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急急忙忙地回到了更衣室。更衣室里一片嘈杂, 臭袜子和臭球鞋到处都是, 各种语言还有音乐声交杂着。不过所有人都注意到主帅今天没有接受完电视采访就直接回来了, 所以他们也都没有着急去淋浴。只有冈萨洛把自己扒的只剩一条内裤, 他今天打满全场, 大概不仅是全场跑动最多的球员之一, 也是出汗最多的球员之一。
  助教给主教练递过去了她要的数据, 她快速扫了一眼，又问了助手几个问题，听到答案后她把ipad递还回去, 之后她走到了更衣室中央。陆灵拍了拍掌。更衣室里逐渐安静下来。
  “首先……”陆灵刚开口，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派崔克和莱昂都是一愣，不过他们马上意识到应该是他们进来打断了主帅说话。两人都做了个手势表示抱歉, 马上站到了一边。
  陆灵瞥了那两个西装革履的家伙一眼, 准备重新开始。
  “首先……”
  更衣室的门又开了。是刚接受完天空体育采访的菲尔和本杰明。
  陆灵面无表情地转回头跟刚踏进更衣室的本杰明说，“本, 站在那里……”
  本杰明稍稍皱了下眉, 他快速思考着, 马上确定自己并没做错什么, 但他仍然听从了主教练的命令, 没有动，等待她给出进一步的指示或是解释。
  “请把更衣室的门锁上, 谢谢。无论谁想进来，都该死的等我把话说完！”
  本杰明于是关上了门, 并且锁好了。他感到身后的更衣室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她甚至没有动怒, 但他妈的这些家伙怕她。他想。
  本杰明转回身的过程中才发现派崔克和莱昂也来了更衣室。待他站定，他看到的是菲尔那张得意忘形的脸。菲尔手里还晃着那个黄色的长条形东西——联赛单场的全场最佳奖杯。本杰明并没有把心里的厌恶放到脸上。他垂眼专心听主帅讲话。
  “首先，我想感谢每个球员，包括替补席上的各位和那两个穿西装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并看向派崔克和莱昂。派崔克和莱昂也都在笑。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主帅面不更色，继续说：“这是一场艰苦的比赛，但是你们做的很好。下半场，我们落后两个球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人想要放弃。就是这种精神！这就是我要的精神！我希望这种精神出现在以后所有的比赛中，当然，我不希望看到的是……”她假意地笑了一下，“我们他妈的总是两球落后。”她说完注意到离她最近的汉斯一直低着头。比赛之后，她跟汉斯聊过几句。切尔西的两个进球不是他的责任，但她明白任何顶级门将都不可能在丢掉两球以后兴高采烈。
  “不会总是发生的，老板。”队长伊恩粗声粗气地回应道，他的苏格兰口音让他这句话显得更确定。紧跟着他的声音，还有别的球员附和着。
  陆灵看向伊恩，“我也这么认为。”然后她把目光转向菲尔，“你干的不错，man of the match.”
  菲尔吞了好几下口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放声大笑的欲望给压了下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他妈可是老板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在众多队友面前表扬他。他舔了舔嘴唇，语速缓慢地说道，“well...老板，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是尽我所能……”
  菲尔的话马上被雅各布和亨克一起打断。
  “拜托菲尔，你这场踢的很好，你的进球帮助球队拿到了一分。”雅各布的声音。
  亨克说：“你该感谢本杰明！”荷兰人说着跟站在门口的本杰明抬了抬下巴。本杰明礼貌地冲亨克笑了笑，没吭声。
  菲尔没看给他助攻的人，继续装模作样，“布里尔那个进球也很重要，那个球让我们看到了希望。”
  这一回，几乎所有人都惊诧地望向菲尔，甚至包括首席队医爱丽丝。这家伙他妈的出了什么毛病？！
  布里尔-恩博洛则有点腼腆地跟菲尔说，“多谢，伙计。”
  陆灵满意地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我们是一个团队，每一个球员都很重要。一场比赛，我只能首发十一个人，但不代表我只信任这十一个人。”她扫了一眼jt，还偏头看了一眼给她看门的本杰明。
  本杰明非常仔细地研究了一下主帅的目光，但那只是匆匆一瞥，他一如既往，一无所获。
  “赛季才刚开始，小子们！”陆灵再次拍了拍掌，“接下来，每一场比赛，听好了，每一场比赛，我们的目标都是赢球！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对我有点了解，当然，也有不熟悉我的，不重要，我们有很多时间熟悉彼此。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他妈的痛恨输掉比赛！今天这个平局尚可接受，下一场客场打曼城，我要的是三分！我可不想看到两轮过后我们在降级区，你们听清楚了吗？”
  球员们立刻大声回应，“清楚了！”
  “好的，就这么多。好好休息，各位，魔鬼赛程会持续整个八月。后天见。”陆灵说完看了看表，她差不多该去接受电视采访和去赛后发布会了。对了，还有一件事。motd想要跟她连线，作为今晚节目的一部分。她低头使劲嗅了嗅，有股奇怪的味道在她鼻尖挥之不去。她觉得自己似乎也臭了，这场比赛她确实出了不少汗。或许，不是自己，还是这些臭熏熏的男孩儿们。她一边想着，又跟爱丽丝和提姆交待了几句。这个过程中，她已经决定先去淋个浴换个衣服，再去完成一名主教练赛后该完成的。
  更衣室里已经重新热闹起来，跟派崔克和莱昂聊天的聊天，但更多的球员把自己扒光了往淋浴间跑。
  陆灵走到更衣室门前，发现本杰明还在看门。她开玩笑地跟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让一让。“你该去洗澡了，本。噢还有，你这场踢得很好。”
  本杰明往旁边挪了几步，谦逊地说：“谢谢老板，你的鼓励对我很重要。”
  陆灵拉开更衣室的门，又回了下头，正撞上派特的目光。他只是看着她，没有笑，也没有眨眼。一瞬间，她怀疑，他真的离开过吗？又或者，她自己真的离开过吗？她冲他点了下头，转回头往外走。本杰明叫住了她。
  更衣室门口有很多人，包括俱乐部官方频道的员工。qpr从这个赛季开始开启了自己的官方频道——qprtv。球迷们可以通过订阅这个频道（收费频道），在电视上观看与球队相关的众多节目（包括一些友谊赛商业赛，但不包括正式比赛的直播，涉及版权问题），其中就包括tunnel cam（球员通道里发生的事情，赛前赛后等）。这是qpr真正意义上迈向大俱乐部的重要一步。
  陆灵还有点不习惯，但她知道她必须习惯。她跟她认识的那个摄像师打了个招呼，让他别把这段收进去。她回过头，问本杰明什么事。
  本杰明迟疑了一下，看似轻松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老板。”他察觉到她的怀疑，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忘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
  陆灵看了看那双灰绿的眼睛，转身离开了这里。其实她大致能猜到一些，本杰明无非是想探寻一下自己下一场是否能拿到首发机会。
  ****
  马里奥-费尔南德斯在当天晚些时候被ac米兰宣布加盟。陆灵昨天就跟巴西人道过别，知道他会在今早前往意大利，也已祝他好运。
  当陆灵从发布会现场回来，球员们已经陆续开车回家。不过她特别要求一个球员留下。
  她推开更衣室的门，里面只有托马斯-勒马尔一人。
  简单的一些寒暄之后，陆灵切入了正题。“托马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我会跟你的经纪人聊一聊，但首先，我需要知道你怎么想的。”
  一年前，声名显赫的托马斯-勒马尔被贝尼特斯签下。实际上，法国人上赛季在英超踢得也不错，在联赛中有十次助攻，同时还有五个进球。
  只是现在的情况是，球队需要卖人来保证账目上的平衡——购入派崔克花了超过两亿英镑，再加上其他的各种费用，以及英格兰人那高得近乎荒谬的周薪。qpr从未真正公布过那个数字。而媒体们的猜测，除了那无疑是英超有史以来的最高薪水之外，具体数字从50万英镑到120万英镑不等。
  qpr现在必须继续清理球员，才能避免欧足联的罚单。卖掉马里奥之后，球队今夏的转会收入已经达到5500万镑。但这远远不够。
  坐在更衣柜前的勒马尔抬头看了下主教练，又低下头。半晌，他说：“老板，我希望，更多的首发。”他用了最简单的英语词汇，但也已诠释了他最看重的东西。
  陆灵知道，自己必须诚实。“托马斯，这一点我没法保证。”队中太多青年才俊了，罗马尼亚人索林-米图莱斯库的天赋绝不亚于托马斯。更不提亨克、本，以及派特。另外，霍埃尔-坎贝尔和乔伊-弗里曼也都可以打勒马尔的位置。
  勒马尔不说话。
  “托马斯，如果你留下，我会很高兴。考虑一下，两天内给我答复。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尊重你。”
  法国人看向主帅。这是一个年仅三十一岁但已经成为足球世界的传奇的足球教练。他的朋友们，包括一些国家队的队友，都询问过他，是否想要留在qpr与她合作。他总说他还在思考。但他知道自己内心其实很希望跟她合作的，他想看看会发生什么？谁他妈在乎她究竟睡没睡派崔克-安柏？！但现在的现实是，他有更看重的东西。如果在这里他连主力位置都无法确定，那他还有留下的必要吗？
  勒马尔点了下头，简单答道，“我会想想。”
  陆灵拍拍他的肩头，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她之后还得跟布里尔-恩博洛和萨迪奥-巴巴卡两位贝尼特斯引入的球员谈话。这不算她喜欢的工作，但是是必须的工作。
  ****
  阿斯顿马丁有一种顺滑感。他的内敛就是他的张扬，他的细节就是他的体面。优雅？不，远不止如此，他还很性感。还可以谈论更多的细节，但最终不过是一种选择。派崔克握着方向盘，反复回想着本杰明-汉密尔顿在这场比赛中的表现。他相信不是只有他在惊叹，还有很多队友和球迷也都如此。以及，教练们。
  英格兰人一般不这么踢球。也许是气候，也许是这个文化下人们的倾向性，英式足球更多地呈现出横冲直撞，而非技术与思考——那更像荷兰人或是意大利人的东西。
  派崔克知道这个。他也知道自己同样不像典型的英格兰人一样踢球。只是当拉玛西亚出产的那些家伙们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很难把那当做一种赞赏。
  无论如何，他妈的，他是一个英国人。现在，开着英国车——噢也许不能算百分之百的英国车，你知道，全球化。
  英超的新赛季就这么开始了，派崔克希望自己能尽早回到球场。等他到家，下雨了。另外一个消息是，安娜把佐伊带回了西伦敦。
  晚上motd节目开始之前，派崔克给主教练打了个电话。
  “要么我去你家，要么你来我家，选一个。”他在电话里说。“别告诉我你还在哈灵顿。”
  那头传来她的笑声。“你过来吧，带钥匙，自己开门，我去洗澡。别上楼，我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