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己喂食
周四,徐仪清吃到鸡翅。
晚上他到麦当劳,门口站着一个杨跃。杨跃提着一个纸口袋。
徐仪清想:他周日出现在教师宿舍楼,会不会也是要等人?
他往上提一下自己的帆布袋,到杨跃身旁,拉开纸口袋。里面四个翅根四个翅中。
“难道麦辣鸡翅也参加买一送一?”徐仪清问,“你买了两份?”
“没有。”杨跃坐到圆凳上。他从裤兜掏出一张餐巾纸放在对面位置,“我买了四份。今天我请你吃肉。”
徐仪清坐到对面:“回请前两天的香芋派和蛋挞?”从纸袋里拈一个翅根。
“还有你放在垃圾桶上的烧烤。”杨跃说。
加上烧烤,两份麦辣鸡翅并不够。
但徐仪清不会去精确计算。他说:“谢谢。”
他两对坐吃麦辣鸡翅。麦辣鸡翅的味道恒定——外皮酥脆,里面鸡肉嫩嫩的,辣得单一而深入。辣味在徐仪清嘴里持续升级。
吃完后,徐仪清擦擦嘴,收走两人制造的垃圾。
“再见。”他说。杨跃的打架传闻阻挠他寻根问底。
他往出租房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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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小区大门,徐仪清顺手将纸袋丢入垃圾桶,余光瞟到有人亦步亦趋。
他闪到凉亭的柱子阴影里,悄悄探头。那人跟到凉亭前顿住。
路灯下,徐仪清看得一清二楚。
徐仪清站出来问:“杨跃,你跟着我干嘛?”
“吃了辣翅口渴。”杨跃说,“我想喝白水,不想喝饮料。哪儿有?”
徐仪清自己也口渴。
但到处有便利店,他不信杨跃的理由。
可杨跃显得正常,像变态从不会在脸上刻着“变态”两个字一样。十四岁,面色带点营养不良的黄,骨架子大更显得瘦骨嶙峋。甚至有点可怜。
他说话完整,条理清晰。之前被徐仪清投喂甚至很警觉。他会还钱,会回请。
大三岁的徐仪清想:他对我大概干不出来什么坏事。那些传闻可能是以讹传讹。
他说:“到我家坐会儿吧,顺便喝口水。”
杨跃安静盯他大概五秒钟,缩短与他的距离。
“到我右手边走。”徐仪清毫无戒心,“我喜欢别人站我右手边。”他没有偏好。不过杨跃是左撇子,站自己右边更方便他使用左手。
他带杨跃回家,杨跃始终站在他右后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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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仪清换鞋进屋,将毛绒拖鞋丢在地上:“穿我的拖鞋吧。“
他到厨房取小锅烧水。一转动燃气灶按钮,蓝色的火苗挨上锅底。
“砰”的一声,大门被杨跃关上。
徐仪清在厨房中招呼:“你自己在沙发上坐会儿,我在烧水。”
“噢。”客厅的杨跃答应。他第一次独立受邀进别人住处,打量起房子。这鸽子笼比自己的住处小太多,但能住人。
他坐上沙发。
“水刚烧开。”徐仪清端来一碗水,放在玻璃茶几上。碗里水面晃荡,“平时我一个人住,没准备杯子,只有碗。”
徐仪清到阳台拉开滑门,又拉开落地窗的上半截。夜风凉爽。灯火璀璨。
杨跃捧碗吹口气,水面泛起涟漪。他啜了一口,看着阳台。徐仪清的背影在万家灯火中央,卫衣被风吹得往后鼓。
“要开电视吗?”徐仪清经过他,从阳台去厨房。
“不看。”杨跃说,“我住处的投影仪拿来玩游戏。”
徐仪清进入厨房,从微波炉上方抓出芝麻糊,随口关切:“你得过一次肠胃炎,之后注意下饮食。我晚上没吃饱,要泡芝麻糊,你来点吗?”
“晚上吃···会不会撑?”
“芝麻糊挺好消化的。”
“吃。”杨跃总算反应。
徐仪清从消毒柜取出碗,将芝麻糊倒入碗里。
“你的动作很熟练,是不是擅长做饭?”杨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恰好不擅长。我很小就进厨房,后面没长进,平常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做饭。”徐仪清右手端起小锅倾斜,热水倒入两个碗。
“现在开始练厨艺不晚。“杨跃说,“自己下厨很卫生,不会得肠胃炎。我得肠胃炎就因为前一天在路边乱吃一气。”
这像是人的出厂设置。原本想做什么事,一旦被叫到,反而不想做。
徐仪清不问杨跃表现出反感的事,杨跃对他有一丁点信任,倒愿意主动交待一点小事。
“你为什么热衷于劝我做饭?”徐仪清递一碗给杨跃,“来书房吃吗?”
杨跃搅拌芝麻糊,只回答后一个:“我要来。”
两人进书房。徐仪清坐到书房前的大椅子上。书桌上摊着昨晚复习的地理笔记本。
杨跃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右手端碗,左手一勺接一勺,两只手的指尖都有薄茧。
“我爸给我塞了一袋米。今晚我去试下电饭煲。”徐仪清不真的排斥下厨。
他边看地理笔记边吃完芝麻糊。之后洗碗淘米,电饭煲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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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书房。
杨跃在小口吞芝麻糊。
徐仪清说:“你好像有点怕生?在别人家里吃东西很慢。”
杨跃说:“我不怕生。”我吃得慢,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并非真饿。但我不能立即告诉你,我刚才是编理由。他提要求,“你不要太关注我。”
“哦,好的。”徐仪清低下头,抓过地理笔记本。
他不再理杨跃,专注于添加滇藏地震带的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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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吃了。”杨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徐仪清抬头扫一眼。他碗里至少剩2/3芝麻糊。他自己要吃,又剩那么多。换做别人,一定会说杨跃几句。
徐仪清重新埋头笔记本:“不吃倒掉。自己洗碗啊。”
杨跃脚步声稍微远去。
流水哗哗,一阵脆响。徐仪清蓦地放下蓝黑色中性笔,六步跑到厨房门口。
洗碗帕在吸附挂钩上原位不动。水龙头流水大开,冲向洗碗槽。杨跃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在碗里搅动,搅得脆响。
杨跃回头:“我正在洗碗。”
徐仪清关掉水龙头:“洗碗别用勺子搅。”
杨跃食指单开水龙头。水流从碗中迸到他身上,打湿他的套头衫前胸。他将龙头拧到适中:“那用什么洗?”
“用这个。”徐仪清拉下洗碗帕丢碗里,刚要示范。
杨跃抓走洗碗帕,捏一捏,在流水下洗净碗勺。他搓完帕子挂回挂钩。
“我是叫你学着洗碗,”徐仪清拉开消毒柜玻璃门,放回碗勺,声音里有笑意,“但没叫你连个教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洗碗很简单,一摸帕子就会。“杨跃说,“我不是弱智。只是没做过家务。”
“嗯,你先去书房。”徐仪清说,往外走。
杨跃去书房。
徐仪清到书房,手上拿着一件阿迪达斯黑卫衣:“换上?”
杨跃夺过他手上的卫衣,去卫生间换完回来。
徐仪清坐回椅子,翻找辅导书:“你不做家务,就一直在外吃饭?”
“有时在家吃。住处有两个阿姨,每天上午来我的住处,做所有事。要吃东西贴便条,她们做好会放冰箱。反正不去食堂。“
“食堂也没几个菜拿得出手。”徐仪清说,“喝过水了,我送你到门口?”徐仪清委婉提示他该回家了。
“我回住处没事,那幢房子没其他人。”杨跃说,“我想再玩会儿。”
“那你得自己玩会儿,我作业没做完。”徐仪清打开辅导书,右手指着书桌上的一摞,“你可以翻翻我的书。不过我在出租房只放了高中教辅,估计你不爱看。”他抽出英语强化试卷,手机闹钟定时“120分钟”,开始做题。
杨跃则从裤兜掏出无线耳机戴上,打开手游。一分钟后,他的角色从飞机跳到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