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倾酒。
作者:
巧克力流心团 更新:2024-05-20 10:29 字数:4842
大堂四周是用玻璃罩绕起的, 高处贴了镂空的五角星贴纸,正午阳光肆无忌惮的洒落进来, 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细碎的星星。
乔卿久指尖攥捻着裙角, 仰头看着萧恕,愣是抿唇没讲话。
面具戴久了,就像是附着在肌肤上, 很难拿下来了。
装乖多年, 虽说乔卿久不介意人设崩不崩了,可真还没到破罐破摔的份上。
大堂里依然有还没走的人, 乔卿久没法跟萧恕对怼, 把萧恕说的话再重复出来一次。
只得忍气吞声, 以眼神威胁之。
萧恕神色自若, 全当读不懂这威胁。
“哥哥。”乔卿久莞尔, 牵扯出浅淡的小梨涡。
萧恕垂眸轻“嗯?”了声。
乔卿久左挪半步, “你看见地上这颗星星了吗?”
萧恕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答道,“看到了, 怎么?”
“哥哥在我心里就像是夜空的星星一样。”乔卿久声音清亮。
这话就特么的非常悦耳了, 萧恕挑眉, 惬意说, “原来久宝这么看重哥哥啊?”
“是啊。”乔卿久眉眼弯弯, 一脚踩碎了投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星星影子, “有这么看重呢。”
边说边用脚尖点了点地, 多踩了几次。
萧恕沉默片刻,柔声说,“只要久宝开心, 天生星还是地上影, 哥哥不在乎。”
他多骄傲矜贵的人,自比地上影的时未有半分迟疑犹豫。
萧恕要乔卿久高兴,连心都能给她,自是无所谓嘴上服软与否。
“……”乔卿久没能够在这局上扳回萧恕,反倒被将了军。
平白无故被塞了满嘴狗粮,宋知非倦了,尤其是剧场大堂旋转门开着,冷气不足,她搂着怀里这毛绒皮卡丘,又累又热。
宋知非上前几步,开口喊萧恕,“唉弟弟啊。”
萧恕平和回,“能别喊弟弟吗?”
“不喊弟弟喊什么?”宋知非狡黠的笑笑,“妹夫吗?”
乔卿久眸色晦暗不明,粉唇刚启。
就被萧恕抢先发声,“姐姐还是喊弟弟吧。”
宋知非点点头,双手举着皮卡丘递到萧恕面前,“我带应长乐去吃饭去了,你帮久宝抱回家吧。”
“好。”萧恕颔首,温声应,“幸苦姐姐了。”
眼见宋知非挽着应长乐的手准备往外走,乔卿久连忙揪住宋知非的裙角,“你俩干嘛?”
“我们吃饭去啊。”宋知非回眸一笑答,“刚刚不是跟萧恕说了吗?你没听见啊?”
乔卿久蹙眉,不可思议地问,“你俩去吃饭,不带我?”
“我俩吃饭为什么要带你啊?”宋知非反问,接着侧目看向应长乐说,“应应你说呢?”
应长乐小幅度的掂了掂手里的花束,桃花眼含水,理所应当的说,“我今天是来看你比赛的,又没说要跟你吃午饭,看完跟姐姐约了饭,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要以为你数学好,我就会相信你!”乔卿久委屈巴巴地讲。
应长乐耸肩,看向萧恕,“你家不管饭是吧,看把我们家久宝委屈的。”
“……”得了便宜卖乖的萧恕单手搂着人形皮卡丘,另手揉乔卿久的脑袋安抚道,“乖,想吃什么?等下哥哥带你吃。”
“嗯,那行。”应长乐跟宋知非异口同声,说完就姐俩好手挽手走了。
走的非常潇洒,就给乔卿久留了个背影,半个头都没回过。
这个世界对三岁的乔卿久未免太过无情了。
她还是个孩子,闺蜜出卖她可以理解,宋知非可是亲姐姐。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你偷偷给我姐打钱了对吧。”乔卿久狐疑的看着萧恕,尾调很平,不是问句,单纯的陈述句。
萧恕挑眉,“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你说我给宋家大小姐打多少钱,她会把久宝卖给我。”
“也是。”乔卿久唏嘘,“我还是挺值钱的。”
萧恕顺着讲,“这不是巧了吗,哥哥什么都缺,就不缺钱。”
“你能不能好好讲话。”乔卿久放弃捻裙角,转而扯住皮卡丘的耳朵揪了两下,好像在揪萧恕耳朵般质问道。
萧恕唇角微扬,“那哥哥说错了吗。”
“没有,你说的都对。”乔卿久泄气,对此不可置否。
他们在某些方面相似到可怕,不少人终其一生是为了把物质生活过得更好,给下一代创造优越的条件。
而乔卿久和萧恕出生在富丽堂皇的了罗马。
除了琉璃瓦片、高奢定制这类物质外,什么都会可能失去的罗马。
反而因为这些东西生来就带了,根本感知不到突然拥有的快乐,失去却是痛彻心扉。
寻常人家里灯火可亲,家人围圆桌而坐,欢声笑语的场面,永远不会在他们身上上演。
说可悲太矫情,说快乐又真不快乐,总之是矛盾的。
乔卿久的父亲乔封,职业虽然是缉|毒警|察,拿不到多少工资,但他本质上其实是个有梦想的富二代。
乔封九代单传,由于职业的特殊性加之对妻子的了解,乔封把自己名下财产早做过公证过,乔卿久十八岁成年后会由她全权接手。
而乔爷爷和乔奶奶早年经商劳碌,晚年为了享受田园生活,在邻市开了个农场,本意是为了自己高兴。结果这几年原生态大火,两个老人家莫名其妙的占据了市场先机,赚的盆满钵满。
周音又是宋家千金大小姐,手握非常烤的股份,每年花红够寻常人吃半辈子。或许她在为人母上多有不足,可绝不会故意在物质上刁难乔卿久。她永远给乔卿久最好的,哪怕发现了乔卿久拉黑她,气得跳脚摔东西,每个月打给乔卿久的钱也只会多,不会少。
钱这玩意不是万能的,但没有万万不行。
比起穷困潦倒孤苦无依,乔卿久觉得现在过的还可以。
她不跳舞了还能去学习,不学习了起码还能去收房租过活,总归是死不了人的。
王怀雪肯这样轻易的同意让乔卿久放弃跳舞,考量里必定也是有经济因素的。
她真的不是只有跳舞这一条路能够走,跳舞可以作为乔卿久的爱好出现,而不是人生规划的必须项。
十六岁的乔卿久曾以为自己除了有钱外,没有其他退路。
同样十六岁的乔卿久在这一天认识到,自己的其他退路似乎出现了。
这退路姓萧,名恕。
如果够幸运,乔卿久希望这也是她的归途。
“走吧哥哥。”乔卿久松开皮卡丘耳朵,长睫轻颤,“想吃火锅了,你上次带我吃过的那家。”
“范加餐那家吗?”萧恕问。
“嗯啊。”乔卿久点点头答。
萧恕把皮卡丘往上搂进,调侃道,“你又馋人家西红柿了?”
乔卿久把垂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走出两步,忽回头,笑眯眯地讲,“是啊是啊,你什么时候把西红柿给我种上。”
她穿最鲜艳的红裙子,与日光争得七分辉。
萧恕听见自己胸腔里振动的心,他压着,大步跟上去,漫不经心地答,“晚上回去给你种吧。”
****
乔卿久刚出旋转门,眼前就迎来阵热风,有什么东西飞奔扑向她。
萧恕眼疾手快的把她往自己身旁拽,让“不明物体”没有直接撞到她。
乔卿久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才看清楚跑过来的是个人。
她昨天才见过的师妹——叶宛之。
叶宛之参加少年乙组的比赛,早早比完了,且如愿以偿的拿到了金奖。
到现在还没走的原因是为了等乔卿久出来,由于家教严,叶宛之只能在母亲的陪同下等。
虽然母亲没说什么,可叶宛之习惯了不给母亲添麻烦。
她焦急的等在门口张望半天,见到乔卿久出来太激动,跑过来没刹住闸。
“不好意思啊师姐。”叶宛之挠挠头抱歉,红着脸腼腆讲,“恭喜学姐拿奖,你的《展翅》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还有……我能抱……抱一下你吗?”
小女孩不善与人交际,一激动连带着说话都结巴了。
乔卿久被她逗笑了,主动张开双臂,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
萧恕搂着皮卡丘立在她身旁,宠溺的看着她。
“唔,希望我十七岁时候也能跟师姐一样!”叶宛之兴奋地讲,“还有谢谢师姐送我的花,真的超美的!师姐好贴心啊,我看她们收到花也很开心,都在说师姐你舞跳的好,人也特别好呢……”
如果叶宛之不提,乔卿久差点儿就忘了花束的事情。
无功不受禄,乔卿久摇头,“花不是我送的。”
“唉?”叶宛之惊讶道,“可是落款是师姐你的名字啊。”
乔卿久眼神瞥向萧恕,笃定讲“是你替我送的对吧。”
“嗯。”萧恕没掩饰的意思,直接就承认了,“久宝比赛,这点儿牌面,总还是要有的吧。”
叶宛之看看萧恕,又看看乔卿久,恍然大悟,“师姐这是你男朋友吧,他对你好好啊,好贴心的。”
“叶宛之,讲完了吗?讲完我们该走了。”叶母冷脸严肃的插话,她至始至终都关注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能够允许女儿留下等待,特地对金奖师姐道声祝福,但绝不许女儿跟这种早恋的人走的太近,所以在叶宛之以羡慕的语气讲话时,立马发声打断。
“那师姐我就先走了啊。”叶宛之小声讲,又冲萧恕招招手,“师姐夫再见,要幸福啊。”
接着回头跃下台阶,三两步跨到母亲身旁,一起走远。
萧恕懒散地笑,“你不解释下吗?”
“解释什么?”乔卿久明知故问。
萧恕扬手,指向叶宛之的身影。
“人都远走了。”乔卿久端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萧恕肩上的挂包里摸出两颗柠檬糖,利落的撕开糖纸塞进自己嘴里,又如法炮制的撕另一颗,举到萧恕唇边喂给他。
萧恕配合的开口含住糖,就听见自家小姑娘软声答,“我不想追上去解释了。”
何止不想追上去解释,她明明巴不得别人误解。
即便早早下定决心,要把暗恋这件事情进行到底。可人是会随着时间推移,想要更多的。
已经见识到了后台抱着自己、神情那样温柔的萧恕,就没办法跟从未见过一样。乔卿久动了私心,她不想其他人再看到这样的萧恕了,她想要萧恕抱自己,只抱自己。
与萧恕被误会成情侣,乔卿久不会恼怒,反而觉得喜悦。
如果可以,乔卿久希望一辈子都不需要再解释自己跟萧恕的关系了。
等到她再大一些,有足够的勇气,恋爱不会受到旁人诟病是。
要堂堂正正的站在萧恕面前,说喜欢,说喜欢很久很久了。
哪怕后来会失去,也好过从来没能拥有他。
“哥哥,你在这儿帮我拍张照片吧。”乔卿久涌动的情绪在心底雷霆万钧,至唇边云淡风轻。
萧恕颔首,把乔卿久的奖杯从包中取出来,稳当地交到她手里,“拿着拍吧。”
于是乔卿久左手奖杯,右手永生花,亭亭立在剧场门口,周遭准备路过的人体贴的先停了步子。
“三、二、一,好了。”
恰有轻风掠过,裙角被扯起。
数据永恒的定格下这一幕,这张照片在做了萧恕三年整的手机壁纸,直到乔卿久帮他更新了张舞台照后才退役。
乔卿久回头望,蓝百合剧院的铜字招牌随岁月折旧,甚至“合”字之前在台风天被吹跑了,换了新的,增光瓦亮反倒混在暗黄色里显得碍眼许多。
这是她十二年职业舞蹈生涯的终点,句号圆满的令人艳慕。
奖杯在阳光折射下璀璨耀目,面前的少年人脊背笔挺,正在等着自己归家,永生花妍丽。
岁月极无情,可又太温柔。
乔卿久走下台阶,站定在萧恕面前,漆黑的杏眼里浸然着日光。
她仗着萧恕不学无术,以为对方不会听懂。
一字一顿的说隐晦情话,“我刚刚好像隐约听到了夜半的汽笛声唉。”
这个梗出自村上春树的短篇集里的一个故事。
“[女孩问男孩喜欢她到什么程度,男孩子回答说: “半夜汽笛那个程度。”
我在深夜惊醒,孤身一人,四下漆黑寂静,竟连钟声也消失了。
觉得自己开始远离一切熟悉的东西,远得不可思议,仿佛置身于向海地不断下沉的铁箱里。我似乎不为不为任何人爱,不为任何人理解,不为任何人记起---我发现自己成了这样的存在。即使我就这么消失不见,死在铁箱里,也没有人会察觉。
氧气逐渐开始稀薄,我的心脏疼痛难忍,在我快放弃的时刻,听见了非常遥远的汽笛声,声音若有若无,但我知那是火车的汽笛,一定是,黑暗中我竖耳细听,于是又一次听到了汽笛声。
很快,我的心脏不再痛了,时针开始走动,铁箱朝海面慢慢浮升。
而这都是因为那微弱的汽笛声的关系。
汽笛声的确微弱,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而我就像爱那汽笛一样爱你。」”——[村上春树《夜半汽笛声》]
乔卿久没想到的是,萧恕因为这样一句根本不指望他能听懂的话愣在原地。
还差点儿松手把怀搂着的皮卡丘扔到地上。
乔卿久揪着皮卡丘的耳朵往上提溜起来,提醒他,“你抱好哦。”
萧恕被她唤回过神,薄唇微启,狭长的眸里载满了笑意,回了句跟乔卿久一模一样的,“我好像也听见了夜班的汽笛声。”
乔卿久眸光流转,无辜地看着萧恕。
“久宝并不是一个人听见了,你没有听错。”萧恕声音低沉,磁性十足,雪松的清洌驱散了几许暑气。
萧恕俯身凑近她的耳畔,每个字都在拷问乔卿久的灵魂,“久宝是不是不知道,村上春树,是我们社会少当家行走江湖的必备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