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老爷子拿起小茶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也没喝。
  向绾迎着他笑眯眯中带着审视的眼神，心中倒是渐渐没那么紧张了。
  这句话说出来，好像彻底豁出去了。
  老爷子看着她笑了笑，点头。
  又是短暂的沉默，老爷子喝了口茶，轻叹一口气。
  “二小子出事那年……”
  向绾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过来这个二小子说的是北沐白，脸瞬间就变得苍白了。
  老爷子果然是知道的，知道她跟北沐白也曾经有过一段，否则不会在这时候忽然提起他。
  不过老爷子没有再继续说沐白跟她的事情，而是将当年北家出事的前因后果更详细的跟向绾说了一遍。
  这些事情她一早在北沐景那里已经知道了，但现在北老爷子告诉自己的是更客观的，向绾一声不吭的听着，心里忽冷忽热。
  北沐景当年就算是想为自己辩驳，也还是很主观的在维护着自己的弟弟，只是讲述部分的事实，一点都没有故意污蔑泼脏水。
  “这两个孩子啊，我都是疼的……”老爷子一声叹息。
  “这些年两个孩子的事情我从来不插手，任他们折腾去。年轻人嘛，烈性一点也是难免的……”
  向绾凝眸看着老爷子，他的眼神里一片慈祥。
  她有点无法理解老爷子这句话，哪有当父亲的竟然能支持自己的孩子争斗内讧，兄弟倪墙的。
  但一想到老爷子当年是在军中历练过的人，想想就释然了。
  军人豪迈，不拘小节，老爷子看着两个孩子争斗冷战估计也就只当两人发脾气闹别扭吧……
  向绾没有猜错，一开始老爷子还真是这么想的，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清楚，本质上都不是多坏的孩子，再怎么闹下去亲情都是无法泯灭的。
  但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两兄弟非但没有和解，反而各自都认真了。
  北沐景早些年一直护着弟弟，就算被弟弟怨恨咒骂也不曾辩驳，一退再退，甚至直接远离南城躲开弟弟的眼睛。
  可现在……
  说句不好听的话，为了一个向绾，两兄弟已经走到僵局了。
  老爷子从小就是放养政策，其实他不想插手管孩子们的事情，觉得有点没品，感觉跟背后搞小动作一样，不高明。
  老爷子一生光明磊落，想着孩子们其实年纪都还不大，有些事情让他们自己磨炼着看明白了才是最得益的。
  向绾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老爷子的声音很温和，带着老人家的慈祥，但自从坐下之后说的这些话实在让她……
  她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已经不热了，温温的。
  “前些日子薄家的婚礼上……”
  向绾的手一抖，茶水瞬间晃了晃，但没有撒出来。
  老爷子叹了口气，笑道：“孩子你别紧张，我不学薄崇那老家伙，只会偏心自己的孩子……”
  向绾尴尬的扯了下嘴角，想笑都笑不出来。
  “孩子，你是怎么想的呢？”
  老爷子终于不再绕弯子，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
  她捏了捏茶杯，轻轻放下。
  “伯父，我之前……”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以前曾经任性迷茫做过很多事情，我对不起沐景，现在就只想跟他在一起好好生活，再没有别的心思。”
  老爷子拎起小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轻袅缭绕的茶雾弥漫着，老爷子慢条斯理的掀了掀眼皮：“以前迷茫，那现在呢，还迷茫吗？”
  向绾愣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
  “你们之前有过什么恩怨，谁对不起谁，谁欠了谁的这都不重要……你说你对不起沐景，那你现在跟沐景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向绾眉心一拧。
  “为了，爱情？”老爷子淡淡的问道：“不是因为愧疚，或者感激？又或者是寻求一份安全感，被人狠狠欺骗伤害过后，贪恋被人呵护照顾的感觉，想要靠近，无法放手……又或者，只是躲避沐白。”
  向绾坐在那里，好看的眉心紧紧皱在一起，手指无意识的蜷缩着。
  老爷子这几句话直接让她煞白了脸，心里一片冰冷忐忑。
  到底是她年轻，在军中老干部这双淬炼的过的眼睛面前一点心思都藏不住，无所遁形，半天都没有出声。
  向绾心里一片漠然。
  她其实很委屈，她不是老爷子说的这样。
  但这时候，心冷大于委屈，她根本想不起来委屈是什么滋味，就只是觉得身上发冷，说不出话。
  老爷子放下茶杯，看着她。
  小丫头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虽然脸色发白，秀眉紧蹙，但这样轻垂眼眸不言不语的样子却清冷孤傲的很，让人欣赏。
  向绾绷着脸，她想自己是完了，面对老爷子的质问哑口无言，但这时候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丝毫没有注意到其实是她从心底里抗拒老爷子的质问，所以才宁可破罐子破摔冷着脸一言不发。
  已经是这样了，也不怕得罪到何种程度了。
  有点心灰意冷。
  向绾心里想着，她以为自己能扛得住。现在好像能理解当初念凉凉为什么会那么黯然伤心，一意孤行。
  “这么多年，你是南城里最出色的一个女孩子……”
  向绾拧着眉没有抬头，不想去看老爷子。
  她完全看明白了，自己完全不是老爷子的对手，说着不让自己紧张，笑眯眯的，其实一眼就将她看透了，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模棱两可的跟她兜圈子。
  她扯了下嘴角，冷笑。
  老爷子注意到她的表情，也没生气。
  “一直都是听别人说向家的女儿多好多好，可惜早些年小景把你藏得严实，也从来没见过。”
  一句话把正在出神的向绾吓得立刻抬起了头，没想到老爷子就连她之前跟北沐景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
  “直到后来在薄家的寿宴上，终于见了你一次。”老爷子依旧是笑着，像是回忆：“那次啊，其实一眼就相中了你做我北家的儿媳妇，还有薄家，薄家当初也相中了你……”
  老爷子说着就笑了，又连忙摆手：“现在厉家那丫头也跟薄小子结了婚，不提这茬儿了……”
  向绾惊悚的瞪着眼，又赶紧低下头，心里一阵无语。
  没想到当年薄家还动过这样的心思，真是……太惊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