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盯着字条, 那仿佛是有温度的。浓郁、炽热。全是尼克, 非常尼克, 更加尼克。如果不是她的错觉, 他比以往更想掌控一切。他明知道她不会对他擅自拿走钥匙感到舒服, 他依旧这么干了。他想的无非是, 她即使生气, 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跟他吵架。
  只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陆灵给史蒂夫打了个电话。
  “嘿，史蒂夫, 请帮我联系一下保安公司，我现在没有钥匙了，如果他们今天不给我一个新的, 我可能回不了家。”
  她听到史蒂夫充满怨气的声音传来：“克里斯汀, 第一，现在才早上八点钟, 我正处在圣诞假期里, 我本来打算睡到十点！！事实上, 我和我的家人现在都在瑞士；第二, 我不是你的管家, 你不能任何事情都找我！！第三，我会帮你联系安保公司, 但他们应该也放假了，我不敢保证今天之内一定搞定, 如果他们处理好了, 是送到哈灵顿训练基地吗？”
  “是的，抱歉以及谢谢，你是最棒的，史蒂夫。”陆灵准备挂电话，又想到了什么，“说到管家……或许我真的需要一个兼职的管家，那么这件事也交给你了。”
  史蒂夫又抱怨了一句，同样答应了。
  陆灵挂了电话，她不明白为什么史蒂夫每次总要先抱怨几句再答应他的所有要求。她在床上坐了两秒，其实她可以找派特要回钥匙，但是考虑到她此前提出要把他家的钥匙还给他时他的态度，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不过，如果保安公司今天之内不能处理的话，她至少可以让派特帮她开门。这大概是把钥匙交给邻居或者说好朋友的好处。她不再担心，下了床。一边下楼一边给尼克发了条信息。
  【昨晚的确非常美妙。我应该告诉你，我也想念你。只是……你拿走的是我唯一的钥匙。】
  陆灵泡好麦片打开电视，她录了昨晚的motd。如果她当晚没看，她习惯在周日的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快速扫一眼。
  她跳过片头和莱因克尔的开场，不出她所料，第一场比赛就是qpr对阵曼城。强强对决，还产生了四个进球和一张红牌，当然会是第一场。
  平心而论，motd的剪辑和解说虽然很专业，可惜没有真正找到比赛的关键点，陆灵心想。当然，也不能对这种电视节目要求太多。
  不过，集锦中倒是出现了她揪住菲尔-沃伦做指示的镜头。之后则是斯通斯的红牌以及菲尔的进球，还有派特在包厢里庆祝的画面。
  她突然心中烦闷，往后快进了一下。之后画面已经跳到了曼城的扳平进球。
  热苏斯的这个进球，意味着qpr掉到了第三位（44分），落后于埃弗顿（45分）和阿森纳（45分），不过依然领先曼城（39分）。
  冠军的争夺目前依然是三支球队的争夺。不过，以曼城最近的强势表现看来，桑保利完全有可能成为她、尼克以及阿莱格里在下半赛季的劲敌。
  这场比赛的集锦已经结束，画面跳到了对菲尔和莱昂的赛后采访。
  陆灵正准备送一勺麦片到嘴里，然后她听到的话，让她把这一勺麦片全洒在自己胸口上了。她已经听莱昂说菲尔采访时说了非常糟糕的话，包括俱乐部的新闻官也告诉她那是一场灾难，但菲尔依旧让她“惊讶”了。
  电视上的光头英格兰小青年撇着嘴说：“我进球了，这很好。不过我们他妈的没有赢球，我们俩也在这等了他妈的好久。曼城明明踢得像shit，最后却进了一个球，至于他们为什么十打十一能进球，我想你可以去问我们老板，我们只是球员，不懂那么多。”
  这段采访伴随着不断地“哔”，bbc不得不把他这段采访里的shit和fucking消音。
  画面又跳回了bbc的演播室，莱因克尔和两位嘉宾都在哈哈大笑。
  莱因克尔边笑边道：“噢，菲尔菲尔，如果你在看我们的节目，我必须得告诉你，我们的节目虽然在晚上十点钟以后，但第二天白天会有重播，仍然会有小朋友看我们的节目……”
  而在莱因克尔说话的同时，电视画面的右下角在即时弹出推特上关于菲尔的评论。
  其中包括詹姆斯-巴顿（曾效力qpr）的点评：【菲尔-沃伦提高了motd这个节目的观赏性，你以为职业球员平时在更衣室里说话都是彬彬有礼的吗？】
  而陆灵不可能知道的是，当她和尼古拉斯在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时，整个推特上的球迷都在讨论菲尔。
  【下午我看天空体育的采访时，沃伦就提了进球奖金，没想到bbc的采访更劲爆。】
  【这个菲尔-沃伦我喜欢，现在职业球员说话都像念剧本，果然业余球员说话更有趣一些。】
  【克里斯汀肯定生气极了。】
  【我很好奇这小子下一场还能出场吗？我倒是有点期待他后面的表现，我是说采访中的表现。】
  【沃伦是不是曾经是帮派成员（gangster）？瞧他的模样以及他说话的方式……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模仿他。】
  ****
  菲尔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最近早上起来除了要刮胡子还要刮他的头发，他觉得长出点毛还不如光着酷。
  bitch坐在办公桌后，她没请他坐，他也不太想坐下，干脆站着。
  今天一天的训练课大家都在嘲笑他昨天的两段采访，他一直板着脸，没回嘴，更没有跟人起冲突。就连喻子翔说：“小崽子你嘴巴的拉链今天拉上啦？”菲尔也只是瞪了喻子翔一眼。
  让菲尔觉得奇怪的是，bitch在上午和下午的训练课上都没有把他叫过去，直到今天训练结束她才用四平八稳的语气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那时候，东北的小子雅各布过来摁了摁他的肩膀：“你完蛋了！她如果在午餐时间训你两句估计事态不算严重，但她一整天都没提这事，现在让你去她办公室，你……总之你做好准备吧！”
  菲尔扫开东北小子的手，匆匆跑回更衣室淋了浴，换好衣服就过来了。
  而现在，他已经在这里站了足足十分钟。可bitch还未说一句话。她一直在处理她手头的工作。回邮件，跟足球总监通了个电话，还有个私人电话，说的应该是中文……
  她是中国人，不是越南人、韩国人什么的对吧？菲尔稍稍琢磨了下。
  她挂掉那个私人电话以后，表情从没有表情变成了僵尸的表情。
  菲尔偷偷瞟了好几眼，开始有些发慌。
  她在等他先开口吗？还是她准备忙完所有工作再处理他的这件事呢？
  菲尔挠了挠光头，咳了一声。她于是看了他一眼。
  既然她的注意力到了自己身上，菲尔于是张开了嘴：“老板，我不认为我昨天说错了什么，我只是在说事实。bbc的采访我和乌拉圭人等了好久，加上比赛刚结束，我们被扳平……我那时候心情真他妈糟透了。我……”
  她的直视让他浑身不舒服。
  菲尔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其实，那两段采访他都没太放在心上，尽管采访结束后莱昂和俱乐部的新闻官就跟他说他做错了。但直到他从伊恩家回到家看到motd上莱因克尔那个老混蛋的调侃和忠告，直到他在推特和instagram上看到众多球迷的谩骂……
  直到现在。
  他意识到他又干了非常非常操蛋的事。
  妈妈说，菲尔，你就跟你的混蛋老爹一样，总会搞砸一件事，瞧吧，如果你能在qpr待上一年，如果这一年你能给我们买个像样的房子住，噢算了，我想我是疯了才会说这些话。
  妈妈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现在仍旧住在council house（英国政府提供给穷人居住的廉价房）里。
  但经纪人说，他其实已经可以买房了，银行非常愿意借钱给他。
  可是，如果……
  菲尔突然愤怒起来：“我不是派崔克，我知道他以前也住在东伦敦，但是他的父母不像我的父母那么操蛋，而且，他还有你，是的，我知道你们的’童话故事’，你们一起长大，一起实现梦想；我也不是喻，他哪怕不踢球，做的也会是什么律师、医生这样体面的工作……你他妈知道那家伙昨天在伊恩家吃饭的时候聊什么吗？他聊他的华人银行家朋友，聊他的那个厉害的朋友有一次在什么学院派对上被扒光……我他妈连他说的那个学院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是，我是没有教养，但大家他妈的平时不都是那么说话吗？我的经纪人今天给我打了一天的电话，我没有接。所有人都嘲笑我，有球迷说我比那些真正出生在贫穷地区的球员差劲多了，连他们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菲尔。”陆灵打断了愤怒的男孩儿，她觉得他再说下去他会哭出来，而如果他真的哭出来，他会恨自己的吧。
  菲尔紧紧闭起了嘴巴。他还有话说，但又觉得，跟这个bitch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菲尔，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她顿了顿，问他：“你看到过穿着你的球衣的小孩儿吗？”
  菲尔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她微微笑了笑，“你看，有人喜欢你，对吗？”
  “说这些狗屎有什么用？”
  “难道你不希望那些穿着你的球衣的小孩儿自豪地告诉别人我最喜欢的球员是qpr的菲尔-沃伦吗？”
  “当然希望。”
  “但你接受采访时说的话，在阻碍他们为你自豪。或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父亲，你真的希望你的小王子或者小公主在电视上看到那样的你吗？在我看来，你比那好太多，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她或许只是很会安慰人，但她的目光又那么真诚。菲尔更想哭了。他在心里fuck了一声，使劲把那股情绪憋了回去。
  “昨天的比赛，你踢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我应该恭喜你取得了你的第一个英超进球。”
  “可是我们没有赢得比赛，所以我才在采访里……”
  “我知道。但联赛就是这样，我们不可能在一个赛季里赢下所有比赛，尽管我很希望如此。菲尔，生活不会总尽如人意。”她顿了顿，目光有些游移，“不是只有你对你的父母心怀不满。”
  菲尔觉得自己应该捕捉到什么，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看了看表，“你回去吧，给你的经纪人回个电话，我想他会教你怎么应对之后的采访。”
  菲尔惊讶地望向她：“没有惩罚？”
  “没有。”她笑了一下，“你该看看我第一次接受天空体育采访的模样，我虽然没像你一样在每个句子里都加上f-word，但也紧张极了。”
  菲尔噢了一声，“没准我会看看。”他又回归到嬉皮笑脸，“对了，老板，我昨晚偷听到伊恩问派特跟你怎么样，那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德国人……”
  “你不准备离开是吗？那么好的，我们讨论下你的惩罚……”陆灵话未说完，菲尔就跑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