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怎么让眼睛变色吗？”
  艾瑞尔没头没脑地问道。
  卡洛斯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一阵难言的烦闷。今天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为的就是与艾瑞尔进行谈判，好让后者不要在随意欺辱一只脆弱渺小的劣等露巢。
  不过从目前的的情况来看，他来得确实不是时候，艾瑞尔依旧停留在那种神志不清的疯癫状态中。
  卡洛斯本来还以为在晚上那场让大祭司震怒的骚乱后，艾瑞尔好歹已经恢复了些许正常呢，毕竟这只怪物可是吞噬了不少原本用来维护飞船的下等虫族和工虫。
  按照道理来说，摄取到了足够多的养分后，艾瑞尔状态应该会好转才对。
  “如果你是指在正常情况下改变自己本体的瞳色的话，很抱歉，我不知道。”
  调整了一下心情，卡洛斯一边看着艾瑞尔又在蠢蠢欲动企图把自己另一颗眼珠也挖出来，一边平静地说道。
  “在一般条件下，只有在化蛹期间，虫族才可以彻底的改变自己的原有身体结构，毕竟在蛹期，原有的身体组织全部都会彻底融化然后重新组合。想要改变自己的固有瞳色的话，恐怕也只有通过这个方法了。”
  他语调里有一种隐藏得很深很深，深到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恶意。
  一个非常模糊的想法在他脑海深处稍纵即逝。
  然后，卡洛斯心念一动，他盯着艾瑞尔疯疯癫癫的样子，看似随意地补充一句：“不过，艾瑞尔殿下，考虑到你的身体缺陷，你恐怕是无法化蛹的。你现在的行为根本没有意义，毕竟就算是现在挖掉了眼珠，等它们再生后依然是原有的颜色。”
  艾瑞尔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他的血液还在不停地从空洞的眼眶中往外涌，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哭泣一样。
  不过，那也只是错觉而已。
  卡洛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艾瑞尔面无表情的脸。
  “这样啊。”
  他听到艾瑞尔发出了一声喃喃低语。
  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卡洛斯立刻检查一下艾瑞尔的监控终端，果不其然在精神稳定值那一项后面看到了一个相当怵目惊心的数值。
  黑发虫族瞳孔微缩，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倏然加快。
  在艾瑞尔精神稳定值下降到一定程度后，大祭司设置在他身体内部的禁锢单位会开始发挥作用。这是一种精妙而严谨的防卫措施——毕竟艾瑞尔的力量确实太过强大，而他的精神又是如此脆弱混乱。为了保护飞船上的其他虫族，在艾瑞尔彻底失控前这些禁锢单位会立刻注射大量药剂麻痹艾瑞尔的本体，它们释放出的能量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这只怪物的绝大多数神经彻底烧焦以封禁它那惊人的行动能力。
  当然这会让艾瑞尔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不过也正是凭借着这样的痛苦，这只怪物会因为生存本能而陷入休眠状态。
  他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自己的被烧焦和溃烂的身体在旺盛的生命力下重新生长出来。
  卡洛斯抬起头将目光从光脑转移到艾瑞尔身上。
  少年的心灵投影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在黑暗的囚牢中，一团巨大狰狞的怪物开始不断震颤，翻滚，看上去像是在挣扎，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艾瑞尔都会将自己的本体藏得很好，他并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的原始形态，但此时他看上去似乎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冰冷的空气中回响着一种尖锐的，令人厌恶的嘶鸣，那是怪物在哀嚎。
  阴影中无数团金黄色的光点不断明明灭灭，最后，那些光点渐渐暗了下去。
  “啪——”
  那只被艾瑞尔用来挖自己眼球的微型光刃掉在了地上。
  然后，冰冷的舱室里恢复了安静。
  卡洛斯看着舱室最深处的那一团焦黑肉块，沉默了片刻后，轻声叹了一口气。
  “抱歉，殿下。”
  其实卡洛斯原本并没有打算让艾瑞尔变成这个样子。
  至少，在他打开舱室前他都没有这个计划，直到看到了对方疯疯癫癫的样子——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卡洛斯忽然意识到任何恳求恐怕都没用，宛若孩童一般随心所以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作为仆虫的自己可以控制的。
  除非利用大祭司留在艾瑞尔身体里的那些东西。
  原本只是在脑海中闪过的模糊想法，在彻底落实之后反而变得具体了起来。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从艾瑞尔昨天做的事情来看他的精神原本就已经相当不稳定了。卡洛斯并不知道艾瑞尔究竟是为了什么忽然发疯，也不在乎，毕竟艾瑞尔之前就有过忽然想要直接把自己咬碎好让自己体积变小这种怪异的行为——考虑到他多年来一直在不断切分身体和意识，他无论做出样的自残行为都很“正常”。
  只需要稍稍提醒几句，把临界值的精神值压到禁锢装置起作用的程度，之前困扰着卡洛斯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卡洛斯有些吃惊于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等到结果出现，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他甚至……甚至感到了满意。
  艾瑞尔不会再去打扰到苏林了。
  卡洛斯想。
  心中涌起一阵陌生的满足感。
  卡洛斯转过身。
  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他想，昨天艾瑞尔引发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平息，艾瑞尔被禁锢的事情也需要尽快向大祭司报告，当然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去找苏林。
  昨天晚上艾瑞尔一定把他吓坏了。
  也不知道那么疯癫的王虫候选是否伤害到了对方……
  “噗嗤——”
  然后，濡湿的穿刺声伴随着剧痛，从卡洛斯的胸口传来。
  黑发虫族身体猛然顿住，下一刻，他缓缓低下头，然后便看到了那一根直接贯穿了他身体的触手。
  “艾瑞尔……”
  卡洛斯不不敢置信地转过了头，正好对上了黑暗中那一团仅存的暗淡黄光。
  怎么可能？
  黑发虫族感到不可思议。
  大祭司一直以来都非常忌惮艾瑞尔身体里不受控制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份被切割的身体中也会安置最严密的禁锢手段，艾瑞尔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保留意识才对。
  “如果……更厉害的话……就可以蜕变了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他耳畔传来了那只怪物支离破碎的呓语。
  “吃掉你的话……说不定就可以了……眼睛……颜色……”
  第46章
  苏林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毕竟他的心情确实极为糟糕，而且还受到了那样大的惊吓。
  然而，也许是因为不断分泌虫蜜确实让作为“母体”的他产生了身体负担, 又或者，是小虫子们笨拙的安慰确实起到了作用。
  等苏林再次睁开眼睛，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一整夜。
  这一次他睡得很沉, 享受了自学长离开以后质量最好的一次睡眠。这让他感到非常惊讶。当然，要到很久之后苏林才会知道，虫母原本就是一种需要在子嗣或者被选为伴侣的虫族的护卫下才可以生存的特殊个体。而在那个夜晚, 那些因为担心母亲而簇拥在他身边的孩子无形中起到了护卫的作用。
  苏林正在越来越像真正的虫母，只是他此时并没有意识到。
  这个倒霉的新手母亲兼混血虫母本应该因为自己良好的睡眠感到神清气爽才对，可实际上，他压根还没有来得及“神清气爽”，便听到了六个孩子窸窸窣窣的动作声, 再转过头, 迎面就看见了一节横截面还在往外流淌着暗绿色汁液的虫族螯肢。
  他的六只好大儿正高举着那坨虫族尸体碎块, 一脸殷勤地将那玩意拖到苏林面前来。
  苏林：“？！”
  察觉到苏林的苏醒，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十二只复眼闪着类似金属的光, 亮闪闪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妈妈！早饭！】
  孩子们的意识清晰地传递到了苏林的意识中。
  即便只有一坨残肢也可以看出来, 虫肢的主人生前应当是一只相当肥硕的个体，毕竟那一节螯肢就有苏林的半个身子高，钢铁一般厚实坚硬的甲壳更是沉重无比, 深紫色的肌肉鼓鼓囊囊地从残缺的甲壳缝隙中挤出来, 看上去异常地新鲜肥美……
  “……”
  苏林深吸了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吧, 在虫族领地的短短一段时间里, 苏林觉得自己的心灵已经得到了莫大的成长。
  放在几天前看到这坨尸体残骸以及这六只虫子，他可能会放声尖叫，而他现在甚至可以强压着心绪一脸平静地望向自己的便宜孩子们，然后心平气和地开口询问。
  “这是什么？”
  【妈妈吃！】
  【妈妈……吃……开心！】
  【给妈妈吃！营养！】
  小虫子们叽叽喳喳发出了一连串虫鸣，非常鲜明地表露他们对自己那柔弱又不擅长捕食的母亲的严重担忧。
  很显然，头脑简单的虫子们错误地理解了苏林昨天晚上的低落。
  他们觉得苏林一定是饿了才会如此沮丧。在虫族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比食物更好的安慰。
  所以，现在苏林床头就多出了那一坨虫族尸体残骸。
  “等等，你们该不是袭击了其他虫族吧？”
  苏林看着一脸期盼，满怀孝心的孩子们，头痛得快炸了。
  谢天谢地，经过一番艰难询问，苏林才知道这坨虫尸并非是孩子们主动袭击虫族得来的战利品。
  当然，他们本来是打算去狩猎的，不过昨天晚上的飞船里异常寂静，他们找了好几个地方，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活着的虫族了，反而到处都是虫族的新鲜尸体。如果跑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应该会有更加鲜美肥硕的活虫族，可是那样却会让他们离开苏林太远，无奈之下，孩子们只能挑选尸体中最强大最肥硕的一只，咬碎了他的螯肢并且拖回来给自己的母亲补充一点养分。
  想到这里，一号朦胧的意识中满是难过。
  【妈妈，再等等我们。】
  【长大，长大就给你打猎……吃最好的……】
  【吃活的！】
  【给妈妈最肥的！】
  …………
  “别，不需要，你们饶了我吧！”
  苏林揉着太阳穴，赶紧开口严厉阻止了便宜虫孩子们的这份孝心。
  【保护好自己。】
  都还只是一群干瘪幼虫，还在喝蜜呢，就别想着去狩猎别的虫族了！
  到时候嗝屁了还白白浪费他之前努力吸出来的那些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