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云胡不喜
作者:
啾啾飞 更新:2024-05-17 15:13 字数:2119
每一年的祭天章程都是不可公开的,所有的人都领了后命办事,用过的凤笺阅过必焚,每一次经手的宫人都没有做过重复的事情。
这祭天关系到天子的威信,关系到江山社稷国泰民安,怎可儿戏?
她萧泠泠也是自小开始那么多年一点一点才通晓的,哪里是上官氏一时半会儿能弄出来的?
只是她可不能漏了馅,但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事办砸给自己招来灾祸。
萧泠泠沉思许久,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佯装愤然的开口道:“萧后?是不是离开了萧后这后宫就乱了?难不成没了她所有的事都办不了了?”
语气带着急躁狠厉,浓浓的不甘厚重的怨恨,以及对于萧后的不屑。
屋子里的下人见到主子突然发怒,吓得跪倒了一片,于是也没人看得见,皇后本该是充满怒火扭曲的脸,竟然是平静无比的,甚至带着些许嘲讽的微笑。
“现在是本宫执掌凤印,本宫才是六宫的主子。一个连皇陵都入不得的女人,是把你们迷了魂吗?萧后?呵,萧后!”
充满了嘲讽的尖锐声音重重的砸下,一时之间宫殿里安静的异常,宫人甚至摒了呼吸,生怕发出什么声响引得这位盛怒的主子不满,第一个被拖出去开刀泄愤。
萧泠泠盛怒之下站起身,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而去,留的一众跪着的下人瑟瑟发抖。
待她进了内室,这才有些脱力的坐下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眼神也是毫无波澜的,哪里还有半点刚刚坐在宫殿里对着下人恼羞成怒大发脾气的嚣张样子?
不过萧泠泠她是最为清楚了,刚刚的情绪那般激烈,也并非是完全的演戏。她是曾为皇后,面无喜怒心绪平静是基本。
对于情绪的收敛是精通无比的,但是要是把那些个形形色色的情绪都放出来,她还是差了点火候。
她还记得俞裕废了她的后位时,圣旨中便有这么一句“不晓情理”。
不晓情理,呵,说白了就是在指责她萧泠泠不会卖弄风情不会撒娇搏宠又冷又硬,性子脾气永远都是淡淡的毫不在乎的。
男人嘛,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不识相”的女子,风情万种千般疼宠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懂。
但是她不是没有过那些柔软的思绪的,她也曾为少女,会撒娇会搏得父母兄长的偏宠,即便是自幼便知俞裕是她的夫君,也没有因此而消磨了天性。
俞裕七岁那年作为皇长子被立为储君,次年,一纸诏书传下,六岁的萧泠泠就变成了未来的太子妃。
她从来都是在祭天的时候和父亲进入内宫远远地见过他一眼,看到的都是不甚清晰的面容。
赐婚诏书下达的第二天,她还是第一次那么近的看他。
太子哥哥真的好看。当时的萧泠泠只有这样的感受。
后来情窦初开的年纪,才明了,这便是喜欢。那时的她已经嫁与了他,还是正新婚的太子妃。
她对俞裕的情,缠缠绕绕了许久,牵牵绊绊了多年。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可是她是要做俞裕正妻的人,需明事懂礼,那么多年接受着来自皇室的教导,自然是养的端庄温婉。
那些个邀宠献媚娇嗔痴怨,是侍妾的身份才会有的行为,正妻岂能如风尘女子那般?
知礼守礼,雍容典雅,一举一动都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她是合格的皇后,但不是合格的妻子,她知道。她与俞裕,甚至连一句柔软的问候都没有,帝后之间竟凉薄如此。
但是她未出阁少不更事的时候,还是甜甜地喊着俞裕“太子哥哥”的,尽管俞裕始终是疏冷的,但也是温文尔雅的,基本的照顾和温柔他从不吝啬。
刚开始新婚的时候,俞裕还未登基,还与她这个太子妃相互敬重。同居一室,俞裕对她也是有过悉心关怀和怜惜的。
然后入了宫,再见面就变成了惯例的冰冷的行礼,到了后来,竟是连客气都没有了。
凤宁宫那般奢华,到底还是个冷宫。
曾经的她还会小心翼翼,掩去眼中的爱意和欣喜,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又要挨嬷嬷的手心板子。
但是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分明是掩不住的少女痴缠。
可是后来,掩着掩着,那份炽热的心情就没有了,萧泠泠整个人都变得平静如水端庄无比,清清冷冷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倒是有了几分看破红尘避世无争的意味。
怎么没有的,又是怎么变的沉默,萧泠泠也记不得了,大约是太久没有见过那人和他说那么一句话了。
深宫那么多年,蹉跎之间,真正能留下来什么呢?
她从一个满怀天真的贵族少女,变成一个沉静清冷的皇后,再到一个落魄狼狈的废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十二年而已。
但也是有十二年啊,却是一丝的情分都不曾留下过。
那般凄惨的下场,最终连皇陵也入不得。
历来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可以在死后入了皇陵,到底是正妻。
而皇贵妃作为侧室,不同于一般的妃嫔侍妾,德行无损又有盛宠,便也可以葬入皇陵。
而废后虽也曾为皇后,却是没有什么资格入皇陵的,但若是得了皇上善待,便也可按皇后的礼遇葬进去。
到底是已死之人,善莫大焉。
可是她在冷宫中接到圣旨的时候,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句——“不得葬入皇陵”。
这是对于一个曾经身为皇后的女子的德行最大的侮辱。
若非是叛国通奸之类尽毁名誉的罪名,废后是不会被这般无情对待的,皇家也是讲究情面的。
这分明就是对她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不卑不亢所有的与世无争狠狠打上去的一个耳光。
是厌恶到了何种地步,才会这般对她?
萧后?
呵!
萧后!
她才不是对那些个不成器的下人们发脾气,她只是为自己感到心痛感到悲哀。
纵然为后,又如何?
一朝失势,便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