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王朝卿回到偏殿耳房时,屋里只有苏培盛一人。
王朝卿笑着道,“苏公公,今儿您不当差啊?”
苏培盛笑笑,“四阿哥今早跟皇贵妃用早膳,我回来偷个懒。”
王朝卿上前给苏培盛倒了一杯茶奉上,苏伟却没有像往日那般客气的推却。
王朝卿心里有点打鼓,昨晚四阿哥踢了王钦,独自去御花园只带了苏培盛,他是知道的。这奴才间的勾心斗角可不比主子们少。
苏伟像模像样地抿了口茶,也不管王朝卿的探究眼神,直接开口问道,“德妃娘娘怎么样了?”
王朝卿一愣,“啊?”
苏伟放下茶碗,看向王朝卿又问了一遍,“德妃娘娘怎么样了?”
王朝卿瞬间堆了满脸笑,“苏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伟拿着桌子旁的帽子扇了扇,这天快要热起来了,王朝卿却半晌没有动,依然是不明所以的样子。苏伟站起来,戴上帽子,边整理衣衫边道,“时候差不多了,四阿哥该用完膳了。”
王朝卿上前帮苏伟理理衣摆,苏伟凑到王朝卿耳边道,“王哥哥是聪明人,这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想是不用人教的。”
王朝卿一怔,看着比他低了半个头的苏培盛一步步走出下人房。
中午,苏伟打发了屋里的小太监,独自服侍着四阿哥上床午睡,“奴才着人打听了,德妃娘娘昨儿胎气震动,但没有大事儿,太医给开了保胎药,今天已经好多了。”
胤禛点点头,让苏培盛给他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四阿哥很快睡着了,苏伟靠着墙闭目养神。那王家兄弟真是不能小看,他又诈又吓地闹了一大通,人家都能那么沉得住气,来找他时还摆出一副这是我们刚才特地为主子打听来的消息的模样。
其实,苏伟之所以知道王家兄弟是德妃娘娘的人,还得多亏小鸽子。小鸽子得罪了王钦后,就很是巴结苏伟,苏伟特地让他多留心四阿哥位下的各位太监。结果,小鸽子还真不负所托,给他探听到了这么一个有料的消息。
五月末,圣驾回銮。
接驾那天苏伟没有去,只能从后来几天的赏赐中,感知天家恩惠。
除了皇上的赏赐,太子也送来了很多东西,没有特别贵重的,但都是一路上买到的新奇玩意儿,很得四阿哥喜欢。
没几日,毓庆宫摆宴,请各位阿哥去玩。
前一晚,四阿哥在灯下写福字图,说是要送给太子。写了一幅又一幅总是不满意,苏伟在旁边看着都可惜。
眼看要三更了,苏伟出主意道,“依奴才看,主子的一番心意就是最好的回礼。这面上的东西何必一定要求完求美呢。”
胤禛抬头看看苏培盛,觉得他说得有理,遂从自己写的一堆福字中挑出三张,放在锦盒中。
第二天,苏伟和王钦陪着四阿哥到了毓庆宫。
太监禀报后,太子亲自出来迎了四阿哥进去。
苏伟对太子的初印象很好,虽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但是在爱新觉罗早熟教育中,这位年幼的太子已经初具少年气质,面带微笑,含威不漏,一身的贵气,让人不得不仰视其颜。
毓庆宫摆宴,当间一卓,坐的是几位阿哥。
外边三桌,坐的是太子,大阿哥,三阿哥的哈哈珠子。
刚开席,就有圣上赏的菜下来。
几位小阿哥在桌上吃的很欢,苏伟看着太子很是和气,没有因为身份妄自尊大,对待大阿哥还带着一份尊敬。
可能是因为没有大人在场,这次宴席倒比万寿节时热闹很多。
太子没有叫人侍膳,任由兄弟们自己放开了吃。
年纪最小的五阿哥干脆站在了凳子上,把一碗五谷蛋羹搅得乱七八糟。最后还是大阿哥看不下去,将五阿哥抱在怀里一勺勺的喂。
三阿哥完全能自给自足,太子就照顾着四阿哥,离得远的菜都帮他夹到碗里。苏伟远远看着,心里是感慨万分,谁能想到如今的兄友弟恭,在二十几年后会变成九龙夺嫡的惨状。
宴席后,几位阿哥的哈哈珠子开始表演布库,年少轻狂,此时阿哥们也不管身份有别,纷纷在外拍手叫好。
玩到极致,大阿哥和太子换了窄袖袍子,不顾奴才们的劝阻当庭布库。几个小阿哥在旁边呐喊助威。
苏伟站在院子的廊柱旁,随时关注着自家主子。不知怎的感到身后一阵凉意,苏伟回头一看,一片明黄,紧接着脑中一阵轰响,几乎是下意识地苏伟噗通跪下,“奴才参见皇上。”
第6章 生与死
传说中的天威,苏伟终于切身体验到了。他一个从小背诵马列主义的现代五好青年,竟然连脑子都没过就直接跪下了。不过不只他一个,满院子的奴才都瞬间跪了。
阿哥们也是一时愣在当场,不过还是太子最镇静,先一步上前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苏伟眼前的黄色向前移动了两步,一个低沉的声音缓慢响起,“谁赢啦?”
嘎?苏伟死死低着头,扛着满脑子的问号。
太子语带笑意地道,“儿臣和大哥尚未分出胜负呢。”
皇上几步走进正屋廊下,坐在太监搬出的椅子上,“平身吧,你们继续。”
奴才们起身,阿哥们撸起袖子,拉开架势。
苏伟慢慢挪动到四阿哥身后,看着眼前的小主子时不时的就望向皇上。
阿哥们的角逐倒还激烈,大阿哥到底年龄大些,太子开始尚且能凭着技术支撑一番。但两人僵持一会儿,太子就不行了。最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败下阵来。
皇上一拍手道,“好,朕的大阿哥果然勇武,太子也不错,来人啊,赏。”
太子和大阿哥跪下谢恩,一人领了一副御用弓箭,皇上又把三位小阿哥叫到跟前挨个问了最近的生活和功课。
四阿哥上前时,太子特地拿出了四阿哥送的锦盒给皇上看。
皇上把那三幅字拿出来细细地看,胤禛站在一旁紧张的不行,片刻后皇上微笑着把字放回去道,“这三幅字,一幅比一幅饱满,一幅比一幅流畅,定是写了很多幅的结果,老四的这份礼是真真的用心了。”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太子从旁道,“四弟这份心意,儿臣一定牢记于心。”
最后毓庆宫的宴席在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中结束了。
六月初一,
苏培盛正准备往四阿哥的小院去时,迎面撞上了王朝卿。王朝卿左右看看,将苏培盛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苏伟心知,定是永和宫出什么事了。
王朝卿把嘴凑到苏伟耳边,小声说道,“德妃娘娘的肚子昨晚发动了,今早还没见消息,永和宫那边去请太医了。”
苏伟一愣,德妃一共有过几个孩子,他也不十分清楚。但貌似后来活下来的只有四爷、十四爷和温宪公主。这个绝不可能是十四爷,那么会是温宪公主吗?(原谅小苏子不知道温宪到底排行第几,也不知道是哪年生的,其实偶也是在网上查的。)
苏伟打发王朝卿继续盯着永和宫那边,自己先去服侍四阿哥起床。四阿哥得知了永和宫的事儿似乎并没有太过惊慌,只是早膳吃的少了些。
然四阿哥去给皇贵妃请安时,却失手打碎了一只茶碗,好在皇贵妃没有多加追究,但是站在门外的苏伟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中午时,王朝卿传来消息,德妃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在康熙朝的后宫,公主似乎并不被重视,各位皇主子纷纷赏了些东西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然永和宫还是颇为喜气的,皇上也亲自去了几趟看望小公主。
七月十五,
众妃给皇贵妃请安的日子,
苏伟伺候着四阿哥到前院,正碰上了抱着小公主前来的德妃。
四阿哥俯身行礼,“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温言道,“阿哥快起,正好咱们一道进去。”
四阿哥点点头,垫脚看了一眼德妃怀中被包的严严的小公主,德妃笑笑,“这孩子怕生的很,被乳娘抱一会儿就哭。”
两人走进厅内,
远远就听宜妃道,“德妃妹妹的气色不错,到底是有副好身子骨,那么折腾如今都好好的。”
德妃笑笑,“劳姐姐挂念。”又俯身向皇贵妃行礼,四阿哥也跟着问安,皇贵妃笑着免了,叫四阿哥到身边坐着,又让德妃抱小公主给他看。
德妃把襁褓打开一点,露出一张粉嫩嫩的小脸,众妃都凑过去看。四阿哥也在旁边,那小人儿一直闭着眼,脸颊鼓鼓的,胤禛一时好奇就伸手去戳了戳。
众妃一时都愣住,回头看四阿哥,倒是皇贵妃先笑了笑,“四阿哥也喜欢小公主呢,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啊。”
一旁荣妃温言道,“是啊,只是这孩子看着还是小了些,听说生产时颇费劲的,得好好调养啊。”
德妃应道,“姐姐说的是,这孩子身体孱弱,我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脱手,连乳娘伺候着我都不放心。”
皇贵妃安慰道,“还是让乳娘带着,她们带的孩子多,比你有经验。”
德妃点头,“娘娘说的是。”
众妃没有说多久的话就散了,四阿哥出来时,苏伟看那小脸有点黯淡。
回到书房,苏伟特地让人上了玉米卷和乳酪,他记得有人说过,甜品可以让人心情愉快。不知道到底准不准,不过用过点心的四阿哥确实精神了许多。
苏伟伺候四阿哥是三天一班,没班时的日子过的是相当清闲的。
这天,他从四阿哥那儿求了恩典,到英华殿去看了贾师傅和刘焦两位公公,将自己得的好东西跟他们分一分,贾师傅对苏伟在承乾宫的表现还是相当满意的。但还是提醒他,在阿哥没迁宫前,不要与王钦正面冲突,苏伟都一一记下。
苏伟回到住处时,屋里的气氛怪怪的。
王以诚把苏伟拉出屋子,告诉他今天离王钦远点。苏伟问原因,王以诚笑笑说,“咱们屋里来新人了。”
晚上,苏伟就见到了所谓的新人,刘裕。
据王家兄弟说,这刘裕是承乾宫大总管刘安的徒弟,带在身边一年多了。
日前,刘安向皇贵妃推荐了刘裕,说四阿哥身边最缺这种年纪小,又机灵的。皇贵妃便把刘裕划到了四阿哥位下,而且直接就是贴身太监。今天头一天领来,刘安就直接把人带到四阿哥身边去了。
这刘裕比苏培盛大一岁,人很精神,爱笑。王钦的一张冷脸,人家一点不在乎,倒是和苏伟蛮亲的,当晚就抱着被子睡到苏培盛身边了。
刘裕到来没几天,苏培盛就由三天一班变成四天一班了。换班时,苏培盛将刘裕和王钦的尴尬,以及刘裕的身份都告诉给了四阿哥。四阿哥点头应了,一双眼睛嘟噜噜地转,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伟总是看到王钦阴沉的脸,对刘裕也是越来越不客气。王家兄弟偷偷告诉他,四阿哥总是在王钦当班时提起刘裕,一会儿说刘裕腿脚快,一会说刘裕墨磨得匀。
苏伟偷偷地笑,四阿哥绝壁是故意的,气死人不偿命。
八月的天还是很闷热,苏伟每天都用大木盆晒一大盆水,晚上睡觉前拿来给自己降温。
这天,他正擦着呢,王以诚直直而来,苏伟心里咯噔一下。自从上次,王家兄弟就成了双面间谍,一面像德妃娘娘汇报四阿哥的事儿,一面像四阿哥汇报永和宫的事儿。
而这次王以诚带来的消息,让苏伟从心底凉了下来,德妃的小公主殁了。
接下来的两天都不是苏伟的班,他一直没有机会把消息带给四阿哥。第三天,轮到苏伟时,四阿哥已经从皇贵妃那听说了。
四阿哥似乎还和往常一样,白天练字、看书,可苏伟就觉得四阿哥伤心了。一个五岁的孩子,第一次意识到死亡,会是什么感觉。
午睡时,苏伟伺候着四阿哥上床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到角落里,而是站到了床边。他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一个五岁的孩子,只能尽可能的离他近点,给他点力量。床铺上安静了很久,一只小手才慢慢的伸出来,一阵摸索后,抓到了苏伟的衣袖。苏伟又往前凑了凑,那只小手一直没松开,直到床铺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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