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对这场直播担着心事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唐灵玉。
  在美国的唐高杰唐老爷子，看上去也是惴惴不安。
  在这件事情上，那是父子连心。
  苗光启知道，唐高杰这会儿在自己面前的表现，显然是不想看这场直播的。
  这个好理解，六十岁的炼神修炼者，又有高血压，搞不好就得背过气去。
  按常理，唐家要想稳定有序地进行家主权力交接，那么目前一是唐灵玉要能够成事儿，二是唐高杰本人暂时不能出事。
  万一老唐看直播看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唐家肯定就乱套了。
  所以唐高杰才在这一天，拎了一瓶好酒来到自己这边。
  不过老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苗光启最了解不过。
  这个家伙，在本质上跟自己是一类人。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否则也成不了知交好友。
  这么一个老家伙，这一天天不带消停的，这才刚到六十，就老老实实地想交班给下一代了？
  这点苗光启是不信的，所以唐高杰跑这儿来假模假式地求安慰，苗光启才不惯着他呢，什么刺激他说什么。
  这会儿苗老先生又拿起了桌上的遥控器，把这间地下办公室的投影仪给打开了。
  “你要干嘛？”唐高杰问道。
  “废话，看直播呀。”苗光启说道，“你这儿子是不是亲生的？小伙儿第一次办那么大事情，你也不盯着点儿？”
  唐高杰甭管这次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这是个要脸的人。
  在儿子出息这一项，面对苗光启，他一向是有心理优势的。
  唐灵玉跟苗成云相比，能耐上目前是苗成云略强，可作为过来人，无论苗光启还是唐高杰都知道，修行这件事只要不是立刻生死相见，否则就不争一日之短长，那是要看未来成就的。
  就苗成云那种继承乃父风格的作死性子，心智又比不上他父亲，平时不闯祸就已经不错了，绝不能指望他真有什么出息。
  相比而言，唐灵玉就靠谱多了。
  这种心态，就是典型的“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
  对不对先不说，至少唐高杰心里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会儿唐老爷子脸上很淡定：“我儿子办事，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吗？你以为就跟你家小子似的，这一天天的净闯祸了。”
  苗光启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
  是，苗成云以前确实爱闯祸，可这小子精着呢，哪怕闯祸也知道分寸，尽弄一些自己兜得住的事儿。
  说白了就是从小缺乏父爱母爱，变着法儿的吸引自己这个父亲的注意力而已。
  孩子虽然性子脱跳，但其实为人不错，而且最近也结婚了，未来道路明晰，自己这个父亲也不用再怎么操心了。
  现在比起唐灵玉，苗成云其实还是算省心的那个。
  不过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毕竟多年老友，也知道这人现在心里有事儿，苗光启没跟他计较。
  两人说话间，投影仪连上网开始工作，眼前的幕布就亮了。
  然后苗光启就看到，唐灵玉咣叽就扔那儿了。
  屏幕上小唐这一躺下，身边老唐唰一下就站起来了。
  唐老爷子看着屏幕上自己儿子的动静，身子晃晃悠悠，用手摸了摸脑袋，眼看着就要倒。
  今天苗光启喝得不多，赶紧起身把他搀住了。
  苗光启是苗家传人，论苗家的家传医术，他其实比不上苗天功和苗雪萍，可作为一个国际顶尖的生物学家，知识面更为广博，手段也更为丰富，在救人这一方面他比自己的堂兄和堂妹都厉害。
  一边搭着脉，一边用神念探查的这人的情况，很快他就松了口气。
  之前一片降压药吃下去了，现在没啥事。
  就是坐久了一起来起猛了，再加上喝了点酒晕乎，这才晃晃悠悠的。
  扶着这位多年老友坐下，知道这人没事儿，苗光启就想继续套话了，他说道：“这个设计不错。”
  唐高杰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听明白：“什么设计？”
  “装晕啊。”苗光启笑道，“其实他们之前的两期节目我也看了，小仙这丫头挺会来事儿的。
  不过到底还只是一些嘴皮子功夫，能耐是没怎么露出来的。
  其实她作为苗家传人，那一手医术还是不错，可以表现一下。
  你看你儿子这么一倒，小丫头的表现机会不就来了吗？”
  唐高杰总算听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这是剧情设计？”
  “那还能是什么？”苗光启说道，“否则他平白无故的干嘛晕倒啊？”
  “不是，哪怕是剧情设计，他也不能平白无故晕倒啊！”唐高杰急了，“有这么做剧情的吗？”
  “那就关系到你们唐家的业务水平了。”苗光启一摊手，“能耐这么差我也是没想到。”
  “你……”唐高杰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两个老的在下面斗嘴，屏幕上唐灵玉已经被救起来了，看上去没事儿。
  不过在评论弹幕上，那就出事儿了。
  绝大部分观众都说这个东西是演的，而且都评价演得很假。
  苗小仙的死忠粉还站出来替苗小仙圆，两边弹幕吵得不可开交。
  当然因为直播间内人数太多的缘故，其实吵不到一块儿，就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疯狂刷屏。
  这种刷屏的速度，一般人是看不清是上面写着什么的。
  可唐高杰不是一般人，修为深厚的炼神者，赌界第一老千，这世上所有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可快可慢。
  唐高杰看着这些弹幕，手就又开始哆嗦了，往衣兜上摸着，看样子还想再吃一片降压药。
  苗光启笑道：“嗐，就你这点出息，还想干互联网媒体呢？”
  唐高杰白了苗光启一眼，似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互联网媒体，舆情控制那必然是个复杂工程，你这种直播平台刚刚建立，那就是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苗光启说道，“对你而言，这场直播，最后观众的评价如何，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评价的数量。
  互联网时代，你既然是做媒体的，那就要搏一个关注度。
  一万个人骂你，也比一千个人夸你强。
  重点不在骂或者夸，而在于是一万还是一千。
  你唐高杰如今在本质上，是个资本家。
  资本逐利，各国政府如今指望你来控制舆情，那是缘木求鱼。
  所以老唐，你也别在这儿跟我演戏了，说实话吧，你推这场全网直播，到底是为了什么？”
  唐高杰到了这会儿就笑了，看着苗光启摇了摇头，脸上的醉态消失了。
  手不哆嗦了，原本红扑扑的一张脸逐渐变得白皙，涣散的眼神也凝聚了起来，精光湛湛。
  唐老爷子摇了摇头：“苗光启你错了，我不是什么资本家。”
  “那你是什么？”苗光启顺势问道。
  “我首先是个猎人。”唐高杰说道，“这个是家传的身份，是我的出身决定的。
  这个身份我很自豪，可让我正儿八经的打猎，我明白我这辈子也比不过林家人。
  所以我自己选择的狩猎方式，就是成为一名赌徒。
  我这一生狩猎不多，可在赌桌上战无不胜。
  万事皆可赌，以小博大，小杠杆撬动大局面。
  几十年下来，我目前手里的筹码，就是目前唐家的所有产业和人脉资源。
  这些东西，搁在如今这个世上不算少，可跟整个世界大势相比，那还是微不足道的，远远比不上林家。
  可终究，我还是坐上了这张可以影响天下大势的赌桌。
  既然让我入了局，那不赢个盆满钵满，我就不是唐高杰了。”
  “你想干什么？”苗光启问道。
  “在赌桌上，技术再高也有极限，能赢一晚上的牌不算什么，赢完之后怎么能平平安安走出赌场，这才是重点。”唐高杰淡淡说道，“所以，要做局。”
  “你做了什么局？”苗光启问道。
  “这个目前不便相告，我只能告诉你一个我的盟友。”
  “谁啊？”
  “目前美洲修力的最强者，圣殿骑士团的团长，同时也是美洲修行圈的盟主。”
  “威廉？”
  “嗯。”
  “原来是这个家伙。”苗光启点点头，神情凝重。
  “你可以放心，我做的这个局，对华夏和猎门是有利的，因为这两者，是我能安全退场的后路。”唐高杰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我要赢的，就是这儿。”
  “我的这个地下军事基地？”苗光启问道。
  “瞧你这点儿出息。”唐高杰摇了摇头，“再大一点儿。”
  “长岛？”
  “再大一点儿。”
  “纽约市？”
  “再大一点儿。”
  “纽约州？”
  “你逗我玩儿呢？”唐高杰一拍桌子，“再大一点儿。”
  “哦。”苗光启点点头，“明白了，是这个国家。”
  “联邦政府，政治架构本就松散。”唐高杰面露讥诮之色，“如今被资本捆绑着还想玩金融市场，仗着有钱，世界警察倒是当得很威风，生怕别的国家赶超他们，各种下绊子使阴招，可对猛兽异种扩散却放任不管。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目前在客观上看起来，不像是人类世界的领导者或者一部分，而更像是猛兽异种的盟友。”
  苗光启听完唐高杰这番话，脸上并没有惊讶，而是说道：“你说得这个事儿，我其实也早就感觉到了。
  目前这个国家的决策层，显然是有问题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在这里的原因，我在找一头东西。”
  “就是你之前一直在跟我念叨的地菩萨？”唐高杰问道。
  “嗯。”
  “你怀疑目前是这个国家的高层，是被地菩萨影响了？”
  “很有可能。”苗光启说道，“根据云家的记载，地菩萨出现之时，必然天下大乱，这东西是能影响天下大势的。
  历史上绝大部分时候，华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所谓天下大势，华夏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今这个世上最强大国家，是这儿，所以地菩萨极有可能在这儿。”
  “那你现在有什么眉目了吗？”唐高杰问道。
  “这东西要是这么容易找，当年我的云三妹也不至于那么吃力了。”苗光启摇了摇头。
  “什么你的云三妹。”唐高杰白了苗光启一眼，“试管里做个你俩的孩子出来，还真以为她就嫁给你了，你这种精神胜利法可要不得。”
  “去去去！”苗光启摆了摆手，“说正事儿。
  如今在这个世上，论炼神的修为，云秀儿虽然是云家传人，也到了云家传承第四境，可她这已经是修行的终点了。
  在程度上，她这个水平不如现在的你，也可能不如欧洲东主的那位大牧首。
  所以老唐，作为目前世上最强的炼神者，找地菩萨这件事儿，你要上心。”
  “这是云家的事儿，我操这份心干嘛？”唐高杰摇了摇头，“得我现在办的事儿，比找地菩萨重要得多。
  与其找一头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实在一点，肢解目前这个阻碍，团结人类世界内部，这样才能更好地应对未来的局面。”
  “你说得没错。”苗光启说道，“可是一旦你做成了这件事情，你唐高杰就到了那个位置上。我有一种预感，就算你不去找地菩萨，地菩萨也会来找你的。”
  “哦？”唐高杰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说法？”
  苗光启说道：“因为所谓影响天下大势，其实就是影响全世界最关键的那几个人。
  美洲你们唐家联合圣殿骑士团在这里做局。
  亚洲猎门在配合华夏布局，昆仑山下动静不小。
  欧洲那边，教廷也在酝酿一场大的变革。
  尽管这三个地方的具体目标不一样，方式也各有不同，但从性质上来看，就是修行圈跟世俗界，原本这人类的一明一暗两股力量，在进行整合。
  全世界最顶级的修行者，慢慢要站出来引领对猛兽异种的对抗形势了。
  到时候咱们人类修行圈里，美洲的你和威廉，亚洲的林朔夫妇，还有欧洲那四位巨头，都将直接影响天下大势，从而变成地菩萨关照的重点人物。”
  唐高杰听完苗光启这番话，陷入了一番沉思，随后似是想到什么不对来，说道：“哎？这里头怎么没你呢？”
  “我已经退休了呀。”苗光启一摊手，“都躲到地下来了，还要我怎么样？”
  “搞半天你如今在这儿是避难呢？”唐高杰惊讶道。
  “那是。”苗光启说道，“你们这帮家伙在前头趟雷，总得有个人在后头盯着，好替你们收尸嘛。”
  “我可去你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