带纱裙,左脚支地,右脚后翘至腰间,双手握着一片近乎透明的纱布,向后扬起的瞬间,腰身下压至与右脚贴近处,纱布落在脸上,像张弹性十足的弓,有攻击性,但也有柔软的一面。
  陈暮江看得沉迷,没有注意到进来的苏晚黎,而姜迎已经上前去迎了。
  “这是微电影的宣传海报?”
  苏晚黎同姜迎走到陈暮江身侧后问。
  姜迎看看裴轻舟说:“是,不如苏导也帮忙看看拍的如何?”
  陈暮江听到这声“苏导”才意识到右手边多了个人,转头看过去。
  “那这价格可要再提提了。”苏晚黎向姜迎打趣,而后看向欲言又止的陈暮江:“来的挺早啊。”
  “还好,我也刚到几分钟。”陈暮江倾了倾身子,头发掉两缕。
  “从会议室到这儿至少五分钟了,再上上楼,停停车,少说你也早到了十分钟。”
  苏晚黎去过一趟会议室,发现桌上的饮品袋后,就知道陈暮江也来了,便问了人寻过来。
  姜迎看两人十分热络的寒暄,便走开了,去影棚看看裴轻舟还要多久结束,总不能让两位份量人物等这一个小星太久。
  “还要多久结束?”姜迎问摄影师。
  “两分钟。”
  “行。”
  裴轻舟在姜迎问摄影师话的间隙,看了眼陈暮江站得那处,跟苏晚黎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的,频频展笑。
  而且,她发现跟苏晚黎站一起的陈暮江有些不一样,笑得很密、很明媚,甚至眼里有她没见过的光。
  还有一点。
  娇羞?
  为什么呢?
  师姐而已,为什么在苏晚黎面前陈暮江会有这么多东西显露出来?
  “江老师你腰疼吗?”
  摄影师看裴轻舟手扶侧腰,眼看远处,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但手里还有几张图需要拍,就问了一嘴。
  看到陈暮江和苏晚黎走了。
  走前也没有回头。
  裴轻舟听到摄影师的话了,顿几秒把腰上的手放下,回头看镜头说:“2分钟,快点拍。”
  姜迎问完摄影师就离开影棚了,她跟着陈暮江和苏晚黎一同到会议室,又差韩诚去叫了其他参会的人。
  “什么时候让我去你家坐坐?”苏晚黎坐下后同陈暮江说。
  “看你时间吧。”
  陈暮江说着递了饮品袋给苏晚黎,买的橙汁里也有苏晚黎的。
  “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看你人不在,就没拿。”苏晚黎打开袋子,看到是两杯咖啡,一杯橙汁,径直拿了橙汁出来。
  这一幕,正落进拍完海报推门而入的裴轻舟眼里。
  苏晚黎坐整张会议桌的主位,配上她精致切锋利的眼妆,说她是哪家集团的总裁都不为过,比起安桔,像多了。
  盛气凌人。
  而她右侧的陈暮江,将这一对比更是浓浓描了几笔。
  不过这种强烈的对比,没有抓住裴轻舟进门后第一眼,抓住她的是苏晚黎手上的橙汁,以及那个印着「甜岛绘里」四个大字的纸袋。
  她搬视线给陈暮江。
  陈暮江在看剧本,没有抬头,卷发落在纸上,像一面帘幕。
  姜迎看裴轻舟扶着门愣神,叫了句:“拍完了?拍完赶紧进来坐啊?”
  这时,陈暮江才抬头,她的眼睛原本是含笑的,但和裴轻舟对上的时候,生出了疑惑。
  她不懂裴轻舟眼里的失落何来,明明是应该开心的。
  即使不是开心,也不应该有失落。
  裴轻舟在陈暮江的目光里绕桌半圈,坐在苏晚黎左侧,同陈暮江对向而坐。
  苏晚黎直到裴轻舟坐下,才抬头看她。
  失落已经消失,那只是一瞬,恰好被关心在意的人注意到。
  “江舟老师,昨天你让我带的。”陈暮江推饮品袋给裴轻舟。
  苏晚黎帮忙沿中递了下,并投看二人一眼,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谢谢,陈编。”
  姜迎在裴轻舟一旁坐,而且屋里人差不多坐齐,她们只能极尽礼貌,保持距离。
  “谢谢”刚说完,打开纸袋的那一秒,裴轻舟就想收回了。
  两杯咖啡。
  明知道自己不喝咖啡的。
  她说的是橙汁。
  在别人都开始翻本子的时候,裴轻舟瞄了一眼苏晚黎手旁的的橙汁,又抬头看看陈暮江,人在看本子,没有同她对视
  她不懂了。
  什么意思。什么情况。
  为什么那杯橙汁是在苏晚黎手里。为什么纸袋里是两杯咖啡。
  她明明跟陈暮江说的清楚,她要橙汁。
  她从来没向别人要过什么,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纸袋里的两杯咖啡完好放在一起,一杯能看出来是喝过的。
  陈暮江大致看下本子后抬头,发现裴轻舟什么都没拿出来,两手边空空的,只有递过去的纸袋。
  为什么不喝呢。
  “那我们就开始吧?”
  苏晚黎手肘撑着桌子,拍下掌,截断两人刚重合几秒的目光,都挽了挽头发后,又看向剧本。
  “嗯。”
  陈暮江回应苏晚黎投过来的目光时,从余光里看到了裴轻舟。
  “暮江,你还是先讲下本子?”苏晚黎转身子说。
  还是。
  也就是说是个习惯。
  或者是她们的默契。
  裴轻舟捏着笔帽,在剧本上划了划。
  和小说引子吸引读者的作用不同,围读前的引入,算是照顾那些现在才翻看剧本的人。
  苏晚黎和陈暮江习惯在围读前做引入,不仅是出于照顾,更多的是尊重编剧工作。
  陈暮江收起笔,环视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后,说:“好,那我就先大致讲下。”
  众人收回目光,唰唰地翻剧本,都是首次和两位大佬同桌而坐,说什么就做什么。
  而姜迎在这行见得多,也了解过陈暮江和苏晚黎的工作习惯,对于原本可有可无的引入环节,虽想省时间,但未说什么,尊重性地将手机放在桌下回消息。
  “这个故事其实有点老套,主题也是,是关于一个小女孩追逐舞蹈梦想的故事……”
  语调柔和,神情专致,尤其说到“梦想”两个字时,陈暮江投射出的目光是裴轻舟从未见过的。
  不是平和,也非情动,是隐匿的花痕。
  而苏晚黎的眼神像花痕上的一抹熙阳,虽不能祛除花痕,但却让花痕变淡了。
  其他人因陈暮江的叙述青眼相看,连连称赞,沉浸地将剧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不论是否提前看过剧本,都拿出第一次的认真和细致。
  姜迎在听到一半时,收了手机,翻看剧本。
  唯独裴轻舟。
  她的笔拿不稳,甚至有点难受,一抬头便是陈暮江和苏晚黎的相得益彰。
  坐在桌上忽感多余,骨子里的漂泊欲又出来了。
  她最初并不喜欢漂泊的,和很多人一样向往安定,但后来所遇种种,让她除了适应别无选择,当发现漂泊也不错时,她才渐渐生出喜欢。
  情绪和陈暮江的话一同结束,裴轻舟在结束时收到陈暮江有所期待的目光,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停三秒,便错开了。
  “这个地方你改了吧,和之前同我说的不太一样。”苏晚黎听完,划出一个场景,问陈暮江。
  “嗯,前两天突然有了新想法,就动手改了下。”陈暮江说完看了裴轻舟。
  在转笔,而且不会转,脸上看起来有些受挫。
  “改的很好啊,我觉得比之前好,我喜欢这个版本。”
  苏晚黎拨开头发,香水味从颈间散出,裴轻舟侧头看看,才注意到她耳上的耳环,很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那就江舟打头吧,刚拍过一部剧,对流程也熟悉些。”
  苏晚黎称的很自然,只叫江舟。
  松开笔帽,裴轻舟拿起剧本,语气平静地说:“好。”
  “就当拍摄来读,情绪都要有。”
  通常来说,围读对台词要求没有实拍高,但是苏晚黎不一样,她要求拿出实拍时的情绪来读词。
  裴轻舟攥攥本子,放下笔,深吸一口气。
  台词是裴轻舟的弱势区,陈暮江知道。
  更为清楚的是,裴轻舟当前的水平,是远远达不到苏晚黎要求的。
  应对郭志是可以,应对苏晚黎差得多。
  但不能叫停。
  陈暮江双臂搭桌,借力将身子随椅轮滑到桌边,拿笔跟着裴轻舟读的台词,做重点标记,并重新给批注。
  读到三分之一时,苏晚黎蹙眉,看眼剧本,又看眼裴轻舟,反复几轮。
  她叫停了。
  “停一下吧,你这个情绪明显不对,这段是女主人公余日学舞14年初次登上大舞台拿到奖,发表感言的情节,你的情绪里,不仅没有激动和喜悦,反而是隐忧、顾虑。”
  甚至是不安,陈暮江听出来了,但苏晚黎的话还没停。
  她也只是放下笔,盘臂抵颌,稍斜身子,若有所思地看裴轻舟。
  “你19岁吧?我看资料上是。19岁,应该是有过很多美好瞬间的年纪,如果实在带入不了领奖的心情,可以想一想美好的瞬间,比如这次考试考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或者有了人生中第一件很珍贵的东西。”苏晚黎耐心引导,想让裴轻舟进入到情绪中,语气柔和,同妆容相反。
  不过,她说那些美好瞬间,裴轻舟没有过。
  而且,裴轻舟坐的位置,抬头低头间都能看到那杯橙汁,从满杯下降到半杯的时间很漫长,但她才读了三分之一。
  裴轻舟咬咬唇,快速别了下掉到眼前的头发,捧起剧本,坐直身,往前看时,只有剧本上的字,没有对面的人。
  她说:“我重新再来一遍。”
  苏晚黎点头回直身:“好。”
  闻言准备松开臂,支到桌上的陈暮江,在裴轻舟一句话未读完时,又迭臂,手抵下巴,脚抵椅轮,微晃身子,眼神有些担忧。
  读的十分不好。
  甚至比第一遍更差。
  但苏晚黎听到一半时,也没有再打断,反倒是姜迎,推了推裴轻舟的腿,用眼神提醒她。
  很快会意。
  “抱歉,我重新来。”她咽了咽喉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态度诚恳地说。
  苏晚黎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屋里其他人其实有些烦了,并非针对裴轻舟,而是对苏晚黎的苛刻不满。
  又不是正式拍剧,一遍遍重来,有什么意义。
  “可以慢一点,找找感觉。”陈暮江倾身说。
  裴轻舟没回话,看了眼姜迎拍她手背的手,又看看脸上写满不耐烦的人。
  在转头时,看到陈暮江的脸,像漾在和风里的白兰,宁静的与众不同。
  应该能平静她心绪的。
  但意外的,没有。
  “在过去的14年里,我的梦想一直是成为真正的舞者,虽然我只是……”
  只是今天真的激动喜悦不起来。
  剧本被掐得起褶子,只有裴轻舟能看到,她放下剧本,情绪控制的极好,小心翼翼举起手,抱歉地对苏晚黎说:“我只是有点急着上厕所。”
  话一出,不耐烦的人都被逗笑了,尤其是姿势,不像什么明星,像敢怒不敢言的邻家小妹。
  苏晚黎看看腕表,口吻老道,扫视众人:“那就先休息一会儿吧,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大家喝口茶,歇一歇。”
  然后才朝裴轻舟点点头。
  裴轻舟扶腰爽爽利利起身去了。
  “暮江,你要不去看下?”
  看人没听到她说话,反而盯着纸袋看,苏晚黎顺手将纸袋又递给陈暮江,滑椅过去,小声对陈暮江说:“可能是来例假,我包里有卫生巾,你去厕所看看。”
  例假?
  昨天才做过,不可能来例假。
  但陈暮江润润唇说:“好。”
  没急着去,而是拆开纸袋看了下。
  一瞬懂了。
  店员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