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爱国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中落下。
  “老师的尸骨埋在哪儿？”他的声音变得哽咽，似有痰卡在喉咙。
  “就在这儿？”楚云指着房子的旁边。“方圆几个村皆受过先生治病恩惠，然而大家都实在太穷了，没钱买棺材。所以发现先生死后，村民们用席子包裹着，就把先生葬在了屋子旁边。”
  楚云走上前去，跨过垮下横拦倒下的横梁，掀开，露出一块微微隆起，但已看不出痕迹山包。
  无亲无故，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儿，哪怕死后，也无人立碑祭拜。
  何况，是在贫穷的小河村，三年前，这儿饿死的人也不知凡几。
  更多刚出生就病死或是饿死的婴儿，丢在周边的山上被野狼叼走不知多少。
  没有立碑，甚至连掩埋都没。
  朱国锡过世后，村人们还帮他挖了坑，让他埋入了土里。
  “老师！”蒋爱国走上前，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山包前，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倾洒而下。
  楚云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瞧着他哭得泣不成声，呜咽哽咽。
  她垂下头，眼泪也夺眶而出，跟着他一起跪到微隆的小土堆前。
  “老师，你怎么就去了。”蒋爱国磕头，抓起一把黄土，黄土带着冬天刺骨的寒冷，刚抓到手中就染湿脏了他的手。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冷，张开双手，让湿泥慢慢从手中滑落。
  朱先生，虽然没有见过，但我对你的感谢，由衷而发。
  谢谢你，曾存在过，并出现在这三家村，圆我存在的意义。
  也对不起，我利用了你，把所有事情推倒你的身上。
  楚云磕头，眼神变得清明，眼里是真挚的感谢。
  祭拜过朱国锡，蒋爱国随着楚云去找了小河村村长。
  他想保留这块土地，便花钱请村里人在这儿围了个土包，用石头砌起。
  有钱赚，村里人乐意之极，几个壮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把朱先生埋葬之地围了起来。
  朱国锡在拜了拜，和楚云一起当天就离开了小河村。
  他的时间不充裕，能到治江县来都是挤压出的时间。坐火车回去还要一天半才能回到省城，第二天，他就离开了。
  “小楚，这是将副院长留下的。”丁院长让小张提了一堆礼品到楚家。“他怕你不接受，所以让我等他离开了再送来。”
  小张放下东西后，捏捏鼻子，笑着道。
  楚云捂额，谢过小张，请他喝了杯水送他离开。
  蒋先生送的东西非常实用，是吃的和用的。几瓶橘瓣罐头，几尼龙袜子，还有一支钢笔和一本书。
  她把书翻开，是这个时候的外科医学书。
  她看过很多改版和改编的医学书，但还真没看过没有改版的书。
  把东西手起来，楚云轻叹了声，脸上浮出笑容。
  蒋先生认下了她，叫她小师妹，沾的是朱先生的光，但这场旅途，她又遇到了对她人生留下痕迹的人。
  大年过后，事业单位恢复了工作，楚父去上班了。
  赵大上了几天班后，到领工资的时间，楚云算着日子，提前去帮他领了。
  因为有上次帮忙救人的恩情在，郭主任直接让她领了工资，赵大在去领钱时就没领到。
  下班回来后，他的态度就变了，铁青着脸，对谁脸色都很差。
  “赵大，你咋地了？”大丫瞧着他态度不好，张口问他。
  “咋地了，还不是你那好妹妹。”赵大咬牙，气得肠子都青了。“我辛苦上了一个月班，天天背石头背沙，身上全是劳伤的痕迹。挣得钱却全被你妹妹去给领了，一分都不给我。”
  大丫怔住，轻翕动这唇看他，不解。“这事情三丫之前不就和你商量过吗？前半年的工资她去领，你也同意了。何况你现在吃住都在家里，也不用你出钱，你拿钱干啥！”
  “大丫！”赵大对上媳妇的眼神，似想到了自己刚才语气会让她怀疑，便压下心里的怒火，扶住她的肩膀。
  “但咱们身上不能一点钱都不留啊！”
  他语重心长的跟大丫分析。“咱们在你娘家吃住能用了多少钱，一个月十块顶天了。可我工资是二十六块，还剩下十六块呢？都被三丫给吞了。咱们若是一分钱不留，以后咋办。我还想给你买雪花膏，买好看的鞋子。还有以后我们的孩子……”
  说到孩子，大丫的神色动容，这孩子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痛。
  因为她一直没怀上孕，赵大才打她，婆婆也对她没有好脸色。
  看到她表情动容，赵大再接再厉。“咱们不可能永远的住在你娘家，吃他们的，我们也有自己的家。若是没有钱，离开了家我们吃什么？穿什么？如何养活我们以后的孩子。”
  “那，那我去跟三丫说说，让她把钱分我们一点。”大丫犹豫的道。
  “分我们多少？”赵大询问。“咱们一起吃吃不了多少钱，在咱家，咱们一个月一分钱都没花过，也活下来了。你去跟三丫说，分也要分我们二十块才够，那六块钱，足够我们吃了。”
  “六块！”大丫惊呼，瞪着赵大。“你刚刚不还说十块吗？咋又六块了。”
  “大丫，你要回想啊！钱拿回来，也是咱们自己用。我们有钱了，对你妹妹父母好些，买点好吃好穿的给他们，总比一分钱没有吃你娘家强。”
  “那我跟三丫说说。”大丫踌躇着小声道。
  到了三丫跟前，看着三丫后，大丫又说不出话来。
  “大姐，怎么了？”楚云坐在火前看书，瞧到大姐搓着双手看她一眼又收回去，再看她一眼，并不时张嘴有话想说，主动询问。
  “三丫！”大丫紧张的搓着双手拉了个凳子坐在她前面。
  “那个！三丫，大姐。”大丫还是很有良心，虽然被赵大怂恿着要来问，但瞧着妹妹，那话就说不出口了。
  楚云轻笑了声，温柔的拉着大姐的手。“大姐，你有什么事就说，不用紧张。”
  她安抚着大姐，让她紧张的情绪微缓。
  “三丫，大姐就是想问问，赵大的工资是你去领了。”大丫深吸口气，问了出来，小心的看着妹妹的表情，生怕她生气。
  楚云的笑容一僵，神情慢慢平复下来。“是啊！大姐，我早前就说过给赵大找工作做，会先领他半年工资。怎么？他让你来找我，要拿回去？！”
  她挑眉。
  “不，不是！”大丫急忙摆手，怯弱的低下头。“是我自己来问，不是他让我来。”
  楚云轻拍了大姐的手，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三丫，大姐知道你领赵大工资，是为我好，想让赵大不欺负我。”大丫低着头，表情挤在一起。
  “但我要和赵大继续过下去，我们就得有自己的家，不能永远都依靠着你。你给赵大找工作，大姐很感激你。但我和赵大还想要生孩子，想独立自主，不能一直让你养着我们。”
  楚云静静的听着大姐的剖白，等她说完，才认真的问她。“这真是你的想法吗？”
  大丫点头。“这是我的想法。”
  “那好，我下个月不去领赵大工资，让他自己去领。”
  大丫嗯嗯点头，又小声问。“三丫，那这个月的，能分，分我们一点吗？我和赵大一直在县里，留着我婆婆公公在山上，我们想去看看他们。”
  她这话说的小心极了，胆颤的眼睛悄悄的瞥着妹妹神色。
  楚云神色不变，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的大姐，点头答应。“这是赵大这个月的工资。”
  她拿出十五，递给大姐，看着大姐拿到钱高兴的笑起来，跟她道谢，脚步愉快的走出去。
  楚云的脸色慢慢变沉，抬手疲惫的揉着眉心。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姐醒悟，那赵大根本不是良人。
  前几天她才在大姐耳边才说了几句赵大不好的话，大姐就有些生气，觉着她看不起她们。
  导致现在，她连骂都不敢骂。
  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还是不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