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苏大元最后一句话触动了林茹。
  “让他们进来吧。”林茹道。
  林大夫人也觉得报复苏妘儿太容易，既没有挑战性也没多大的快感，便颇为无趣地道：“好吧。”
  苏家三人这才被放行。
  苏大元心疼地扶起女儿，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低声道：“妘儿，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沈晗压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你替他向你妈认错，他也不见得会高兴。”
  苏妘儿平静地望着父亲，“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讨沈晗高兴。”
  沈晗不会领情，这一点她很清楚，但那又如何？
  只要大家都开心就行。
  “不要跟沈晗说。”苏妘儿有气无力地叮嘱父亲。
  苏大元心里明白，她这是不想节外生枝。毕竟她今天这么做，是为了消除林茹对沈晗的怨气，从而让家庭和睦一些。如果沈晗知道了，难免不会觉得苏妘儿受了委屈，又想要替她“出头”。
  唉！
  苏大元只感到头疼，老爷子当初怎么就给妘儿找了这么个硬气的上门女婿？
  不过念头刚出现，很快又被苏大元自己压了下去。
  以前沈晗废物的时候人人都嫌弃、都嘲笑，现在沈晗不窝囊了，他们又有意见……想到这里，苏大元也有点替沈晗委屈。
  不管怎么说，起码沈晗活成了苏大元想活却不敢的样子。
  进门后，林德胜、林德雍的两位夫人还是没有给苏家父女什么好脸色。
  不过林大夫人到底是一家主母，气度比林二夫人要好许多。
  “坐吧，别站着了。”她看似好声好气地招呼苏大元坐下。
  苏大元垂着头，“谢大嫂。”
  结果屁股刚落下，底下的椅子就发出“吱嘎”声，紧接着苏大元屁股一空，摔在了一堆破木上面。
  林二夫人发出尖锐的笑声，连林家的佣人也捂着嘴偷笑。
  苏大元的脸顿时火辣辣的，仿佛他方才也被扇了巴掌似的。
  他狼狈地爬起来，嗫嚅道：“抱歉，我、我不小心把椅子坐坏了。”
  林大夫人强忍笑意，优雅地道：“没事，我让人再给你换一张。”
  可是这回苏大元却不敢再坐了。
  冷静下来之后，其实很容易就发现，这是林家人羞辱他的手段。
  苏大元虽然反应迟钝，但毕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又怎么会傻乎乎地让人戏弄第二次。
  见苏大元坚持要站着，林大夫人的目光还颇为遗憾。
  她让人在第二张椅子上粘了强力胶水，要是苏大元坐下，后面就有热闹看了。
  此时苏玫香趁机来到林茹跟前，不断地说着软话，向她致歉。
  “嫂子，我哥这人一根筋，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不跟他计较行吗？”
  “哥已经知道错了，今天他是特地来向嫂子道歉的，嫂子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以后他如果还敢再惹你不高兴，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会放过他……”
  “玫香妹子，你哥杵那半天了什么表示也没有，你替他瞎操什么心？”林二夫人冷笑道。
  林大夫人态度公正地道：“两夫妻的事，外人不便插手，玫香妹子，你还是少说几句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得罪小妹的是你哥，不是你，所以你说再多话也没用。”
  以往林茹都是大嗓门，有脾气也从来不会压抑着，但今天她破天荒的安静。
  苏大元看到妻子一反常态的时候，心里就知道了这一关不容易闯过去。加上这是在林家的地盘，他底气更加不足，无形间气场就弱了两位林夫人一头。
  偏偏苏玫香也是支持林茹的，这时见苏大元不说话，着急地催促他：“哥，你还在犹豫什么啊，赶紧跟嫂子说对不起，你知道错了！”
  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苏大元身上了，刚刚为了求林家开门放行而自罚的苏妘儿，仿佛变成了一块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忽然间，林二夫人的眼睛移到苏妘儿脸上。
  苏大元已经有大嫂惩治了，那她就多关照关照苏妘儿呗！
  林二夫人便站了起来，来到苏妘儿身前，看似心疼地摸了摸她红肿不堪的面颊。
  “瞧瞧这孩子，下手怎么那么狠，都快把自己的脸打烂了。”
  林二夫人似乎忘记了上次苏妘儿脸肿，就是被她给扇的。
  “妘儿过来，二舅妈帮你上点药。”
  林二夫人将苏妘儿拉到了楼上。
  这下客厅只剩苏大元可以“针对”。
  在周围一帮女人的“虎视眈眈”下，苏大元心里慌得不行。
  他低声下气地对妻子道歉：“林茹，是我之前冤枉你了，你不要再跟我一般见识，原谅我吧。”
  不认错能咋办，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而且林茹的娘家又是黎安市的霸主，他万万不敢招惹。如果林家执意要替林茹“出气”，那他就惨了。
  “妹夫，你这认错的态度不行啊。”林大夫人慢条斯理地摇头，“一点诚意都没有。”
  苏玫香灵光一闪，连忙凑到自家大哥身边，耳语了几句话。
  “哥，我之前出国玩的时候，知道有个地方的风俗是男人跪拜式认错，要不你也试试？”
  苏大元几十年来都被林茹压制得死死的，这会儿听到妹妹的提议，竟然也不觉得有多难接受。
  苏玫香便继续游说。
  苏大元无奈，答应了。
  于是苏大元就跪下了。
  在他下跪的那一刹，苏大元内心陡然浮生出一股悲凉。
  但他无暇多思。
  因为见到他为了哄好自己而跪下，林茹总算是肯搭理他了。
  林茹的反应是抓起茶几上的茶壶，直接扔向苏大元，还没开口就先哭了：“你还有脸来见我！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被一个小辈打了耳光！你这个窝囊废，我嫁给你，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林茹哭得也很凄惨，她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种气！就算林家老爷子跟老太太不待见她，可至少她也没挨过耳光。
  沈晗那三巴掌，不仅是打蒙了林茹，更多是打碎了林茹的自尊心。
  这个仇不共戴天，林茹绝对不可能原谅沈晗的！
  连带着，林茹也憎恨当时毫无作为的丈夫，以及偏袒沈晗的女儿。
  苏玫香赶忙去安慰林茹，帮着林茹一块儿骂自家大哥。
  “嫂子你说的对，我哥就是活该，你要是不消气，尽管再打，我绝对不会帮他说话的！”
  处于弱势的苏大元连个屁都不敢放，更别说躲了，于是被泼了一身的茶水。幸运的是，这茶水是温的，不至于烫伤他。
  见林茹发作，林大夫人也是变了脸色。
  她讥嘲地看着苏大元：“你以为小妹是老爷子在外面的私生女，家里的老太太就不会为她撑腰了？我告诉你，老太太虽然已经被老三一家接到国外了，但是听说小妹的事后，她依然很生气。老太太已经发话了，你们苏家既然敢虐待我们林家的女儿，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心理准备。”
  听到这番话，苏大元的脸色大变。
  林大夫人说到点子上了！
  他之前之所以敢跟林茹置气，说那些重话，不单单是因为被林家气到了，更重要的是，他心里以为林茹是林老爷子的私生女，不得林老太太的重视，甚至还被林老太太厌恶，便不会为了林茹而对自己如何……
  林茹是林老爷子私生女这件事，在林家是一个秘密。当初嫁给苏大元的时候，苏家没人知道她不是林家老太太生的。
  直到几年后林老爷子临终，这件事才被苏志安所知。
  林老爷子死的时候，曾经私下跟苏志安谈过话。
  或许是死前的幡然悔悟，又或许是林老爷子有苦衷……总之，林老爷子当时对苏志安说，一旦他死了，林家必定没人真心对待林茹，以后就劳烦苏家多多关照林茹了。
  后来苏志安把这件事告诉儿子。
  那时候苏大元已经爱上林茹——虽然林茹性格强势，但是他性格懦弱，正好互补。而且林茹年轻时长得也很好看，很受苏大元的喜爱。所以就算知道林茹是私生女，苏大元也不介意。
  这么多年来，苏大元始终忍让着妻子，也许其中亦有部分原因是心疼妻子因私生女的身份，从小在林家不受宠爱。
  而林茹也凭借这些年对林家的无私付出，勉强得到了林家老太太的认同，也让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对她有了真正的兄妹情谊。
  不过早前为了顾及林茹的感受，林家没人会提及她私生女的身份。
  林大夫人也是在话说出口了，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小妹会不会不高兴。
  林茹还在哭，似乎没听到林大夫人的话。
  反倒是苏大元被刺激到了。
  他叹气道：“林茹，我和你结婚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苛责过你。以往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就算有时候你的做法让我不开心，我也默默地忍受了。可这一次，事关我爸花了一辈子心血建起来的公司，我反应激烈点有错吗？”
  “你帮林家夺走苏氏公司，却连解释都不给我一个，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你是我老婆，就不能稍微替我想想吗？在你心里，我老苏家的人没一个比得上你娘家人，这让我很不是滋味！”
  苏大元说得大义凛然的，却换来林大夫人一个不屑的目光。
  “别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你多无辜一样。照我看啊，你就是怂，不然你怎么连向自己老婆坦白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