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瑾行看了一眼曲明城，直接敲定：“不开口就当你默认了。”
  曲明城沉默到底。
  回程路上，曲家终于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一个几乎冻死在荒郊野外的小丫头。
  于是，皆大欢喜。
  第9章 山上的路并……
  山上的路并不好走，曲明城没有吃过什么苦，走在崎岖的山道上都有些不稳，凉风吹过，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不绝于耳，曲明城心中产生一股挫败感，男子汉大丈夫必要顶天立地，可他若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真是白来这世上终于走了。
  若是上天真有灵，他愿用尽自己一生的运气去换一味解药。
  但这完全是不可能的，被竹叶青咬到本就是意外，想要去外面抓药，至少要去几个时辰，一来一回，郦南絮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更何况前几日山体滑坡将出去的路堵上了，昨天傍晚里正正找人去抢修路，恐怕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去。
  曲明城心中焦急，然而却将解蛇毒的药在心头翻了几番。
  ——半边莲、野菊花、龙胆草、制南星、川贝、香白芷、全蝎、防风、白附子，徐长卿后下、青木香、蝉衣、蜈蚣、生大黄、生甘草。
  这些东西就算在春夏之际恐怕也难找，更何况是在这寒冷的冬季。简直难于上青天。
  龙胆草和青木香并不好找，其他的东西也许村上的医馆有，可是这两味药，真的很难找。
  曲明城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然后在地上轻轻的拨开枯黄的杂草，忽然，一抹绿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眸光一闪，正是龙胆草。
  曲明城顿了顿，甚至有些不敢下手了，他不怕自己运气坏，却怕自己的运气太好了，今日如果采了这株草，不知道以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以往那蚀骨的疼痛仍然历历在目，纵然心性坚韧如他，也不由轻轻一抖。但是有些事情等不得，就算会遭受双倍的痛苦，曲明城也没得选。
  他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之脑后，纤长修长的手一下抓住龙胆草的草茎。
  然而若要再寻青木香，却没有那么简单了，他又找了半刻钟，一无所获。
  曲明城轻轻的谈了一口气，他现在一点也不怀疑医馆里会有这味青木香了。
  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他慢慢的走回去，心脏一阵抽痛，残破的身躯已经支持不了了。
  他喉头一痒，轻咳了两声，一股腥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他拿出一方锦帕捂在唇边，果不其然的看见一抹艳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曲明城眼神淡漠的否定自己的存在，也许他并不可以这么坚持，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真的好吗？
  也许死亡并不是爹娘想的那么可怕。
  他从来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打从他将龙胆草拿在手里，他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断的蔓延开。好像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剥离。
  曲明城慢慢走回来，看着她的眼神微凉，他决定救她，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轻轻地抹掉不慎溢出唇边的血，口腔中一股铁腥味，罢了，既然决定要做，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曲明城一把背起她，颤巍巍的走下山。
  等曲家人看到曲明城背着郦南絮回来，魂儿都快要吓飞了：“这是怎么了？”
  曲明城淡淡的道：“南絮被蛇咬了，大嫂，你去医馆配点药吧。”他神色平淡好像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完全不介意郦南絮是不是快死了。曲明城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只要他想，郦南絮绝对可以活下来。
  曲明城身体剧痛，已经拿不住笔了，李静雅听着他开出的药方，迅速的写下来，正准备走，曲明城颤巍巍地拿出在自己怀中已经焐热的龙胆草：“这味药医馆里面可能没有，嫂嫂先带过去吧。”
  曲明城久病成良医，因为自身患有疾病，所以平日里也看一些医书杂书，对某些疑难杂症很有些见解，所以并没有人怀疑他的药方子，但李静雅却有些好奇了，小叔怎么会知道医馆里没有这个药？
  曲明城看到她的疑惑，来不及解释，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要远离郦南絮！曲明城运气很好，但这些好运要用他的身体做代价，他并不希望如此，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
  自从那日在大雪中背她回来，曲明城就在不停的倒霉，先不说那日受了风寒，病情陡然加重，就是说那个小孩又让他病了一场。现在倒好，郦南絮被蛇咬了，他却几乎丢了半条命。
  玄慧大师的卦象果然不错，他一遇见这个女子就在不停的倒霉，哪里还有什么好运气！不用天妒了，估摸着是个人都觉得他可怜！
  曲明城胡乱的想着，然后任由自己坠入黑暗中。
  郦南絮还不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倒霉，差点没把自己的护身符吓跑了！
  曲明城才不会承认，什么害怕！这叫害怕吗？这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明知道她是个危险源，就该远离，这很合理！
  第10章 向来很少出门的两人……
  向来很少出门的两人，回程却如此狼狈，可把戚清容吓坏了，守了郦南絮一夜，果然不出他所料，所有的解药中只差一位青木香。
  曲明城心中却越发谨小慎微，若不小心泄露消息，被别人得知他的神异之处，恐怕此时难善了。
  他独身一人自然不害怕，左右这世上没人能伤害得了他，但是他有父母有家人，他不能不怕，况且真的以自身安危为交换条件，曲明城不知自己能坚持到几时。
  “咳咳……咳……”曲明城手中拿着一方锦帕捂在唇边，喉头腥甜，鲜红的血溢出唇角，心脏一阵痉挛，几乎喘不过气。
  他心中约莫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眸光低垂，让人不辨他眼中的神色，抓着帕子的手骨节分明，用力的指节有些泛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也许从他那日答应带她回来便是一个错误。
  戚清容脸色有些苍白，勉强的勾起一抹笑：“安和，娘给你熬了点鸡汤，已经把上层的油都刮了，你来尝尝，可还合你的胃口。”
  曲明城看到有人过来，连忙将帕子往一边长，可是已经迟了，戚清容走进来的时候走进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她的手有些发颤，将鸡汤端过来，然后用勺子轻轻的搅了搅，等到不那么热了，就递给曲明城。
  他口中满是血腥味，哪有心思喝鸡汤，接过来放到一边儿：“娘，她醒了吗？”
  “嗯。”戚清容其实心中有些生气，如果不是因为郦南絮，她儿子也不会受这份罪。
  “南絮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也委实骄纵了些，你不必顺着她来，我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娘却无能为力……”戚清容有些戚戚然，按理说曲明城运气极佳，所以想要找几味治疗心疾的药材有不费什么力气，调养身子自然也不在话下，可是不知为何，不管什么样的郎中，什么样的药，到了曲明城这儿，就像是泥牛入海，音信全无。
  她当年也曾舍下脸求助，戚家也寻了几名神医，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戚清容一直都记着啊。
  曲明城看母亲伤心，有些不忍，道：“无妨，左右过段时间我便要去书院。”
  ＊＊
  曲明城这次着实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作为被蛇咬到的幸运儿，郦南絮很快就能爬起来了，戚清容向她招招手：“南絮，今儿个又该去赶集了，可是我和你嫂子都要下地，所以你就跟着村里的人一块去吧，家里也缺一些东西，正好买上。”
  郦南絮眼睛一亮，她作为一个吃白饭的人，心中早就有些过意不去了，更何况他还没有见识过古代的集市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和清明上河图一样热闹？
  “好！娘需要买什么直接告诉我便是，让三哥写下来，我保证一样不落的圆满完成任务！”郦南絮眼睛闪闪发亮，面上却一本正经的保证。
  等戚清容将要买的东西都说完了，郦南絮拿着那一长串的清单看了一眼，眸光微微一闪，都说见字如见人，曲明城不光姿容出众，出类拔萃，就连这字也是铁画银钩，矫若游龙，一点儿也看不出像是一个弱书生写的，字中含了几分豪气。
  “三哥这字果然不错，行云流水，入木三分。”郦南絮嘴巴一秃噜，夸人的话就信口拈来，然后下一刻她就闭上嘴，她不知道郦南絮这个人设该是什么样的，就算不是胸有点墨也应该不会知道太多吧。
  郦南絮抬眼偷偷的看过去，曲明城却没有一丝变化，好像并未注意她的话。
  郦南絮掩耳盗铃的又补上一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字，胳膊是胳膊腿是腿！”
  曲明城一顿，淡淡一眼瞟过来。
  郦南絮立刻笑开了花，她并不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当时被蛇咬伤之后她还隐约有点印象，曲明城为她吸了蛇毒，又找了解药，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她必死无疑。
  所以就算他的态度有些不好，郦南絮也明白他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常年卧病在床被病痛折磨，没有疯掉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像要和常人一样没心没肺开怀大笑，很难。
  尤其曲明城还患有心疾，别说大喜大悲，就算平日里受一点点刺激，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就有些受不了，这样就很好了，不悲不喜，他就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速效救心丸，也没有治心脏病的手术，可以说曲明城这辈子几乎毁了一半。
  就算他冰冷无情，能豁出命救她，就值得他对她好。
  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咳，郦南絮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可不就是吗？只是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是谁吃亏。
  郦南絮带着八百米的滤镜看她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就连他平日为人冷漠，那也是外冷内热，不懂表达，其实心肠可软了。
  大雾！
  “三哥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我可以帮你带回来。”郦南絮现在喊他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了。生活嘛，过着过着就习惯了。
  “并无。”曲明城不声音淡漠，好像没有察觉到身旁的人今天过分殷勤。他不贪图口腹之欲，吃饭的目的就是为了活着。
  风姿特秀的少年郎虽然常年缠绵病榻，但是每每他出门就能收获许多惊艳的目光，那些叔伯婶子，对他也偏爱了些，所以他早就习惯了，就不觉得奇怪。
  郦南絮想要立刻给他报出一长串好吃的让他挑一挑，但是她控制住了，行吧，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就看看街上有没有他爱吃的，至于钱不够的问题——郦南絮轻轻叹了一口气，娘多给了她几个铜板，另外还有一来一回的车费，她回来的时候可以不坐车，说不定还能少收两个铜板。
  走一走锻炼身体也好，
  郦南絮日子从来都没有过得这么紧巴巴，恨不能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这种苦哈哈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看来她真的要想办法赚钱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郦南絮感触颇深。
  等坐上牛车，郦南絮才发现原来最难的不是这里的饭菜难吃，最难的原来是坐牛车，路上好多土坑，所以走起来摇摇晃晃，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咯噔一下。
  被折腾的次数多了，郦南絮简直有一种想下车的冲动，如果不是银子给过了，怕时间来不及，郦南絮倒宁愿走路，也不愿意做牛车。
  “嘶……”郦南絮被颠簸的没法子，冷冷的抽气：“哎呀……”她又被颠簸了一下，不由轻轻的喊出声。
  坐在她旁边的婶子笑了：“南絮你太娇贵了，才走这么一点路就不舒服啦？”
  郦南絮被她说的脸色通红，非常害羞：“我只是没有坐过这种车……”
  这颠簸起人来真要命。
  “哈哈哈哈哈，那你不如明城，他前段时间进城，坐牛车颠簸了半天，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过也是，你一个女儿家细皮嫩肉的，难免娇一些，瞧这小脸儿，比咱们那里的桃花还要好看。”
  “是啊！是啊！明城和你正般配，这俩人都这么好看，以后成亲了可不得了了，那娃娃肯定是咱们桃源村最好看的！”
  “你看看曲家有长得丑的吗？曲家大郎二郎那一个个不也长得不差吗？”坐在旁边的另一位婶子接着说。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中又是一番想法，他们兄弟两个不错归不错，但都是挑着戚清容和曲瑾行的脸长的，但这个老三就不一样了，也不知他怎么养的，吃什么东西长大的？但就是那双眼睛，眼尾长长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带着光，双眼皮儿，大眼睛，比曲家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出挑。
  如果他身体无恙，不一定多少大姑娘倒贴都愿意和他在一块。就现在这副身体，也有不少小娘子要死要活的想嫁给他。
  只是可惜，曲明城有一个童养媳，乡下人家可不兴纳妾，所以才没出什么笑话。
  郦南絮可不知道这一些，等牛车到了，她这才捡回了半条命，强压着身体的不适跳下马车，然后那双腿好像已经麻痹了，里面还有千万条小虫子在爬，她有些受不了，扶着牛车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儿。
  “叔，我没事儿了，你去忙吧。”郦南絮歉意的一笑，朝架牛车的李叔道，她也是真不好意思，大家都很忙，她还在这里浪费李叔的时间。
  “南絮丫头你真没事了？”李叔有些担心，曲家这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估计没受过什么苦，就坐趟牛车的功夫，都能弱成这个样子。
  果然，这两口子以后要弱到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