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夏不明白的是赵春华女士的态度，要说赵春华为她考虑，觉得程昭家中条件不好嫌贫爱富，乍听着也挺有道理。但是她嫂子家里也不是多富裕，嫂子老家那儿前几年才脱了贫困县的帽子，家里还有个弟弟。当年他们结婚高家给了二十八万，嫂子父母转头就拿钱买房子，房产证上自然是嫂子弟弟的名字。
  高夏凝眉没吭声，赵春华语气先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最听话懂事，比你哥哥省心，你看我和你爸这年纪，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哪天一脚踏进棺材，我现在就盼着你能有个好归属，这样我才能放心。”
  赵春华儿女心重，要强了一辈子。六十出头的人，本来早已经退休，呆在西平市那儿，没事跟老同事一起跳跳广场舞，出去旅游看看大山大水，日子别提多惬意，却还是为了高秋兄妹俩搬到安原。
  “妈我知道的，你早点回房歇着吧。”高夏抿唇说道。
  赵春华点点头：“那你也早点睡，熬夜对身体可不好，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医生不是说要多休息，药你记得按时吃。”
  她临睡前想起李丽琴问她要蒋晓鸥联系方式的事，想想这事还是没去问蒋晓鸥。她跟李丽琴关系本就一般，李丽琴要跟高秋离婚找律师，请谁帮忙不好，偏偏要来问她。退一万步说，高秋这事做得高夏都不想跟他说话，然而他总归还是她哥。
  高秋和李丽琴他们俩都是成年人，有什么矛盾和问题自己去处理，她肯定不好掺和在里面。
  然而第二天一早，李丽琴又给高夏打来电话，高夏一家子除了高秋都在桌上吃早餐，高夏心虚地抬头看眼的赵春华夫妻俩，站起身跑回自己房间：“我接个电话。”
  “饭还没吃完呢。”高国山扭头喊道。
  赵春华乐呵呵笑：“你别管她，肯定是小蔡打来的，一会儿出来吃也没事，回头你帮她把包子热一下，你儿子大清早就出去，也不知道记不记得吃，这老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昨晚赵春华才将高秋说了一顿，这还没过去几个小时，就担心他吃不好。
  倒是脾气一向好的高国山冷了脸：“他自己那么大的人，又是医生能不清楚。”
  高夏把门从里面反锁，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才压低了声音给李丽琴回拨过去：“嫂子？”
  “昨天检查报告怎么样？”李丽琴问她。
  “没什么大碍，让我回来吃两周药。”高夏以为李丽琴为了昨天那事来找她，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拒绝。
  倒是李丽琴先开口：“那就好……我昨天说的那话，本来我想着你认识人顺便帮我问问该怎么处理，回去仔细想想你也难办，这事儿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高夏张了张嘴半天才说道：“嫂子，你跟我哥，你们自己先坐下好好谈谈，毕竟你们还有玥玥呢。”
  她虽然没有结婚，但作为女性，高夏内心肯定是站在李丽琴这边，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对婚姻不忠的借口。
  “我知道，就是有件事高夏，想让你帮帮忙，你看我这么久都没见到玥玥，不瞒你说，我肯定拉不下脸回去。你今天不是在安原么，打算什么时候走，上午能不能把玥玥带出来见我一面？”李丽琴问她。
  这话高夏完全没法拒绝，高子玥小朋友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哭着要妈妈，听得大人心里都不好受。高夏和赵春华安慰好久，轮流给她念故事才把孩子哄睡。
  她几乎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下来，理由都不用找，高夏平时就带着高子玥出去玩，只告诉家里领孩子到商场逛逛买点东西。赵春华叮嘱两句，让她注意安全，别忘记下午还要去南封，便送她们姑侄俩下楼。
  跟李丽琴约好的地方就在高夏公寓那边，那附近商场本就不少。高夏车上没装安全座椅，即使市区车速并不快，也不好让小朋友单独坐在后面，她带着高子玥喊了辆网约车。
  小朋友大概昨晚闹腾睡眠不足，上车没多久打盹儿靠在高夏胳膊上睡着，直到下车的时候都不肯醒，高夏喊她，她眯着眼往高夏身上挤，还是高夏搬出李丽琴，小姑娘瞬间变脸，蹦跳着下车，还嫌给她拎水杯的高夏走得太慢。
  高夏失笑，几步追上高子玥，心叹小姑娘是真的想妈妈。李丽琴大概来得很早，高夏牵着高子玥过来，她人站在高夏公寓小区外面等着。刚见到小朋友，就蹲下身一把抱住她。
  “妈妈你最近工作好忙啊。”高子玥圈着她脖子，“我好想你，上次老师夸我吃饭吃得好，还给了我两张贴纸，你都没看到。”
  “妈妈知道了，妈妈下次一定看。”李丽琴哽咽道，她搂着小朋友揉了揉眼睛，高夏在一旁看到偷偷背过身去。
  等了片刻，估摸着李丽琴心情平静些才低声问她：“嫂子，这会儿商场应该开门了，我们去逛逛，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
  李丽琴眼睛通红，闻言笑了下站起身：“不急，我还有点事要办，时间还早呢，上次过来有个东西落下。”
  高夏“嗯”声，她这边房子装修都是家里帮忙盯着，一个半月前刚装修好。她牵着玥玥跟李丽琴一起上楼，李丽琴按下电梯键。
  “嫂子错了，我家是五楼。”高夏刚要重新去按键，却让李丽琴拦了下。
  她说：“没错。”
  “什么意思？”高夏愣住，不大懂她的话。
  “之前你这边房子装修都是你哥来看的，他怕工人不仔细，偷工减料，一周都要来个两回。你说这都装修好了，他还总往这儿跑干什么？”
  高夏突然意识到不大对劲，她低头看向数着楼层的高子玥，俯身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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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猪油蒙心
  小姑娘懵懵懂懂趴在高夏肩头玩她的头发，她搞不清妈妈和姑姑在讲什么，歪头看着李丽琴。
  “嫂子，玥玥才多大。”高夏从没这样严冷的时候，高子玥虽然瘦，但抱在怀里还是有几分吃力，高夏腾了只手出来，捂住了高子玥的耳朵，不让她往前看。
  电梯门打开，高夏根本没有出电梯的意思，李丽琴握着手机看她：“高夏，我现在没给他闹得医院人尽皆知，已经是看在玥玥的面子上，你不跟我过来，那我只能把这事闹大，届时不好收场可别怨我。”
  高夏怎么都没想到李丽琴会拿高子玥作筏子，让自己带了孩子出来捉奸。
  她没做过母亲，可也算看着高子玥长大，这小姑娘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苦。家里经济条件不差，一家子五个大人都围着她，想要什么都依着，就是妈妈和奶奶经常打嘴仗，也没谁在她面前争拗。
  高夏竟不知道去怨谁，兄嫂两人一个比一个心狠，让人诟病都不知从何说起：“嫂子我知道这事我哥做得不对，你想想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谁替我想过，我成天在医院辛辛苦苦，回家还要被你妈指挥，没按着她的话做事就是不对，孩子穿衣服这事她跟我吵了多少回。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爸不管事，就你妈一言堂，你们兄妹拿你妈的话当圣旨。不过管得再紧，她儿子不还是这副德行，你哥不是还想要孩子么，让她看看她爸是什么样的人。”
  高夏听出来了，她对赵春华女士怨念颇深，甚至超过了对高秋的。高夏自然清楚赵春华女士的秉性，一时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那边李丽琴已经走过去敲门，高夏将高子玥耳朵捂得紧紧的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不多久门打开，门后站着个陌生的女人，年纪看着和李丽琴差不多大，她的视线落在李丽琴身上，打量几眼又往高夏那儿看去，纳闷道：“你们谁啊，是不是走错门了？”
  李丽琴冷眼看她，平静道：“高秋呢，让他出来。”
  女人愣了半秒，慌张地看她眼就要去关门。
  李丽琴早比她快了一步，脚伸过去挡住门缝，嘴里说道：“我不跟你吵，去叫高秋出来，不然我让他妹妹和女儿去喊他，看他见不见。”
  对方也没料到她是个狠人，这世上与高秋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女人就三个，如今两个就站在走廊上。
  不用她去喊，高秋听到动静已经跟着走过来，他紧锁着眉，默不作声看着门外三人良久，沉脸就斥责高夏：“你跟着来干嘛，没点脑子，还不快滚。”
  高夏抿唇任由他劈头骂了顿，目光在高秋和那陌生的女人身上巡梭片刻。她抱了高子玥已经有好一会儿，小朋友被她搂得太紧本来就有些不耐烦，这会儿听见高秋的声音更是扭着身子要下地。
  “玥玥听话。”她贴贴小姑娘的脸颊，凑在她耳边低声哄，“一会儿姑姑带你去吃小蛋糕好不好。”
  “那我要草莓的，上面有好多草莓的那种。”小朋友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伸手比划着画出个大圈圈。
  高夏重新将高子玥耳朵捂紧，失望地望向高秋，说到底，这事都是他惹出来的。
  站在一旁的李丽琴却举着手机笑出声：“高秋你自己没脸没皮做出这种事，还好意思骂高夏，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这么下贱。我们离婚玥玥跟我，你自己愿意当这个乌龟王八给别人养孩子那是你的事。”
  高秋没吭声，倒是他身边的女人忍不住了，张口道：“你骂谁呢，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李丽琴压根不理睬她，只淡淡看着高秋说：“今天高夏也在这儿，当着高夏的面，我就要你一句准话，我要玥玥的抚养权，你要不同意就别怪我把事情捅出去，到时对你可没好处。”
  “回去再说。”高秋板着脸道。
  “就在这儿说，我录着像呢也不怕你反悔，除非你工作都不要。”李丽琴背靠着墙慢悠悠笑道，“高秋，我就要你一句话。”
  对面女人闻言就要上前抢她手机：“你拍谁呢你，还不给我删了。”
  高秋拦着门不让她出来，扭头对女人道：“没你的事，你进屋去吧。”
  女人倒是听高秋的话，瞪了李丽琴眼退后步，高秋出去，她直接就把门关上。
  李丽琴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高秋眼转身就往电梯间走，不过她好歹还记得高夏和她女儿，神色复杂道：“我来抱吧。”
  高夏松了松，将高子玥小朋友放在地上，小朋友看到李丽琴和高秋，高兴地笑起来，去拉高秋的手：“爸爸，我就知道你也在这儿，我们一起去吃小蛋糕啊。”
  周围气氛闷沉沉，几个大人脸色难看都没有开口。
  高夏今天陪李丽琴演了场捉奸大戏，此刻精疲力竭，懒得再搭理二人，只说道：“我以为做人父母无论如何总要替孩子想一想，你俩都让猪油蒙了心，半点都不在意的。”
  李丽琴的目的看着是要高子玥的抚养权，高夏冷眼瞧着，她今天闹这么一场，内心恐怕巴不得高秋颜面扫地，搅得高家鸡犬不宁才好，好在她总归还是有几分顾虑。
  高夏换位思考可以想象得到李丽琴的不甘，可她不懂，明明同床共枕的两人，就算是父母子女都未必有对方亲近，合则聚，不合则散，非要争得不可收场。
  她一声不响领着高子玥进了电梯。
  两人回家的时候，赵春华和高国山正坐在餐桌前吃饭，看到高夏她们姑侄，赵春华愣了下：“这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在外面吃饭的吗，我和你爸懒得开伙，就煮了点面条。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
  “那我们也吃面条，爸妈你们吃吧，我自己来煮面，玥玥这儿还有蛋糕呢。”高夏换好鞋进屋，将蛋糕盒搁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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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糖醋排骨
  高夏吃完面条收拾桌子，高国山领着高子玥在那儿读故事书，赵春华听了两句打断道：“哎老高，刚才那字你念错了，你说你这人念书就是不行，要不怎么一直都没转正，你看那个程……以前不还你徒弟。”
  高夏抬头看她，当作没听见继续擦着桌上油渍，高国山虽然资历老徒弟多，但他一直没通过司机理论考试，到退休的时候还是副司机，倒是程昭他爸本来跟着高国山后面，人脑子聪明活泛，三十四五岁就转正了。
  不过这人生境遇真的很难说清。
  没多久高秋从外头回来，高夏瞥眼，一声不吭回了自己房间，赵春华见到他脸上清晰的指印惊道：“你这是怎么，让谁给打了？”
  高秋摸了摸，道：“没事，不小心磕碰到。”
  赵春华还想再说什么，高秋搁下车钥匙说：“妈，我有事找高夏谈谈。”
  表面来看赵春华这两个孩子都不怎么像她，不会有点事情就一惊一乍，自控力还算不错，能沉得住气。
  兄妹俩对视良久，谁都没开口说话。
  显然今日这场大戏带给高夏的冲击力比她想象得还要深，她跟高秋同个娘胎里出生，吃一个锅里的饭长大。高秋比她年长五岁，他在她心里一直是值得敬重的，然而所有的认知却在顷刻之间崩塌。
  高秋低叹口气，说道：“我答应了你嫂子会离婚，这房子是爸妈买的不能动，金山桥那儿的房子贷款还有五年，一直是我的公积金在还，到时候房子给你嫂子，还有……”
  他顿了顿：“玥玥以后跟着她。”
  高夏呆呆看着他，泪直接滚落出来，她知道到现在这地步，再多说什么都没办法改变局面。她心疼高子玥，希望她能在幸福美满的环境长大，但同为女人，她从没对李丽琴讲过半句最好为了孩子复合的话。
  赵春华女士常说她这个嫂子人恨不得钻钱眼里，其实李丽琴跟高秋刚认识那会儿，高夏正和程昭偷偷谈恋爱，家里不同意连她生活费都停了，李丽琴还私下给她塞过钱。要知道李丽琴自己不富裕，工作才两年工资不高，每个月还助学贷款也是笔不小的费用。
  她抹了把泪转身去整理自己的行李，她一会还要开车回南封市，她没问高秋离婚后准备怎么办，是要跟那女人在一起，就像嫂子说的帮人养孩子，还是有别的打算都随他。
  高秋背靠着衣柜，看了高夏好会儿，艰涩挤出句话来：“我之前其实已跟她断了，她说她孩子髋部手术最近康复治疗不太理想，让我过去看看，她孩子还在家的……”
  高夏觉得她哥怕是白活了这么些年，说断了却拖泥带水，人家稍微示弱就迫不及待赶过来，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不成。
  在高夏看来这种无用的英雄主义却正中别人下怀，如果情况像高秋说的这样，怎么偏偏这么巧被李丽琴知道，当然高夏不可能跑过去跟李丽琴求证。现在高夏只觉得她哥完全是咎由自取，但看他这颓废的模样，脸上巴掌印还没消去，竟不知说什么好。
  “你自己跟爸妈和玥玥说吧。”高夏低垂着头，手微顿开口。
  高秋沉默片刻，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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