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与少年 第10节
作者:撒空空      更新:2024-05-16 05:34      字数:4083
  自始至终,乔薇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杰作。
  毕竟在这里,谁都可以毁掉这个洋娃娃。就如同在这里,谁都可以欺辱她。
  乔薇忍耐住了巨大的害怕,捡起了地上的树枝,鼓起全部的勇气,想要挑起蜈蚣,解救洋娃娃,解救她唯一的念想。
  蜈蚣被树枝的尖端挑了起来,它不甘地扭动着,像是要顺着树枝,快速地窜到乔薇的手上来。那一刻,乔薇彻底被恶心的恐惧所击垮,她丢掉了树枝,跑到了墙角,抱住自己那布满了鸡皮疙瘩的双臂,不住颤抖着。
  她微张着嘴,双目望着地下的泥土,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落下。
  父母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哭,但这一刻,她却哭了。
  也许在这一刻,乔薇才彻底明白,父母是真的走了,她从此孤寂,再也没人护着她了。
  陆晚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林书兰经常带着他过来看望乔薇。每次他们来之前,大伯母都会让乔薇穿上崭新的衣服,嘱咐她必须要微笑。
  而这一次,临时过来的陆晚山终于看见了乔薇的眼泪。
  陆晚山用树枝挑走了蜈蚣,捡起了洋娃娃,并且握住了乔薇的手。
  “走,我们回家。”
  陆晚山指的是他的家,是有陆晚山和林书兰的家。
  从陆晚山口中得知乔薇被欺辱之后,林书兰立即作出了反应,她用林家的关系,对乔薇的大伯父施压,最终让他同意,让乔薇住进了林书兰家。
  然而当乔薇站在陆家大门前时,却迟迟没有迈出脚步走进去。
  她从父母的家搬到了大伯父的家,现在又从大伯父的家搬到了陆晚山的家。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株植物,刚在一个地方扎好根,那根茎又被刀齐齐切断,重新又移植到另一处地方。
  所以乔薇不敢扎根了,她害怕那根茎被切断的疼。
  就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每一个想法般,林书兰蹲下了身子,看着乔薇。林书兰的腔调像是在轻声哄着乔薇,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小薇,以后你会嫁给晚山,他会一辈子照顾你。我们就是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林书兰的眼睛是潋滟的杏眼,而乔薇妈妈陈秀雯的眼睛却是细长的丹凤眼,她们的眼睛没有一点相像。
  可在那瞬间,乔薇却觉得自己看见的,就是陈秀雯的眼睛。
  也就在那瞬间,乔薇开始重新生出了根茎,扎在了陆家的土壤上。
  所以有时候,乔薇也在想,为什么她没有戳破陆晚山和秦云淡的事,也许潜意识里,是因为她不想离开陆家。
  她好不容易长出了根,那根茎已经深入了陆家的地底,如果强行切断,她一定会枯死的。
  乔薇的神智还在过往,形体却在当下。
  “嗯。”乔薇轻声回复了陆晚山。
  她的回答算是无意识的,面色明显有些恍惚,看得出,她已经落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露台上,暗色浮动,对岸便是繁华江景,灯火辉煌,如同万千星辰在河中流淌。
  就在这静谧时分,慕私年张嘴咬了乔薇,这次是真的咬,用了力,令她感到了尖锐的疼痛。
  乔薇的神智被生拉硬扯,迅速地从回忆当中被拽回了现实。
  这一咬里,有了些狠意,完全不同于慕私年以往的散漫闲适。他向来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可乔薇却觉得,这一咬里,带了些说不出的情绪涟漪。
  那瞬间,乔薇甚至有错觉,觉得她陷入了和陆晚山共同回忆里这件事,让慕私年动了怒。
  为什么?乔薇不懂。
  但很快地,慕私年便重新安静了下来,重新恢复了那个冷静慵懒的慕私年。
  就像是在安抚一般,慕私年又吻上了乔薇那处,被他咬伤的颈脖。
  一咬一吻,鼻息温热,如同万蚁啃食一般,让人疼痒难耐。
  因为开着免提,距离较远,陆晚山并没有听见刚才乔薇那无意识的“嗯”的一声,只觉得她长久没有回话,不免再度询问。
  “小薇?你在听吗?”
  “在的……”
  乔薇不得不回话,她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便咬住了唇,因为这两个字在慕私年的折磨下,显得有些破,有些碎。
  那边的陆晚山停顿了下,再开口时,声音里有了些安静的警觉:“小薇,你的声音很奇怪,你确定没事吗?”
  乔薇和陆晚山从小一同长大,她知道此时的陆晚山已经起了疑心,她明白此时无论如何都应该要说出一些话,让陆晚山安心。
  可是乔薇没办法说话。
  事情正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走去,慕私年的唇继续向上,来到了她的耳边。她耳垂上有耳洞,他轻慢地啃着,噬着,吻着。密教中有八大寒林,是恶魔楼陀罗被分割后,生成的八个部分。那里遍布尸骨,怪石嶙峋,狰狞可怖。此时的乔薇,就如同身处八大寒林之中,无法自救。那种热,痒,麻,让她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声音。
  陆晚山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挂上了电话,开始弹起了视频,他想要看看乔薇现在是否安全。
  乔薇知道,如果再不接听,陆晚山很可能会调转车头,直接往她的公寓里冲来。
  露台上起了风,风是冷的,但慕私年的唇却是烫的。
  乔薇的身子,一半像是装着寒冰,一半像是盛着岩浆,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死去。那视频弹来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在寂静的夜里,拉扯着人的神经。可慕私年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腔调,明明有着将她拆卸入腹的能力,却又极有耐心,不慌不忙。
  直到他无意中抬起了头来,掀起了眼皮,看见了乔薇正死死咬住她的唇,那唇瓣,几乎要浸出血来。
  应该是很疼的。
  慕私年的黑眸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熄灭。
  他放开了乔薇,站在了一旁。
  第11章 蔷薇 慕私年,你到底想要什么?
  也就是在慕私年放开她的那一瞬间,乔薇有了动作,她大跨步来到了露台边,拿起了手机。
  她没有多余的一秒钟时间来庆幸自己挣脱开了禁锢,或者是揣度慕私年为何要放开自己,她只想要赶紧关闭掉那请求视频聊天的系统声。
  因为那声音就像一双大手,拉扯着她的神经,只需要再用一点力,就那么一点,她的理智便会全线崩溃,直至断裂。
  乔薇并没有惊慌失措,手指也没有抖动,她非常镇定地将陆晚山的视频切换到了语音接听。
  “没有出什么事。”乔薇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镇定。
  “只是今天工作上,我遇到了一些状况,被病人的家属给骂了。”乔薇听见自己的声音又低了些,确实是情绪低落的模样。
  “所以今天晚上,我真的没有什么心情聊天,对不起。”乔薇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如此自然,自然得就连她自己也信了这个理由。
  乔薇成功地骗到了自己,也成功地骗到了陆晚山。
  话筒那边传来了陆晚山放松的呼吸:“好的,只要你没事就行。工作如果实在做得不开心的话,可以先放个假,或者是转个其他的工作。”
  陆晚山也知道,器官捐献协调员因为每天接触的便是死亡,心理压力过重,工作强度高,再加上部分捐献者家属的不理解,因此有不少协调员最终选择了离职。
  “嗯,我先休息了,明天还得早起。”
  “好,晚安。”
  终于,电话挂上。终于,乔薇脑子里的那根神经松懈了下来。终于,乔薇调转过头来,看向了慕私年。
  慕私年换上了乔薇给他的衬衣,最上的两颗纽扣没扣,露出了冷峻而性.感的锁骨。衬衣是黑色,那黑色落入慕私年的眼里,黑得安静,黑得淡漠。
  “有意思吗?”乔薇问。
  慕私年不说话,他照旧是没什么情绪的模样,站在暗处,似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慕私年,你到底想要什么?”乔薇再问。
  乔薇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她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就输了。她也知道,正确做法就应该耐心地等待着慕私年出招,可是她等不了了,她宁愿认输。
  乔薇再也受不住了,她不想每天都活在猜测之中。猜测慕私年究竟会何时出现,猜测慕私年这次出现是不是因为自己,猜测慕私年会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
  慕私年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乔薇。
  “看着我惶惶不可终日,很痛快是吗?看着我惊慌失措,很开心是吗?就因为我是陆晚山的未婚妻,所以你就把对他的恨,都加诸在我身上,是吗?”
  乔薇是打定了主意,她要把所有的遮羞布都给撕破撕碎,她要把一切最难堪的,最不堪的事都挑明。
  “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报复陆晚山最好的方法,不是跟我睡,是跟秦云淡睡。陆晚山爱的不是我这个未婚妻,而是秦云淡,你就算是跟我睡上一千次,一万次,也伤害不了他。”
  乔薇觉得自己已经杀疯了,她这是在干嘛呢?是在挑唆慕私年去找秦云淡吗?她这算是恶毒吗?应该算的吧,至少不是善良。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陆晚山和秦云淡不是也伤害了她吗?他们又善良了吗?
  “我不怕你,你大可以去告诉陆晚山,说我们睡了。不,你大可以去告诉全世界。这事是你情我愿的,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你别想以此威胁我。”
  乔薇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错得离谱。她以为自己给陆晚山带了顶绿帽子,心里得到了平衡,可是这平衡压根就没有用处。对陆晚山和秦云淡而言,根本造不成任何的伤害。而乔薇自己呢,却还勾惹上了一个慕私年,过上了胆战心惊的日子。
  就这样吧,这种日子她一天都不要再过下去了。
  乔薇把手机递了出去,翻到了陆晚山电话号码的页面,她的声音拔高了,在夜风里显得冷而生硬:“需要我帮你拨通吗?”
  乔薇记得,自己半年之前,最开始进行这份工作时,一位潜在捐献者的家属在乡下,她跟着同事一同前去,想要取得他的签名。
  去的那天,不知是哪位老人的生日,村子里搭起了戏台。那戏正唱到高(chao)潮,锣鼓喧天,催促着主角上台亮相。
  就如同此刻一样,乔薇已经搭起了戏台,敲响了锣鼓,就等待着慕私年这位主角发声。
  主角终于上了台来,慕私年接过了她的手机。
  乐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敲得乔薇的心脏隐隐作痛。
  主角开始有了动作,慕私年低头查看着手机上陆晚山的电话号码。
  大锣,小锣,圆鼓,什么都有,明快响亮,热闹非凡。
  乔薇想,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主角在台上站定,慕私年伸出拇指,“咔哒”一声,按熄了手机的屏幕。
  在最后一声重重响击之后,主角开口了,声音低沉清冽。
  “进来吧,露台风大,仔细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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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乔薇是边揉着太阳穴,边走入办公室的。
  慕私年的嘴就像是开光神器,在露台上吹了一会儿风,乔薇果然是感冒了。
  乔薇费尽心力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可慕私年就在戏台上轻飘飘地说了那么一句“小心感冒”,随后便拿起了自己的西装,安静地离开了乔薇的公寓。
  隔天醒来时,感冒造成的头疼让乔薇觉得有些恍惚,她开始怀疑昨天晚上在露台上的事只是一个混乱的梦。直到她洗漱时,通过镜子看见自己颈脖上那个鲜明到暧.昧的草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