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萃眼中露出满意，将手里的一个小罐子放下，说道，“这个东西，你认得的吧？”
  褚元春又一动，锁链声，水声，咔咔作响。
  便听含萃说道，“这是你下在花慕青身上的那个蛊虫的虫母。”
  含萃看向褚元春，“娘娘要你明日午时，催动这虫母，让花慕青蛊毒发作。”
  顿了顿，又道，“若是你能办到，娘娘自会保你一命。”
  褚元春的眼睛里露出些狂热，死死地盯着那小蛊。
  含萃又看了她一眼，“明日子时，会有人来给你解开锁链，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这回还是办砸了，下场，不用我再跟你多说了吧。”
  这一回，褚元春终于出声了，“请……娘娘放心。”
  那声音嘶哑干裂，仿佛乱葬岗上乱飞的乌鸦嘶鸣。
  含萃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牢头来重新锁了门，瞧了眼那水里吊着的娇滴滴的小美人，目光贪婪地闪了闪，又咂嘴离去。
  没注意到，身后，那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的小美人儿，慢慢地露出一个狰狞扭曲的笑容。
  裂开的嘴角里，钻出一条滑腻的虫子来，片刻后，又钻了进去。（把小仙自己给恶心到了……丧……）
  ……
  两日后。
  进宫不过半年的九千岁之妹，尚未承宠便晋升妃位的青妃娘娘封妃仪式举行。
  花想容按照杜少凌的意思，竟是大行操办起来。
  原本就是处于风口浪尖的花慕青，因为这次的封妃仪式举办的极其奢靡，又被一群外臣诟病，百姓议论，名声一落千里，这是后话。
  只说这次的封妃仪式，虽然不及皇后的封后大典，可也遍请了朝臣家眷中有品阶的命妇官女。
  毕竟不是举国欢庆的封后大典，更别说前头还有个花想容晋升皇贵妃时，都只不过是在宫中简单举办了个小宴。
  可花慕青不过只是个得了封号的妃位，倒竟这般大肆操办，也是让京城百姓议论了许久，直说这皇帝新宠的青妃，怕就是那青丘出来的狐狸精，是个祸国殃民的呢。
  有人说着，还把慕容尘那个妖孽似魔的九千岁也议论进去了。
  说这兄妹二人必定都是妖怪变的，不然怎会一个权倾朝野一个颜色倾城呢！
  必然是施了妖法了！
  这些百姓的话锋，落到慕容尘耳朵里，倒是引得他勾唇一笑，“妖怪？狐狸精？呵。那丫头，若是妖，也一朵浑身是毒的花妖，哪里能是那种骚气熏天的腌臜玩意呢。”
  鬼二在旁边，默默地垂下眼，心说，殿下您敢在小姐面前说这样的话？
  而此时悠然宫。
  花慕青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看着里头模糊而昏黄的人。
  那个人，不是她，又是她。
  那张靡颜腻理美若天仙的脸，瞧着不太真切，仿佛对面站着的，就是那个真正的花慕青。
  她看着自己。
  须臾，那双楚楚双眸，又泛上冷意点点，两相融合，化作一人
  花慕青垂下眼睑。
  春荷与秀喜扶着她的双臂转过身来，秀喜含笑道，“小姐慢些，这宫裙有些重，奴婢扶着您。”
  花慕青低头，便看到身上那厚重而浮华的凤舞呈祥，大红妃制宫裙。
  金线交错。
  妃子虽不能身穿正红，可宫装也多是接近大红的正红，那艳丽刺眼的颜色，充斥了她所有的视线，仿佛再多看片刻，她的眼睛，都要被染成了血色。
  于是她挪开目光，淡定地抬头，“走吧。”
  春荷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手，在前头领路。
  福子提着熏香的香炉，领着规制的十二个宫女，跟在后头，一行依仗，当真是尊荣无限。
  可花慕青的心里，却是无波无澜。
  封后大典都经历过，在万民仰目，朝臣跪拜，同杜少凌并肩站在龙台之上时的情形，仿佛历历在目。
  与那时相比，如今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纵使明知前方豺狼虎豹伺机而动，而她，没了退路，也无法回头。
  走下去，便是更加血淋淋的复仇路，她这一生，背负着无数无辜惨死之人的性命，要的，便是血恨这二字而已。
  她抬起头，看那宫道之上，深远无边的天。
  有风，起于萧墙。
  ……
  封妃仪式定在乾清宫，这里本是皇帝与朝臣日常处理事务的地方，如今却被花想容调出来，专门做了给花慕青封妃仪式之用。
  外人看来，只会说花想容大度，皇家给足了花慕青与慕容尘的脸面。
  可有心人却知晓，这无异于，是要将花慕青推于水深火热之中。
  仪式上又遍请朝臣家眷子女，可以想见，等仪式结束后，这些人回去后，会如何与身为朝臣的一家之主议论这次的仪式如何奢靡浮夸。
  按下这些不提。
  只说如今这乾清宫，虽是冬日，却布置得花团锦簇。
  一条明艳的大红色长毯，从玉阶下一直铺展到乾清宫的正殿门口，红毯之上，用金线勾勒朵朵芍药之花，让人行走之上，仿佛行于一片繁花似锦的花海之上！
  花想容今日同是一身颜色更为纯正的大红八尾金凤长裙，发髻高耸，斜插一枚凤涎明珠的金钗，通身华贵高傲地，从一旁，走到殿门口。
  回头，看了眼那铺展而下的华丽长毯，微微一笑，对身后的含萃说道，“天牢那边如何了？”
  含萃低声道，“娘娘放心，那褚元春如今断了腿，绝对再无其他心思，该嘱托她的话，奴婢也已经全说给她听了。奴婢瞧着，那褚元春，今日必定能对那位下死手的。”
  “呵呵。”花想容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就好。”转而又道，“另一只虫母的下落，问了么？”
  含萃摇头，“奴婢担心耳目众多，并未多问。”
  花想容点点头，“也罢，等她办了今日这事，送她去私牢，自有办法叫她开口。”
  含萃应下。
  这时，有同来参加封妃仪式的嫔妃纷纷前来，看到花想容，齐齐行礼。
  花想容瞬间恢复了那张高贵雅芝的端庄面容，视线在前头的梁嫔身上停了停，然后抬手，“众位妹妹免礼，今日当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妹妹们都来得这样早，瞧着一个个也都是春风满面的。”
  什么春风满面，是满心嫉妒才对！
  可那些打扮得娇艳明媚的女子们，全都笑着迎合道，“还是娘娘来得早啊！”
  “娘娘今日也是华贵无双，姿容无限呢！”
  “娘娘当真是我等姐妹的表率呢！”
  蒋薇站在最后，看着这些人的假笑，有些不痛快，便转过脸，正好瞧见，前方，明黄的肩舆并带长长的龙卫侍卫，一行而来。
  皇上来了！
  还没等她行礼，前头，花想容已经先一步迎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无意的，竟直接踩着那芍药锦簇的大红地毯，直直走到了杜少凌跟前。
  满脸是笑地说道，“皇上，您来得好迟，众位姐妹和朝臣家眷们都到了呢。”
  杜少凌下了肩舆，握住她的手，笑道，“本也是还有折子要看，只是九千岁问了朕，朕只得过来提前过来瞧瞧。你倒怨朕来得迟了。”
  这话，说得仿佛并不把花慕青的封妃仪式放在心上似的。
  倒是让花想容又露出些笑意，故意嗔道，“陛下何必如此说，叫九千岁与青妃妹妹听见了，定要不乐意的。”
  杜少凌大笑，“他们有何不乐意的，你如此这般替青妃操办了这么盛大的封妃仪式，青儿也该好好感激你才是。”
  花想容也笑，“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
  杜少凌又笑，拍了拍她。
  拉着她的手，踏上那大红的芍药锦簇红毯，走进乾清宫中。
  已经落座的一众嫔妃与众朝臣命妇子女齐齐起身，高声拜喝——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杜少凌笑着站在高台上抬了抬手，“众位平身。”
  花想容站在他身旁。
  那本该是皇后的位置，可她却丝毫没有退让半步的意思。
  杜少凌也仿佛没有察觉一般，笑着坐下。
  花想容本要在他身边那皇后的位置坐下，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幽幽一声低笑，“皇贵妃今儿个是准备让青妃给你磕头不成？”
  花想容动作一顿。
  众人再次转身，看到乾清宫门口那一身紫袍翻腾如妖云的人时，好些人都忍不住打了寒颤。
  再次起身，高喝——参见九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尘笑了一声，凉声寡淡，“起吧。”便步履随意地走进殿内，直接上到杜少凌的龙案边，瞧着花想容。
  花想容微笑，却并没让步，“千岁殿下万安。”
  “嗯。”
  慕容尘哼了一声，斜了龙案下方第一的位置，“皇贵妃娘娘站着不累么？去自个儿的位子上歇着吧。”
  这话，完全把花想容当成个随意使唤差遣的下人似的。
  花想容却是一笑，并未动弹。
  一时间，本是其乐融融的大殿内，气氛有些压抑起来。
  众朝臣命妇及子女面面相觑，都是不敢应声。
  唯有太师夫人庞刘氏身旁坐着的一儿一女，面色各异地朝上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