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4)
作者:
月落西河 更新:2024-05-16 03:50 字数:4953
雨声嘈杂而喧哗,盖住了身后人逼近的声响,温朝雨回过神来时,后肩处已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一只手,那只手将她猛地往后一扯,看似没费什么力气,却是十分强势地把她掀翻在地,摔进了脏污的泥水里。
温朝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几乎要摔得背过气去,她仓皇间抬起眼,又在雨水无情的冲刷下眯了起来,她只能把手搭在上方,费力地睁大双眼,朝身侧的不速之客看了过去。
大雨茫茫,狂风仍在肆虐,漫空竹林歪歪斜斜,被雨水洗掉了浓郁的血腥味。温朝雨呼吸不畅,隔着水帘般的雨幕,看见了一袭湿淋淋却又干干净净的青衣。
温朝雨一愣,扬起下巴往更高处看去,这一次,她又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与五年前相比,多了几分锋芒,少了几分青涩,可她轮廓依旧,眉眼依旧,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与过往的那些年一般,透着错综复杂的冷然。
雨仿佛落得更大了。
温朝雨仰首躺在泥坑里,枯竭的真气在这一刻归于沉寂,可她的心绪却又紧接着波动了起来。
她泛白的嘴唇噙动几下,可什么声音也未发出,她好像在这一瞬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只能那样惊愕地看着身侧的人,忘了及时从地上爬起来。
分别五年,再见又是刀光剑影。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朝雨,口吻与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温朝雨想站起来,可远处剑光闪烁,很快疾驰到她眼前,季晚疏抬手收回了佩剑,用剑尖挑起了温朝雨的下巴。
她声色冰冷道:不知悔改,你仍旧不知悔改!
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了一下没写过的写法,防止自己水平有限误导你们,所以解释一下:我只是借尹秋听到沈曼冬的声音,顺势写了一点当年的事,这不代表尹秋亲眼看到了当年的过程,真正看到的人是你们。
如果要问尹秋为什么能听到沈曼冬的声音。
那这就是奇幻色彩的东西了,我也解释不出来为什么,但它就是那样发生了,你们可以理解为心有灵犀,或者是母女之间某种特定的感应。
因为尹秋如果不爆发小宇宙,她这一次很有可能会死翘翘的,但我又不想安排满江雪来救她,我希望女鹅自己面对,她长大了。
以及,季晚疏看见温朝雨的心理活动是:我上一次见你,你就把尹秋抓到了紫薇教,五年后再见你,你又在搞坏事,又和尹秋在一起,你可真是不知悔改!
(以上废话也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聪明的你们不是没可能看出我的用意,先说声对不起哈哈哈)
第118章
突然发生的变故令余下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各自分散着站在雨里。
眼见那黑衣男子已被当场诛杀,剩下的几名黑衣人骂了两声,赶紧趁教徒们分神之际后撤而逃。
一行人急急冲进竹林,慌不择路窜逃起来,然而前方的小路上,早已有人拦住了去路。
尹秋发丝凌乱,透湿的衣衫还噙着浓浓的血迹,她眉目生寒,抬手凌空召来了逐冰,没有任何言语,直直朝黑衣人迎面袭去。
不要和她打!一名黑衣人喊道,快走!
可逐冰已迅速穿过雨夜逼至眼前,几人举剑相挡,却被逐冰透出的冰冷杀意击翻在地,后方的紫薇教教徒见状也急忙朝这处掠来,众人迅速围拢,将这几名黑衣人包围起来。
一切发生得很快,快到黑衣人都来不及及时撤退,教徒们举着长剑一步一步逼近,前方又有尹秋执剑而来,黑衣人已无退路,只能背靠背左顾右盼,眼神凝重。
师兄,要不下手罢!一名黑衣人低声道,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是啊师兄!她破了剑阵,已是强弩之末,打不过我们的!
不行!先前提议不要和尹秋对打的黑衣人喝道,主子交代得很清楚,万万不能杀她,这次只是要给梦无归一个警告,尹秋若真死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那我们难道就要任人宰割吗!
谁的命不是命?我可不想死在这地方!
闭嘴!你们没看见季晚疏也来了?怎么都是个死!
经他提醒,旁边几人才像是骤然间反应过来一般,纷纷朝另一头的竹林深处投去了视线,那地方还是和先前一样,季晚疏执剑站着,温朝雨仰首倒着,两人虽无多余的举动,但也看得出来是在静静对峙,可他们心里很清楚,季晚疏已经来了,就算尹秋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不一定杀得了他们,但有季晚疏在,他们这回已经是必死无疑!
短暂的分析之下,命运的结局如何,已清晰地浮现在每个人眼前。
穷途末路,神仙也难相救。
既然如此,一名黑衣人调转了长剑,横在了自己脖间,与其把命交给别人,不如交给自己!
他说罢,一咬牙,竟是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刎而死。
鲜红的血液喷溅在雨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那黑衣人咬紧唇齿,像是要保留最后一丝颜面一般,连半点声响也未发出,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尔后沉沉倒去了泥坑之中。
见状,挡在周围的教徒们不由怂恿起来。
有骨气!你们几个也自己动手罢!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你们若敢自刎,我倒敬佩你们是条汉子!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们已经走投无路,要么像他那样自尽,要么就让我们送你们一程!
奚落与嘲讽,听到耳中是无比的刺耳,亲眼目睹同伴自尽身亡,几个黑衣人心生愤怒,又在这一刻飞身而起,妄图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教徒们却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只听尹秋喊了一声留个活口,教徒们纷纷直面迎上,与这几名做困兽之斗的黑衣人再度缠斗起来。
那领头的黑衣人已死,又有季晚疏从天而降,教徒们原先还处于劣势,眼下自是个个士气大涨,功力也仿佛在转瞬之间有了提升,众人群起而攻之,数个来回打下来,不负众望地叫那几名黑衣人狼狈倒地,吐血而亡。
迅疾的雨水贯彻天地,很快就将温热的躯体浇得冰冷,鲜血蔓延而出,凝聚成一团暗红,又在大雨的冲刷下很快渗透进泥土里,寻不到踪迹。
竹林之中,唯有一名黑衣人还在原地站着。
他没有回头,也无别的举动,但身后的动静已经昭示了同伴们的下场,他看着缓步靠近过来的尹秋,轻轻把手里的佩剑扔掉了。
然后,他主动抬起手,揭掉了脸上蒙面的黑巾。
一张清俊而熟悉的面容霎时映入眼帘,尹秋身形一顿,不可置信地停在了原地。
刹那间,无数画面蜂拥而至,犹如一阵猛烈的狂风,顷刻间席卷了尹秋的脑海。
小师妹!你这功夫也忒差,看师兄给你演示演示!
哎呀,师叔是骗你的,那糖能吃!你怎么连这也信?
这个月的酒钱被师叔扣了,就剩了这么点,能给你买糖就不错了,你还嫌少!
听说你在天音峰打遍无敌手,来!有一阵子没跟你切磋了,让师兄我来会会你!
一言一语回荡在耳畔,昔日相处的画面也在眼前轮番浮现,尹秋双眸大睁,在雨里踉跄两步,嘶哑着声音说:你
小师妹,黑衣青年冲尹秋笑了一笑,语调含着苦涩与沉痛,你动手罢。
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可那张熟悉的脸落在尹秋眼里,却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
为什么这一刻,尹秋禁不住大受打击,隐忍半晌终是红了眼,为什么?
别问,我不想说,也不能说,青年的声音很温和,他看着尹秋的眼神仍像是在看着一位妹妹,能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只是要让你失望了,你想知道的那些,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泪水无声滑落,又在下一刻被冷雨淹没,尹秋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身体上的疼痛或许可以尽力忍受,也可以拼着一口气扛下来,可眼见相互陪伴了多年的师兄,竟然在一朝间变作了要对自己不利的杀手,尹秋难以置信,又难以接受,她捂着心口后退两步,握着逐冰的手狠狠地发着抖。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打算要杀你,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他偏过头,似是不忍看尹秋现下的模样,你也知道,我们若是真的对你起了杀心,根本不必大费周折布下剑阵,只是想把你困起来之后,再收手离开罢了,但我们确实没预料到紫薇教的人也会来,加上季师姐也来了,这都是我们事先不曾想到的,此番重伤了你,也诚然是意料之外。
难怪先前那黑衣男子始终保持远观,不肯轻易出手,原来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想过要杀掉尹秋。
所以那个黑衣男子又是谁?
能凭一己之力操控数把长剑,同时还能操控剑阵,惊月峰的暗卫弟子虽个个都是宫中翘楚,但能做到这两样的人,也仅有一个。
大师兄已经死了,青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他死在了你和季师姐的剑下,倒也值了,从你来惊月峰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预见到了会有今日,是以过去这几年,我们都都把你当成亲妹妹,把你捧在手心里疼
为的就是提前弥补将来有可能会犯下的错。
原来他们对她的好,并不那么纯粹,仅仅只是因为愧疚,过往的那些真心里,也其实都藏着不为人知的预谋。
尹秋的脸色更白了,手也抖得更厉害了。
她自小没有家人,也没有亲眷,从遇到满江雪后,她就把满江雪当成了自己的唯一,可那之后,她又遇见了惊月峰的暗卫师兄,他们对她无微不至,百依百顺,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要什么有什么,尹秋在过去那几年里,是真的把他们当做了兄长,也当做了除开满江雪以外的家人。
可今夜,她才发现那些全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风雨把所有人的容颜摧残得面目全非,朝夕相处的人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两对视之下,彼此之间的距离像是骤然被鲜血隔开,再也无法跨越,也再也无法触及到对方。
是谁?眼中光彩不再,尹秋失魂落魄地问,是谁要杀我?
青年沉默不语。
你们潜伏在惊月峰,起初定然不是为了对付我,尹秋说,你们真正想盯着的人,其实是师叔,对吗?
青年面露挣扎之色:小秋,别问了
你们和那吹笛人是一伙儿的?尹秋追问,他是谁?他怎么不来?
吹笛人?青年却是疑惑,什么吹笛人?
他不知道?
联系到阿芙与梦无归,尹秋彻底断定,看来除了吹笛人,还真的另有其人要对付她!
尹秋极力平复着心中躁动难安的情绪,朝这青年走近些许,质问:你为谁做事?你背后的人又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将真相都交代出来,我也可以放你走,我跟你保证。
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轻笑:就算你肯放我走,我也活不了了,我还有家人,他们对我的事一概不知,我不能连累他们,你杀了我罢,给我个痛快。
那谁来给我一个痛快!尹秋终于忍不住拔高声量,悲恸道,你们一路从宫里跟到了魏城,无非就是因为梦无归散布出了我娘的消息,你们如此心急,要在这时候用我的安危要挟梦无归,让她不要生事,那就说明梦无归一定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个秘密一旦公之于众,就会对你背后的人极为不利,可你们又不能真的杀了我,因为只要我死了,梦无归绝对会与你们彻彻底底撕破脸皮!到时候,你背后的人就会露出真面目,就会站到风口浪尖!
青年神情惊愕,怔怔地看着尹秋。
别说了别再说了
尹秋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雨,她将逐冰松开,揪住了青年的衣襟,看着他的眼睛说:当年如意门事变,是不是也有你们的份?我娘到底在何处,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不、我不知道青年仓皇后退,不敢再看尹秋,我真的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尹秋死死地攥着他,继续说,就算我娘当年生下我后体虚力乏,可她功夫那样好,她是云华宫首席大弟子,她没那么容易倒下!何况如意门在当年也是除了云华宫以外最负盛名的一派,紫薇教就算有我爹在旁边通风报信,可南宫悯同样也没那么容易灭掉沈家满门!是你们,是你们和那人暗中做了手脚,帮了紫薇教,是你们杀了我所有家人,如今还想来杀我!
不、不是这样的青年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脸上的表情都被痛苦占据,我们没有帮紫薇教,如意门事变,从头到尾都是尹宣与南宫悯的手笔,我家主子他只能说是坐收渔翁之利,他并不是真正的主谋!
尹秋凄怆一笑,颓然道:可他也有推波助澜,也有罪行,沈家血案与你们脱不了关系,否则十多年后,他又为何要处心积虑对付我,又为何要竭尽所能堵住梦无归的嘴?说到此处,她又想到破阵时引导着她的那个声音,我娘真的还活着吗?她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或许,我娘就是被你卖命的人给杀了,不然他也不会听到我娘在魏城的消息后,这么急着叫你们过来阻拦了。
言毕,尹秋停顿了一下,才又紧跟着道:可惜你们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你们要暗下杀手,梦无归却来了个引蛇出洞,她兴许也知道你们没胆量直接杀了我,所以才只让阿芙一个人来帮我,也是为了成功把你们引出来,虽然今晚死了很多人,可你们到底还是失败了,而你背后的人若得知,他应该也坐不住了。
青年两眼通红,无力地垂着手臂:小秋
尹秋心底一片寒凉,她回想着那个陌生又温柔的声音,回想着那声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怕。
孩子,不要怕。
可是我好怕热泪翻涌,尹秋止不住地哽咽,我不怕自己出事,可我好怕师叔会出事,你们在惊月峰盯了她那么多年,是想做什么?师叔是好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