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
春溪笛晓 更新:2021-01-19 18:19 字数:4381
傅徵天从来都不认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他平静地看了宁向朗两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装总是装不久的,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以后就知道了。
宁向朗没察觉自己已经被傅徵天列入“待观察”行列,他瞧了瞧自己黑黑的手指,心里头冒出个险恶的念头。他瞧了瞧正认真烤着鱼的傅徵天,突然说道:“你脸上好像弄脏了……”
傅徵天看向他。
宁向朗兴奋了,他愉快地抬起手在傅徵天脸上左擦一下右擦一下,最后还仔仔细细地抹匀了。完成一系列堪称伟大的动作之后,他压下心里的得意一本正经地说:“好了,没事儿了。”
傅徵天盯着宁向朗那黑不溜秋的手两秒,相当平静地道谢:“谢谢。”
干了坏事的宁向朗心里有些惴惴——真要被惹恼了的话,即使是小时候的傅徵天肯定也非常难搞!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自若,转头继续指导目瞪口呆的傅勉:“该加胡椒了,撒一点点!”
傅勉还震惊于宁向朗居然敢把傅徵天的脸抹得黑乎乎一片,听到宁向朗说话都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拿起胡椒往下撒。
傅徵天看向吃里扒外不打算提醒自己一句的“侄儿”,语气更加平和:“你撒太多了。”
傅勉浑身一激灵,看着浑身胡椒的烤鱼兄欲哭无泪。
傅徵天说:“自己烤出来的鱼不管怎么样都要吃完。”
傅勉:“……”
宁向朗很有义气地表示会跟傅勉共同进退:“别担心,你要是吃不完我帮你吃!”
傅勉感动得一塌糊涂。
傅徵天被他俩逗乐了,也不急着去把脸洗干净,继续陪宁向朗和傅勉蹲在火堆边玩儿。
几条鱼都不大,就算是慢火烤也很快就熟透了。
宁向朗经验老道,在他的指点之下烤鱼的色香味都不差,切花的鱼腹噗滋噗滋地冒着热气,外翻的鱼肉金黄金黄的,看起来香脆可口!
傅勉高兴极了,连傅徵天这个大boss还在一边都不在意了,兴奋地说:“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宁向朗笑眯眯:“你可以尝尝看了。”
于是三个小孩坐在石头上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不知是不是因为是自己动了手,他们都觉得吃起来格外地香!
联手消灭完所有烤鱼以后傅徵天就用水把火浇熄了,走到溪边洗手兼洗脸。
宁向朗一看傅徵天在干什么就知道自己不能心存侥幸了,他跟傅勉交头接耳交流好一会儿,还是拿不准傅徵天有没有生气,只好跑到傅徵天身边小心道歉:“那什么,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见宁向朗一脸忐忑,傅徵天才觉得宁向朗果然是个小孩子。他瞅了宁向朗一眼,说道:“你脸上才是弄脏了。”说着他抬手帮宁向朗擦了擦颊边的一点灰黑,淡淡地叮嘱,“还有,要记得伤口不能沾到水。”
宁向朗身体里装着成年人的灵魂,突然被人当小孩子叮咛还是不太习惯,他很不自然地答应:“知道了。”
宁向朗心里正别扭着,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码头有一艘客船正在靠岸!
瓷器水运成本低,又比较安全,胡家湾的这个码头一直还开放着,而且热闹得很。宁向朗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从客船里下来的人有他父亲宁安国和二舅胡开明!
他立刻将傅徵天跟傅勉抛诸脑后,站起来就往码头那边跑去。
这么多年来支撑着宁向朗一路走过来的就是父亲和二舅,后来父亲病逝之后他消沉了很长时间,多亏了二舅把他从颓丧的状态里面拉了出来!
可惜后来二舅一心重建胡家湾,他又忙于工作,甥舅俩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能再见到他们,真是太好了!
宁向朗一口气跑到父亲跟二舅跟前,整个人往他们怀里扑去。
六岁的小孩子不算太重,宁安国和胡开明稳稳地把他接住了,胡开明问:“哟,小朗,见到二舅这么高兴?”
宁向朗往他们怀里蹭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也不害羞,没羞没躁地说:“当然高兴!我可想死二舅你了!”
宁安国听着不是滋味:“你就不想爸爸?”
宁向朗又扑进宁安国怀里:“也想!”
宁安国伸手揉揉宁向朗的脑袋:“爸知道你受委屈了,没事儿,以后我们少点回去。”
宁向朗重重点点头。
他父亲可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毫无支持的情况下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西州第一制造厂的副厂长以及西州制造业协会最年轻的核心成员!
宁家人对他的态度摆得那么明显,他父亲当然不可能没察觉。他母亲带他回去探病完全就是错误决定,因为那边根本没想着让他们回去,只要他们把“治病”的钱寄回去就行了!
在他父亲念初中时,这种态度就已经初见端倪。当初他父亲的成绩比谁都好,偏偏家里要他辍学打工,原因是他父亲脑袋瓜好使,可以赚很多钱供弟弟妹妹们读书!
他父亲那时候还是个孝顺儿子,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结果两年之后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他二叔居然不是宁家亲生的,考进高中后就被亲生父母找了回去!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以后,父母对其他弟弟妹妹还是一样的好,对他父亲还是一样漠视。
他父亲察觉自己在心里连不是亲生的“弟弟”都不如,也有点心冷了,回家的次数渐渐少了,只是定时汇钱回去供养父母。
那时候宁向朗也很不理解“爷爷奶奶”的态度,更不知道胡家湾为什么会遭受那样的厄运,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父亲的身世!
不是宁家亲生儿子的人不是他“二叔”,而是他父亲!
而那一场惨烈的事故就是他那位“二叔”在别人的怂恿下弄出来的,意在毁掉他父亲的“依靠”,好让他彻彻底底地鸠占鹊巢!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二叔”很快就因为这场人为的厄难锒铛入狱。
他“二叔”当时似乎有很多话要坦白,可惜通通都被一颗子弹堵死了。正是因为证据的缺乏,他跟他父亲后来追查了很久才把整件事搞清楚——原来背后的黑手叫楚秉和,是楚家老爷子的养子、他父亲真正的“兄弟”!
更可笑的是,楚老爷子在查出大半事实之后,居然还护着这个楚秉和,要他父亲跟楚秉和和平共处!
他父亲当场就跟楚家彻底断绝关系,宁家那边也不再回去,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过日子!
要不是遭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父亲也不会早早病逝!
宁向朗用力抱紧宁安国。
他一无所有的时候都能让宁家人翻不了身、能让楚家人求上门,更何况是现在?
有胆就来!
凡是想要伤害他家人的人,他一个都不放过!
☆、第六章:挡!箭!牌!
傅徵天原本因为被抛下而略感不爽的心,在看到宁向朗高高兴兴扑向那两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时突突突地升级了。
亏他还以为这家伙是个可以交朋友的聪明人,没想到跟别的小鬼一样黏着大人!
真让人失望……
傅徵天瞧了眼一脸好奇和羡慕的傅勉,说道:“过去看看吧。”
傅勉举双手赞成!
有了一起烤鱼的情分在,傅勉觉得自己离傅徵天这个“堂叔”的距离没那么远了,至少不会再有心惊胆颤的感觉。
傅勉试着跟傅徵天说话:“你没来过这个码头吧?我跟小朗来看过两次,卸货时真的很热闹啊!小朗说这个码头的历史可以追溯四百年前呢!那时候胡家湾就已经开始烧瓷器了,一船一船的瓷器从这里往外运,换回一船一船的银子和各种各样的货物,非常繁荣!”
傅徵天边走边说:“你们想得太美了,”他打破傅勉的幻想,“那个时候这里似乎是官窑,什么叫官窑?做出多美多贵重的东西,都是属于朝廷的——赚了多少钱也都是上交的,自己能留什么?留工钱,干最苦的活,拿最少的钱,而且户籍还跟别人不太一样,简单来说就是子子孙孙都得困在这一行里面,不许去干别的。那时候再怎么繁荣,又有什么意思。”
傅勉张大嘴:“你怎么知道的?”
傅徵天看了傅勉一眼:“看书。”
傅勉明白了,傅徵天这是在敲打自己!他识趣地回答:“我会多看书!”
傅徵天很满意,领着傅勉踏上码头的青石道。
-
事实上这两天傅徵天对胡家湾做了全面的分析,上至历史、下至前景,他都了若指掌。
胡家湾这边有着难得的粘土资源,制瓷技艺又纯熟,是块了不起的宝贝,要是胡家湾愿意让傅家参与开发的话,市场一定能进一步打开。而且现在四足鼎立的江北楚家、江南赵家、西北李家、西南张家都已经跑过胡家湾眼前的坎了,学学他们摸索出来的经验,胡家湾要重振“陶瓷之乡”的辉煌——甚至更上一层楼不是难事。
傅徵天当然不是想横插一杠把胡家湾占为己有,他看中的是胡得来的女婿,宁向朗的父亲宁安国。
事实上宁安国这个人的资料早就在他跟他父亲的书桌上摆着,只是一直还在观望而已。
傅勉这误打误撞地一落水,倒是让他发现了契机。
宁安国跟他家里不亲,相对来说反倒跟岳家非常亲近。傅家要是能在这时候拉胡家湾一把,肯定能拉近跟宁安国的关系——制造业这一块始终是国内的大头,宁安国年纪轻轻就在这个领域有这样的成就,绝对是个不可错失的潜力股!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找谁来跟胡家湾面谈,以及怎么谈才比较容易成功。
傅徵天在心里筛选着合适的人选,脚步却不曾停顿,他和傅勉很快就走到了宁向朗三人面前。
傅徵天问好:“你好,宁先生,胡先生。我是傅徵天,这是我侄子傅勉,在胡家湾这边借住了几天,我来接他回去。”
傅勉喊得比傅徵天亲近:“叔叔你们好!”
两个小孩站在一块,区别显得特别明显。
宁安国虽然没跟傅家打过交道,但西州的几大名门世家的年轻一辈他都有幸见识过,一见到傅徵天他就知道傅徵天来历不简单。
这种不同于同龄人的气质简直就是流水线生产,都一样带着几分冷淡、几分矜傲,加上出色的五官、得体的礼仪,搁哪儿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闪闪发光!
宁安国看了看自己儿子,觉得自家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可千万别变成这模样!
宁安国不厚道地在心里损了把傅徵天、夸了把自家儿子,面上却笑着招呼:“小朗他妈妈在电话里提到过你们,是小勉和徵天吧?也快到饭点了,我们一块回去吧。”
胡开明点头:“没错,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船,我还真有点饿了。”
宁向朗刚才扔下傅徵天跟傅勉跑了,现在回过味来后有点不好意思,他对傅徵天解释:“我是看到爸爸和二舅太高兴了,一不小心把你们给忘了。”
傅徵天说:“我知道。”
傅勉也点头:“要是我爸还在,我肯定也这样!”
傅徵天目光微沉。
宁向朗知道傅勉父母都意外去世了,听到这话后拉起傅勉的手说:“我们来比比谁先跑回去吧!”
傅勉两眼一亮:“比就比!”
两个人立马就撒丫子往回跑。
傅徵天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娃儿你追我赶地跑远了,也不急着去追,缓步跟在宁安国和胡开明身边走回胡得来家。
-
见到儿子跟女婿,胡得来脸上笑开了花。
老二胡开明是他最看重的儿子,而他唯一的女儿又嫁给了宁安国这个有出息的女婿,瞧见他俩一并到家,胡得来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坐下来吃饭,胡得来就问起了宁安国这一趟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