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力降十会 第2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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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未醒 更新:2024-05-16 16:38 字数:4605
“陛下是赞同席瞮的豫州的种种作为的。”姚奎说道:“他在朝上不止一次夸赞过席瞮。”
皇帝闻燮夸赞席瞮并非是向席荣示好,而是暗示众士族,把襄阳席氏划到众士族的对立面——今日席瞮能收缴了豫州士族的土地,焉知他日就不会拿你们开刀。
宋国的皇帝是式乾殿上坐着的傀儡,但闻燮从没放弃过收拢皇权,分化士族,削弱权臣,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哪怕收效不大他也没气馁过,现在席家自己把这么大好的机会送到他手上,他不用就是蠢。
因此,闻燮找到机会就夸席瞮。
姚奎,袭开国武帝封的国公爵,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可他是继承了先祖的遗志——匡扶闻宋皇室。
他认为,宋国要长治久安,士族必定不能凌驾在皇族之上,君不君臣不臣。
在升到吏部尚书的前几年,姚奎没什么动静,仿佛一切都听柳光庭的,可他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越久,柳光庭对吏部的控制就越弱,若是有心细之人盘这些年朝廷各处的调迁就会发现,朝廷这几年多了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吏,这些人不隶属任何门阀士族,对皇帝多有拥护。
骆乔以前不清楚姚奎的真实立场,她曾经以为姚大父是投了柳氏的门下才登上的吏部尚书之位,但看柳氏对吏部的控制日衰,她便知道自己想错了,就想可能是投了席氏。
今天,姚奎一句话,终于叫她明白了姚大父的立场。
“陛下有心了。”骆乔没有接姚奎的话茬,轻描淡写地截了这个话题。
很多人都说骆衡投靠襄阳席氏,他们一家都被视作襄阳席氏的死忠,可就骆乔自己来说,她无所谓站谁的立场,谁对国有益,她就站谁。
她有自信,也信自己的实力,可以不被朝中党争裹挟。
她想做的事,幼时是收复豫州,如今这个目标已经达成,她却有了一个更大的目标——结束分裂,一统天下。
几百年的乱世,各路诸侯此消彼长,这片大地已经苦难深重,想要让百姓真正安居乐业,必须要天下一统。
她信自己,也信天下众多的能人志士。
当政者能予她支持,她就支持谁当政。
第212章
姚奎希望骆衡一家能站在皇帝这边, 骆衡现为豫州都督,手里握着一支军队,有他支持, 皇帝手中就有了一枚分量极重的筹码。
就怕骆衡碍于席家的提携之恩不能倒戈, 那也要想法子把骆乔争取过来。
祖辈已经老了,父辈也渐渐老去, 挑大梁的该是年轻人了, 而骆乔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有了她的支持, 哪怕这一朝皇帝不行,下一朝定然行。
因为有个骆鸣雁在,整个平国公府已经暗中支持彭城王夺位, 为免被人刻意针对, 明面上平国公府和彭城王府来往不多,在朝堂上, 政见相左的时候,姚奎还很不给彭城王面子, 有意见那是当场就驳斥的。
在外人看来现在的平国公府就跟以前河东柳氏一样,哪怕有女嫁入皇家,对皇室依旧不假辞色。
这样的作为很是迷惑了一些士族, 与平国公府交好。
在平国公府上, 姚奎说得拐弯抹角, 骆乔是从各种细碎的话语中拼凑出他的意图,让她很诧异的是,姚大父竟看好彭城王。
即使彭城王与骆鸣雁成婚多年, 两人还育有一子, 彭城王在骆乔这里的印象依旧是“残暴”二字,她不认为彭城王会是一位明君, 如果彭城王甘心当个傀儡皇帝,那让他上位也无所谓,可瞧彭城王这些年的种种作为像是甘心当个傀儡的样子么。
骆乔对彭城王的态度并没有因其中牵涉一个骆鸣雁而改变。
“说起来,载表哥到许昌时我正带兵在外,等我回许昌载表哥又去了上蔡,之后我就来了建康,”骆乔对姚奎微微一笑:“同在豫州,我竟与载表哥都没见过一面,此番回许昌,不知载表哥从上蔡转回没有。”
姚奎亦微笑:“同在一地,总会见到。”
“也是。”骆乔点头。
骆乔在平国公府用了晡食才离开,姚奎试探了几次后便没有再谈论此事,后只叙亲戚之情,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待她离开,姚杞问父亲:“今日看乔丫头的态度,骆季平若不愿支持彭城王,咱们该如何?”
对于这一点,姚奎并不担心:“骆衡不支持彭城王,也不会去支持太子,他要置身事外也无妨,豫州的兵权现在对彭城王来说没多大用处,不如拿下徐州那支军队来得有用。”
姚杞边听边点头,然而:“豫州还有个五皇子在,万一骆季平支持五皇子呢?”
姚奎失笑:“五皇子能有什么?他至今两个王爵都没有,倘若真有一日彭城王和太子两败俱伤,让五皇子捡了个便宜登基了,他也只是个傀儡罢了。”
姚杞还想说,姚奎看了天色,他与人约在酒楼吃酒再不走就晚了,便叫儿子有话以后再说。
“说五皇子是傀儡,难道彭城王登基就能干掉门阀,大权在握?”姚杞等父亲离开了才嘟囔了这么一句。
姚奎继承先祖遗志,想匡扶闻宋皇室,姚杞在姚奎的教育下也有此志,可与姚奎不同,他不看好彭城王闻绍,他看好的是南康王闻震,一直都是。
多年前闻震还健康时,平国公府身边聚集了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吏,他们结成了二皇子的后盾。然在闻震断了腿此生都无站起来的可能,这个后盾顿时散成一滩沙,聚在姚奎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后来就连姚奎都放弃了,只有姚杞在一直坚持。
闻震断腿后遭皇帝厌弃,与姚婕妤在宫里的生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差,宫外的娘家未免惹上麻烦不敢相帮,也是姚杞暗中为这个堂妹四处打点好叫他们母子的处境能好上一些。
二皇子是个聪慧的孩子,姚杞觉得,倘若二皇子能登位宋国定不会是今日之景象。
二皇子只是断了腿,又不是撞了头,这些人就觉得他没指望了,前朝还有独眼皇帝呢,二皇子不比别人差!
骆乔听着姚伯父一脸悲愤地诉说这些年南康王有多不容易,某些人有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整整听了有一顿饭的时间了。
就……姚伯父派人把她叫来这食肆,还遮遮掩掩的,就是为了让她来听他的牢骚吗?
行吧,看在这食肆的点心十分美味的份上,她还可以再听半个时辰,再多就不行了,快要宵禁了。
姚杞也不想对着一个晚辈大倒苦水,可是一说起这些年的不容易,他根本停不下来,他独自坚持着,没有人帮他,就连他的父亲都不赞同他,他真的是太苦了。
等姚杞翻来覆去地说车轱辘话后,美味的点心也不能叫骆乔再耐下性子来听了,她打断姚杞:“姚伯父,您深夜把我叫出来,应该不是来听您诉苦的吧。”
“……是伯父失态了。”姚杞僵硬了片刻,才用袖子擦了擦脸,“叫你看笑话了。”
骆乔道:“您有话可直说。”
“你觉得南康王如何?”姚杞也不拐弯抹角:“太子无能,彭城王残暴,东海王愚蠢,我以为,我大宋只有南康王能担此大任。”
姚杞开门见山,骆乔也就不像在平国公府那般绕着圈子说话,“姚伯父,您常年在建康,应该比我更清楚,下一任皇帝是谁,决定权不在皇帝,不在诸位皇子。”而在门阀。
平国公府还是差了一大截,就算姚奎身边聚集了不少支持者,在政治形态几乎已经定型的宋国,他们很难撼动门阀对政权的把控,除非有外力介入、打破。
姚杞默然。
“南康王……”
骆乔对南康王实在没有太深的印象,仅仅记得十年前在寿昌长公主府上见过一次,还没说过几句话。
“姚伯父,南康王若真有心皇位,他自己该有所作为,叫人看见他。”
“谁说他没有作为!”姚杞略有些激动地说:“当年太子大婚……”
“姚伯父!”骆乔猛然出言提醒。
姚杞醒神,起身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靠近偷听才放心下来。
“伯父失态了。”他今晚第二次这般说。
看得出来,姚杞这些年实在压力很大。
“姚伯父,您来找我,是认为我能给南康王一份助力。但我想问,南康王能给我什么?”骆乔微微倾身,“或许,您先去问一问南康王,需不需要我这份助力。”
姚杞微愕,看骆乔抱拳告辞没有出言相阻,他在想,太子和彭城王想方设法拉拢骆乔,南康王怎会不需要?
骆乔离开食肆时还有不到两刻钟就宵禁了,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且都匆匆赶路回家,就怕被金吾卫发现宵禁后还在街上乱走抓起来打板子罚铜。
她上了马,这么点儿时间已经赶不回成国公府,她掉头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母亲在建康置办的宅子。
这座三进的院子在林楚鸿成亲前就置办好了,主人家甚少来住,多年来由忠仆打理着,除了落脚之用,还是林楚鸿安排打听建康消息之所,这二十年间建康的各种大事都是由忠仆写信送去给林楚鸿,好叫远离建康的他们一家不至于对建康京抓瞎。
“大姑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忠仆听见喊门声,忙过来开门,亲热恭敬地将骆乔迎了进来。
“在这附近办事,眼瞅着快宵禁了,就过来。”骆乔把马拴好,被忠仆迎进了正堂,甫一坐下,她问:“欢叔,太子大婚的事你知道多少?”
忠仆欢叔下意识问:“大姑娘问的是哪次大婚?”
骆乔诧异:“太子两次大婚都出事了吗?”
“太子与齐国公主大婚那事儿你是知道的,彭城王和东海王被罚了,彭城王淡出朝堂三年,不少人都认为是太子故意搞的这一出,陷害了彭城王和东海王,也表明自己对娶齐国公主的不情愿。”欢叔坐下,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跟骆乔娓娓道来。
这件事看起来的确像行事冲动没头脑的东海王能干出来的,还牵扯到了长沙王府等之流,可就是太明显了反而叫人生疑。长沙王当年还是个小娃娃,老王妃在长沙郡作威作福却从不把手伸到建康,为什么长沙王府的长史要掺和进这种事里。
“明德宫在那之后打杀了一批宫人内侍,且属官也换了小半。”
“明德宫内部出了问题?”骆乔问。
“这就打听不到了。”欢叔摇摇头,“这件事就在此打止了,大理寺以东海王结案,干办处也没有继续追查了。”
“那太子第一次大婚又出了何事?”骆乔好奇问。
“这我也是听来的,”欢叔脸上带上不确定的神情,“时间久远了,前头那位太子妃难产而死,济阳江氏也因为邹山私铸兵器一案近乎死绝,这世上知道真相的人怕是没几个了。”
“怎么回事儿?”
“前头的那位太子妃说是替嫁的,原定下的是济阳江氏大宗的嫡长女,那姑娘宁死不嫁,济阳江氏就出了个李代桃僵的馊主意,江氏太子妃是小宗的,还是位孤女,被大宗威逼利诱顶替了嫡长女。”
骆乔目瞪口呆。
“如果此事是真的,也难怪济阳江氏会帮皇帝私铸兵器,这是有把柄在皇帝手上握着呐。”欢叔叹息:“只是可怜那江氏太子妃,一生凄凉,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骆乔摇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也是有点儿……”冤大头了。
“都是道听途说,都是道听途说,大姑娘听听就行,切莫当真。”欢叔忙说。
骆乔点头:“我知道的。”
欢叔连连点头。
骆乔又问:“欢叔,你对南康王了解多少?”
“南康王?”欢叔微微皱眉,摇头:“这位王爷我了解得不多。”
骆乔说:“知道多少说多少,我听听。”
第213章
姚杞在骆乔离开后, 叫店家上酒,左右宵禁了他也不走了,给了店家一锭银子就坐在食肆里关起门来一杯接一杯地喝, 成功用一坛酒把自己放倒。
第二日他酒醒, 睁开眼看到的是一顶鸦青蝠纹床帐,他迷迷糊糊地想:这食肆的东家很有钱嘛, 可以用这么好的料子做帐子。
“舅舅, 醒了?”
姚杞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瞬间就清醒了,猛地一下坐起来,转过半身看向床榻边, 惊愕地睁大了眼:“王爷!”
南康王闻震朝姚杞略颔首, 叫人进来伺候姚杞洗漱。
姚杞懵懵地由侍女伺候着,问:“我这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