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璃一愣。
  他见过她很多面，却唯独没见过她痛哭流涕的模样。
  神使鬼差地，他又走了回来。
  秦偃月睡得相当不安稳。
  她眼角挂着泪水，表情痛苦。
  “爸爸妈妈，不要走，求求你们。”
  “不要离开我。”
  哽咽声穿透心底，东方璃的心情也变得焦躁起来。
  “哭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在梦里哭泣，不觉得丢人么？”
  一小会的功夫，秦偃月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东方璃转身去拿手绢。
  “不要走。”秦偃月似乎感觉到他离开，神情慌乱，声音急切。
  “不走。”东方璃坐下来，将她的眼泪擦掉，“你到底做了什么梦？”
  什么梦能将她逼成这样？
  秦偃月眉头紧皱。
  她的确在做梦，还是一个很悲伤的噩梦。
  在梦中，她浑身被血红色的蔓藤缠绕，吞噬，全身如针扎一般痛苦。
  在血红色的地狱中，她亲眼看着爸爸妈妈被蔓藤吞噬，看着爷爷消失在虚无中。
  她用力挣扎着，身体却僵硬无比，无法逃离，无法行动，只能任凭血色吞噬掉一切，绝望，痛苦，难过，情绪不断崩溃。
  就在血色蔓藤将她吞噬的瞬间，有冰凉的物体接近。
  那熟悉又陌生的冰凉驱散了漫天鲜血，也驱散了孤独和惊惧。
  她在迷迷糊糊中伸出手，想要接触更多。
  东方璃看着被抱住的手臂，想挣脱开。
  一挣脱，秦偃月的表情就变得痛苦难过。
  他踟蹰了良久，索性放弃了挣扎，侧身歪在她身边。
  秦偃月如愿以偿，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寻求到更多的安全感后，终于，噩梦退散，哭声渐止，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
  秦偃月睁开眼睛的时候，察觉到不太对劲。
  她好像正抱着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软软的，有点凉，有点舒服。
  仔细触摸过去，像是一个人型抱枕。
  她侧头看去，发现这个人形抱枕的模样和东方璃非常相似。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东方璃声音低沉冰冷。
  秦偃月愣了好一会，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形抱枕正是东方璃本人。
  她脑子宕机了几秒钟，随即瞪大眼睛往后退。
  “我，我们？”
  “昨天晚上我们……发生了什么？不对，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生吧？”
  这是什么展开，没有温馨浪漫的告白，也没有预兆，就这么轻率地混到了一起？
  秦偃月看了看被子里的自己，衣衫不整。
  又看了看东方璃那边，也是衣衫不整。
  她用力拍着头，努力回忆着。
  昨晚从沉香楼回来后，药效过了，身体透支得厉害，迷迷糊糊中被东方璃带回王府，似乎还做了一个很悲伤很难过的梦。
  梦醒之后，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昨晚你抓着本王不放。”东方璃看着明显凌乱的秦偃月，笑意在扩大，用他特有的清冷声调说道。
  “你哭着对本王说不要走，本王一走你就哭得厉害，烦得要命。若不是本王困极，必定将你的手剁下来喂狗。”
  “我哭着对你说不要走？”秦偃月额角抽搐。
  这种丢人的事怎么可能……
  很有可能！
  她依稀记得，好像又梦到了爸爸妈妈的事，还梦到了毫无征兆死去的爷爷。
  那种悲伤的感觉，就算是梦醒无痕，也久久挥之不去。
  她在梦里，怕是将东方璃当成了至亲之人。
  “把你当作人型抱枕是我的不对，我昨天烧糊涂了。”秦偃月坦诚地道歉，“所以，我们之间，没发生什么吧？”
  东方璃起身穿好衣裳，“你觉得呢？”
  “我觉得发生不了什么。”秦偃月无比心虚地说，“你腿受伤，胳膊也不太能动弹，前几天还差点挂掉，体弱得很。”
  东方璃听得脸色漆黑，他凑到秦偃月跟前，用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声音，“王妃是觉得，本王有问题？”
  “没。”秦偃月往后退了退，“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老弱病残，不，两个身体虚弱的人，肯定不能做什么。所以，我是我，你还是你，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语无伦次。
  “你就这么想撇清关系？”东方璃的脸冷下来，“说起来，王妃还欠本王些东西，找个机会补上吧。”
  “不是我想撇清关系。”秦偃月说，“是情况特殊。”
  “你不是一心要为苏点晴保持冰清玉洁么？我若是染指了你，就像插足了别人的感情一般，以后怼她打她都会心虚的。”
  东方璃的气息瞬间可怕起来。
  秦偃月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不对，暗暗后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碰触他的逆鳞。
  条件反射下，她硬生生将话题转移了，“对了，刚才你说我还欠你什么？能还的话，我可以还给你。”
  东方璃伸出手，关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靠近她。
  秦偃月已退无可退，只得闭上眼睛，等待着他的铁手掐住脖子。
  那只手并没有落在脖子上，而是落到了她的额头上。
  他在她额间探了探，又放到自己的额头上。
  似乎觉得这种方式无法确定她的温度，将额头凑上去。
  两两相对，冰凉和温热接触。
  “比我热，还有点烧。”东方璃若无其事地做完，起身，“还是再喝碗药为好。”
  秦偃月愣在那里。
  刚才，他的额头碰触到她的时候，鼻尖也碰到了鼻尖。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心底炸裂，充斥，满溢。
  荷尔蒙疯狂袭来，脑海中不停闪现着两句浓词酸曲：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喝药。”东方璃端了一碗药来。
  秦偃月乖乖地将药喝完。
  “多吃点东西。”东方璃让人端了不少食物来，“进宫后，说话之前要三思，不要乱开口，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秦偃月将食物全部吃完，麻利地换好衣裳。
  东方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偃月是这么安静乖巧的人？
  平常的她，应该更聒噪一些才对。
  “你，身体不适？”他又想碰触她额头时，秦偃月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躲开了。
  “没，我没事……”她离得他远远的，“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现在。”东方璃沉声道。
  前途未卜，等待他们的暴风雪或许会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