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作者:
蒋牧童 更新:2024-05-19 03:53 字数:3293
这话倒是一点都不曾夸大。
沈绛本就是绝色,哪怕在京城那样美人云集的地方,依旧出众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在这边城之中,风沙不断,骄阳烈烈,水土并不那么养人。
因此不管男女老少,脸上总被晒的泛红和粗糙。
乍然出现这么一位肌肤胜雪,乌发如墨,容色卓绝,一颦一笑宛如画卷中走出来的女子,如何能叫人不注意到。
便是此刻,哪怕周围有兵士,还是有不少老百姓偷偷回头望过来。
沈绛未戴面纱,抬眸时,眼尾微翘,乌黑澄澈的眼眸波光潋滟,仿佛将那漫天的江南春色带到了这边关之地,让这漫天荒原都染上了秀丽柔婉。
“几位将军此刻已经在府里等着您,还请三姑娘随我前来。”
沈绛点头,便也上了马车,跟着他一同前往。
有了林度飞的带领,他们并不再需要排队入城,很快就以令牌通过城门。
边境之城,自然不如沈绛去过的京城那般的恢宏,也不如扬州那样的繁华,就连衢州都稍有不足。
只有走在主城大道上,听着沿街的叫卖声,这才有了几分热闹气息。
沈绛在车内也并未闲着,掀起帘子,望着两边街道上,都悬上了白布,满街的热闹与这素缟,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怔怔望着街面上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无一例外。
“林校尉,”沈绛冲着前头骑马的人喊了一声。
林度飞听到她的声音,打马回头:“三姑娘,怎么了?”
沈绛抬手指着挂着的白布,低声问:“我见城中店铺,皆挂白布,所为何事?”
她自个便是开铺子的,知道铺子外挂白布,乃是不吉利。
可这往来的行人,却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奇怪的表情,该进铺子的依旧进铺子。
林度飞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垂眸望着车内的少女,比起在京城精雕细琢的模样,这一路上的风霜,还是让她有了几分不同,就连眼底都带上了沉重和坚忍。
“这是城中百姓,都在纪念侯爷,”林度飞还是说出了口。
沈绛听着,目光落在那一条条素缟之上,满城的白,只为一人。
沈作明没有辜负边关百姓,至死都在守护这一城的安宁平静。
而边关百姓亦未负他,他身死之后,这满城素缟只为他而挂。
沈绛眼底带上微热,第一次,她发现沈作明的选择并非愚忠,之前永隆帝因他战败,便将他关入大牢,可是边关有变,他又是奋不顾身的前往。
他从来都不是为了帝王,更不是为了权势,他是为了这满城百姓才回来的。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城中将军府。
此乃是驻扎仰天关的将军所居府邸,先前一直是沈作明所住,如今沈作明殉国,他的尸身便停灵府上。
一直等待着沈家人前来。
因为是将军府,驻扎着不少军士,周围显得格外安静。
他们马车刚到府门口,沈绛刚从车内钻出来,就见外面传来一声嚎哭:“三姑娘,您可算是来了。”
沈绛抬头望去,就见一个中年男子率领众人跪在她的车下。
她认出对方,这是父亲身边的亲信管事,沈乾。
“乾叔,”沈绛下马将他扶起,可是沈乾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沈乾额头死死抵着地面:“老奴没用,老奴没用。”
他口中一直念叨着自己无用,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悲凉和痛楚。
沈绛眼中含泪,将他扶起:“父亲乃是战死沙场,又与您有何关系。”
“您有所不知,小儿麒麟一直跟在侯爷身边,当时侯爷被那赤融伯颜攻击时,他竟被其他北戎蛮子缠住,一时救不得侯爷。”沈乾哭嚷着说。
沈绛心头不无悲痛,可她知道,迁怒旁人,毫无用处。
杀了父亲的人是北戎的赤融伯颜,这笔账,她只会算到他头上。
“我想见爹爹,请乾叔前头带路。”沈绛低声说。
沈乾大约也知道,此乃是最要紧的事情,于是便起身给沈绛带路。
将军府上早已经是一片纯白,沈绛从正门而入,很快,来到前厅,就看见厅堂上所设的奠仪,还有停在大堂内的那副棺木。
沈绛行至一半,突然有些不敢上前。
她突然想起,那日她回京,听闻爹爹的队伍已经出城,她策马追上,谢珣陪在她身侧,一路追到城外十几里地。
如今她远赴边关,能见到的却只有一副棺木。
此刻她与那副棺木,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却如天堑,让她一步都无法往前踏。
她与沈作明乃是父女,却并未见过很多次。
但她从未觉得自己与大姐姐不同,沈作明哪怕是百忙之中,也会给她写信,告诉她关于仰天关的一切。
偶尔说说他带兵打仗的事情,偶尔说说他的日常生活。
无趣而又枯燥的生活,却是沈绛年少时,最为期盼看到的。
如今挡在她面前的那座大山,轰然倒下了。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确定,她的爹爹没了。
“爹爹,”沈绛突然心头被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悲凉所压倒,她几步跑到那副棺木旁,趴在上面。
她哭声撕心裂肺,悲凉而又无助,就像是久出刚归的游子,突然发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能够遮风挡雨之处。
她又一次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姑娘。
只是衢州前往京城时,她满心斗志。
如今她只剩下一身的钻心噬骨的痛楚。
她悲泣之时,府中上下隐忍多天的悲痛,也终于在这一刻迸发,哪怕是在战场上最勇敢、不怕死的战士,都在这一刻失声痛哭。
整座府邸,悲鸣不绝。
第145章
只解沙场为国死, 何须马革裹尸还。
短短一句话,却不知倒尽多少辛酸血泪,沈绛是被人扶到偏厅中歇息, 她哭的实在太厉害, 整个人险些昏倒。
只是这一场大哭, 似乎将她心底的所有杂念、痛楚, 都释放了出来。
沈绛哭完之后,便立即让人准备热水洗漱。
管事见她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便说道:“老奴去找两个伶俐的小丫鬟过来,伺候小姐吧。”
“不用。”沈绛立即说道。
管事有些惊讶, 劝道:“小姐乃是金尊玉贵之躯, 身边如何能没几个伶俐的丫鬟。”
他本以为沈绛这样的身份, 身边定会有好几个小丫鬟,所以便没有特地派人。
毕竟他派的都是外人。
有些贵人并不喜身边突然出现外人。
谁知沈绛身边除了侍卫,竟再无旁人,这叫老管家如何不奇怪。
“几位将军是否在府上?”沈绛没再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态度上的拒绝已经不言而喻, 只是转了个话题。
管事立即说:“得知三小姐到了,军中有品级的将军都已经在议事厅等候, 只等着小姐见过侯爷之后,便可与诸位将军见面。”
沈绛虽无官职,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她是沈作明的女儿,如今代表着长平侯,只要她一日不到, 沈作明便一日不能下葬。这些将军都是沈作明一手带出来的, 如何能不关心沈作明入土为安的大事。
“您先过去, 请各位将军稍等片刻, ”沈绛低声说。
管事点头,只是他出门之后,很快又折返换来,手中捧着一套素服,纯白衣裳,刺的沈绛眼睛一痛,不过她很快平静,伸手接过衣服。
管家微有些激动:“三小姐如今来了,我们也有了主心骨。”
这边议事厅,老管家过来前,厅内已有些坐不住。
只听一个粗犷声音说道:“到底还是个千金大小姐,做事磨磨唧唧,咱们都到了多久,这还把咱们晾在这里呢。”
一旁另一个声音说:“行了,这才等了多久,你就开始抱怨。三小姐远道而来,总得先拜见侯爷。”
“带着满府上下的人,一块哭丧?”这个粗犷的声音似乎对沈绛很不以为然。
直到左首第一个位置上的中年男子,抬眼看了过来,淡淡道:“你若是等的不耐烦,便先回营地。”
此人声音虽温和,可是厅堂里端坐着的所有人,都不敢小觑他。
就连这个声音最粗犷,看起来大老粗一个的男子,在听到这话,也讪讪一笑道:“左将军,您别介意,您也知道我这人性子急,坐不住。”
“三小姐初丧父,心情有些激动,亦是人之常情,众位若是有等不耐烦的,都可先行回去。”这位左将军却没有收住话,反而朝着在座众人又说道。
这满厅堂坐着的都是西北大营的将领,还有就是雍州城内的官员。
西北大营在边关驻扎,屯兵二十万,也幸亏沈作明治军严谨,没让手底下士兵在城中生出一点是非。
是以雍州城的这些大大小小官员,才能与军营将领如此和谐坐在一处。
西北大营的将军抱怨两句也就算了,他们这些人谁敢不老实。
一个个赶紧摇头,连声道不敢。
议事厅里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生怕多说两句,就被怀疑,是等的不耐烦。
没一会儿,管家过来,说三小姐正在更衣,即刻便会过来。
于是众人又坐等了片刻,终于再次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有些性急的,勾着脖子望向外面。
一个穿着孝服的白色身影渐行渐近,在她踏入议事厅的那一刻,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