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的严打从八三年持续到八四年十月，这会儿按阳历已经是八五年二月了。别看不像从前那样逮人了,但纠察队还没解散呢,还得时不时上街巡逻。
  就怕那些街溜子死灰复燃。
  说来市政府这一年多迈了大步子,放开私营和贷款，又给外资那么多的政策倾斜不就是想安南多建点厂子多给当地人提供点工作岗位吗？
  一切都奔着减少游手好闲的待业青年去的。
  宿池就在政府里头，宿淼回家时也会认真听他和韩勒聊这些，耳濡目染之下对安南的治安状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政策一下放得太开，好多局内人都心惊胆战。
  还好没扯着蛋，在各方的协调配合下算是软着陆了。
  韩勒看她杯弓蛇影的样儿，笑道：“没事，咱们是合法的两口子,又不干坏事，出门散个步怎么不行了？”
  宿淼笑。
  软软地抱怨：“你还说呢，还好那户口上的出生年月填大了，不然女儿都能打酱油了咱们还领不了结婚证呢。”
  宿安可不是这样，孩子户口都上好了，她这个亲妈还没落蒋家户口本上。
  万一哪天和蒋陆闹不愉快了。
  嘿，不用到民政局折腾了，收拾收拾行李就算“离婚”了。
  说起这事，宿淼没什么感觉。
  韩勒倒是心虚得不得了。
  他平时从来不想年龄这档事。
  光看纸面年龄两人就差了好几岁，真论媳妇真实的年龄，他得老差不多十岁。套句宿淼的话，她们那儿男子十七八岁当爹的比比皆是，有那规矩不好的，十三四岁就让通房怀孕也是有的。
  这么一算，他要是个不规矩的纨绔，再大上三四岁都能给宿小喵当爹了。
  啧，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摧残少男少女啊。
  想到这儿，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站起身，弯腰把睡过去的闺女轻轻抱起来：“走，回家咯。”
  宿淼看了看空空的婴儿车，嚷道：“不去闻帝国主义的香甜了？？”
  韩勒指了指睡得跟小猪一样的闺女：“还闻什么，抱着她你还当真就闻闻，一点都不吃啊？”
  他家韩小乖睡觉沉，平时也比一般小孩儿好哄，但要是睡着了被人吵醒了，那情况吓人呢。
  宿淼也想到小闺女的起床气了。
  哎，有了孩子确实诸多不便啊，真是甜蜜的包袱。
  宿淼摇摇头，把初选通过的人的报名表卷成筒，扔在闺女的小车里。
  干净利落地推着车出去，转身把两道门都锁上。
  韩勒抱着孩子，不能轻易换手，她又熟练地把车子折叠塞到后备箱，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等她腾出手来，韩勒才把孩子交给她。
  两口子先把孩子送了回去，但也没闲着。
  毕竟快过年了。一堆字亲戚朋友等着他们拜访，这一拜访呢总不能空着手上门。
  想到后面两天还得面人，夫妻俩回家吃了午饭，趁黏人精没醒又出门大采购了。
  他们没去太远，就挑了离家最近的百货商场。
  车子一过状元街，宿淼看着眼前的人流呆了呆，跟他们想到一处的人多着呢，都趁着今天出了大太阳出门采办年货。
  “我去排队，你去停车。”
  韩勒：“嗯。”
  宿淼下车，走到队伍最后面。她还没见过这场面，便问了排在前头的大姐。
  大姐笑得神秘兮兮地，说道：“呐，看到前面的公告没，这三天所有东西都比平时便宜，不仅打那个什么折，买够五百还能去抽奖呢。”
  宿淼对打折不陌生，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她对抽奖还挺好奇的，问道：“能抽什么啊？”
  “多了，彩电冰箱、还有一辆小轿车呢，就停在门口的，你看……”大姐踮脚，试图指给她看，可惜商场门口围了里三层外来三层，根本就看不见什么。
  宿淼一听还有车，惊呼大手笔。
  大姐：“可不是，那车咋说也得十几二十万啊，要是中了，那还不得发了啊？”
  宿淼抿嘴笑。
  心里却在嘀咕，这么贵的东西哪怕商场三天客人不断，也没十几万的流水啊。
  大家都知道中奖就发了，商场的人还能不知道？
  没准那车就是摆着好看的，抽奖的箱子里根本就没有它呢。
  韩勒回来时，正好听到前头大姐在说小轿车的事。
  他挑了下眉，大步走到人群围着的地方，他个子高，稍稍踮脚就看到了中间放着的奖品，也包括那辆车。
  回来宿淼就抓着他问啥情况。
  前头大姐边往前挪步，边回头跟她说话：“这是你对象啊？诶呀，你有对象了啊，我还说给你介绍一个呢。”
  宿淼下意识想要挽韩勒的手，下一秒又缩了回来，只是两人挨得特别近，她笑着：“嗯，我孩子她爸。”
  大姐一脸不可置信：“你都有孩子了？看着真不像，我还以为你是学生呢，不过这小伙子跟你怪配的，都好看。”
  宿淼笑。
  韩勒也勾了勾唇，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道：“那车是个古董车，手工的，估计不贵，但商场把这个拿出来也算大手笔了。”
  前排大姐没明白：“啥叫古董车啊？”
  宿淼也好奇，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韩勒只能说得更详细了一点：“凤凰牌，知道吧？就是自行车那个牌子。那车看着像六十年代上海汽配厂打造的，后来三年国内经济困难时期，凤凰牌小轿车就停产了，这批凤凰牌汽车最大的特点就是经由手工打造，因为那个时候的工业技术实在是太落后了。不过手动打造也有手工打造的好处，那就是每一辆车可以说都是独一无二，谁要能抽到的话也算占大便宜。”
  他一说凤凰牌，大姐明白了。
  要说自行车哪个牌子最畅销最有名，肯定得属凤凰牌。
  就是没想到这个牌子还有小轿车呢。
  大姐：“……这车都造了二十多年了，还能开吗？”
  韩勒摇头。
  他也不太清楚，那车看着挺新的，除了车头油漆有一丁点脱落，车身整体完好，论收藏的话还不错，真要上路，那不好说。
  三人说话期间，已经排到大门口了。
  为了这个促销活动，第一商场先前还特地改建过，除了原本的正大门，右侧和左侧还新开了出口，买完东西的就从左右两边出去，门口都设有抽奖箱。
  那边人一走，正门就放一批进去。
  麻烦是麻烦了些，也是为了避免市民们抢购造成推搡踩踏。
  宿淼没想到年底逛会儿商场居然排了快二十分钟的队。
  许是太不容易，等到进去后，她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居然挺骄傲的。
  有种“我竟然先进了”的满足感。
  韩勒捏着她的手指，瞥了眼她脸上的谜之微笑，贫嘴道：“排个队还把你排傻了？傻乐什么呢。”
  宿淼侧首，昂起下巴：“你不懂。”
  韩勒：“嗯，不懂。我只知道我们要是动作不快点，回家太晚的话，你今晚别想睡了。”
  宿淼扶额，叹气道：“你说她那么小的一个人儿，怎么记性那么好呢。”
  说的就是韩靖钰。
  韩勒笑：“聪明还不好，多像你啊。”
  一句话把宿淼哄得眉开眼笑。
  两人开始一层一层扫货。
  补品、营养品不能少，衣服鞋袜也得买，除了老人的的，还得给几个侄子侄女买玩具。
  去年跟车家几个姐妹不算熟，宿淼买年礼没考虑过她们，今年好歹见了几面，如何都不能跳过。除了车夏荷二嫁没孩子，车冬梅没结婚，其他几人都有孩子。
  不管关系亲不亲，名义上她是人家小姨，那就不能厚此薄彼。
  而覃家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对身外物没有太多的追求。韩勒从去年开始，就到处搜罗那些养生延年的药材，年份高的野生人参都攒了好几根了。
  宿淼还以为商场搞这么大的活动不需要票了呢。
  没想到有些特定的东西还需要票，仗着票多，宿淼大手笔地买买买。
  还直接让韩勒搬了一箱茅台。
  她手里拎着轻巧的衣服之类的东西，韩勒手里则是烟酒奶粉……下楼时宿淼忽然惊呼了一声：“糟了，忘了件事了。”
  韩勒看着怀里的大包小包：“漏了什么？”
  宿淼蹙眉：“韩成雪啊，你三姐她不是要结婚了吗？电话都打到家里了，你可别说忘了啊？”
  韩勒想了下，记起老头子确实说过这事。
  毕竟韩家现在没有女主人，覃美芬进精神病院了，大嫂王慧雅离了婚，家里就剩下做饭阿姨，韩成雪和那两个小子。
  老头子就想让宿淼回去帮忙，和韩成红一道操办韩成雪的婚事。
  被他一口回绝了。
  韩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大过年的谁家都忙，她非得挑这两天结。”
  宿淼无语。
  韩勒纯属没事找茬，挑在年底结婚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就韩成雪一个。
  华国人嘛，重视春节。
  只要条件许可，春节必定回家团年，办喜事不就图个吉利吗，当然得挑人多热闹的时候。何况腊月好啊，办酒席客人吃不完的剩菜剩饭放着也不会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