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林丽雅的威压影响，唐淡宁这才注意到林丽雅看向纪乐彬的眼神。
  唐淡宁面色古怪起来。
  林丽雅专注地看着纪乐彬，漆黑的眼眸里有波光闪过，她眼中倒映着小小的纪乐彬，将纪乐彬的欢喜和快乐全都看在了眼里。
  眉宇间俱是英气的女子缓和了神色：嗯，之前在师父那就有瓶颈的感觉，这次团本虽然失败了，却是我的契机。
  她看向唐淡宁：我在副本里拿到了积分，先还你吧。
  林丽雅清掉了自己的欠债，虽然残留的积分很少，但林丽雅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她可以再得到更多积分的。
  纪乐彬兴致勃勃地说：丽雅，进入甲级后，会得到一些特别的能力哦！我们要不要切磋一番？
  林丽雅微微低头，她动了动唇，突然道：纪哥，我想脱群。
  纪乐彬：啊？
  唐淡宁觉得自己就是个电灯泡，他不应该留在这里。
  但就在唐淡宁想要暗搓搓地躲在沙发背、悄无声息地溜走时，纪乐彬却一把抓住唐淡宁的胳膊。
  纪乐彬惶然地问唐淡宁：你听到丽雅刚才说什么吗？她要脱群！怎么办？
  唐淡宁尴尬地看了一眼林丽雅，又看惊慌的纪乐彬，他小声说：你是队长，你上。
  纪乐彬惊恐地看着唐淡宁：你也不帮忙了吗？
  唐淡宁十动然拒：我之前提醒你的，小心我也和柳珊那样朝你捅刀。
  纪乐彬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林丽雅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噗的笑了，一直存在于她眼中的某些东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叹息和释然。
  她微笑着说：纪哥，小唐，一路走来，当初的老人只剩下了我们三个，去我房间里谈谈吧。
  唐淡宁和纪乐彬面面相觑，唐淡宁有些退缩：你们两个甲级大佬聊天，我为什么要跟着？
  纪乐彬死死抓着唐淡宁的胳膊：我们是伙伴，要死一起死！
  唐淡宁试图挣扎：不，我不想和你一起死，你自己去死啊！
  然后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纪乐彬和唐淡宁进入林丽雅的房间。
  林丽雅的房间布置成了古代中式风格，一进门有一扇木制屏风，两边挂着帘子，里面是宽敞的客厅，左侧是卧房，右侧是书房和制作药剂的地方，后方有一间打坐修行的静室。
  静室外侧居然还有一个精致的院子，院子里种植着一些花草，还有一个小水潭，水潭里有几尾红色锦鲤。
  林丽雅去自己的卧房更换了衣服，她长发自然下垂，穿着深绿色长裙，手上端着茶壶和茶杯。
  她招呼纪乐彬和唐淡宁在静室内席地而坐，给两人倒了茶水。
  林丽雅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有些悠远：在师门时，我居住的房间是这样的环境，时间长了，我都以为自己是个古人了。
  唐淡宁沉默不语，他想到魔镜提的时间扭曲，如果将来他长时间生活在有别于现代社会的环境里，他会不会也被同化？
  纪乐彬倒是没想那么多：你还是你，只要本心不改，其他的顺其自然，开心就可以了。
  林丽雅怔了怔，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柔声道：还是纪哥看的明白。
  顿了顿，林丽雅正色说：经过这次个人晋升副本，我稍微理解了一些纪哥的想法。
  所谓突破进入甲级境界，并不单指实力晋升，还有心境和想法的转变。
  周冬在晋升之前先不得不和唐淡宁谈合作，与憎恨过的人握手言和，他是怎么想的？
  纪乐彬在晋升之前遭受业常和尚的无常思维拷问，也经历了一番明心见性、审视内心之旅。
  林丽雅自然是一样的。
  站在更高的层次，看到的东西、心中的想法自然是不同的。
  林丽雅认真地说：纪哥，一直以来我都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认清轮回空间的残酷，你会改变的，可等我自己晋升为甲级轮回者后，我不得不承认，是我太天真了。
  第119章 人心变了
  一直以来纪乐彬总是尽可能保护新人，这样的做法有错吗？
  没有错，是正确的，甚至于最初唐淡宁也是得益于纪乐彬的保护才活下来的。
  林丽雅最初喜欢上纪乐彬也是因为，在这个绝望而疯狂的地方，纪乐彬的努力和坚持宛如一道光，让她有了挣扎下去的动力。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大家不断变强，身边的人逐渐死去，林丽雅的心态变了。
  纪乐彬在努力救助他人，可是他人有给与回报吗？
  唐淡宁在纪乐彬的庇护下成长起来了，可所有新人里也只有唐淡宁站起来了吧？和唐淡宁一起进入轮回空间的柳珊一如既往地在拖后腿，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林丽雅很愤怒，她也私下里和纪乐彬说过这个问题，他们不是圣人，如果人不自救，为什么要去帮那些混吃等死的垃圾？
  纪乐彬的态度一如既往，他还是那句话，他会救他能救的人，他不是在救人，他只是在做自己。
  林丽雅无法理解纪乐彬的想法，直到这次团战，这个矛盾彻底爆发了。
  林曦因为柳珊的逃跑而死亡了，如果当时在那的不是林曦，而是她林丽雅呢？
  她一个乙级轮回者，要在保护赵乐宝和徐老太的前提下，独自和红枫小队战斗吗？
  如果她林丽雅因为柳珊的逃窜而死呢？
  纪乐彬心中是否会生出一丝丝后悔救下柳珊的念头？他会因此而改变吗？
  但不用问纪乐彬，林丽雅就会知道，纪乐彬会伤心，会痛苦，唯独不会后悔，更不会改变。
  换而言之，她林丽雅和柳珊在纪乐彬心中是一样的。
  林丽雅无法接受这一点。
  所以她昨天压抑着怒火自己开副本去冷静了。
  恰好林丽雅卡在乙级的瓶颈上，这个副本成了她的晋升副本，经历了副本洗礼后，林丽雅跳出了过去的怪圈，挣脱了以崇拜和喜爱的状态去看待纪乐彬后，瞬间发现错的人是自己。
  林丽雅是因为纪乐彬的善良而喜爱这个人的，结果现在又因为纪乐彬的善良而愤怒，真正变了的人是自己，并不是纪乐彬。
  一瞬间，林丽雅发现，她所谓的愤怒只是因为纪乐彬没有根据她的变化而变化，她的确和柳珊没什么差别。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林丽雅整个人迈入了新的境界。
  进入甲级，很多过去执着的事情瞬间豁然开朗，尤其是在体悟到甲级轮回者的强大、并由此引发的心境变化后，林丽雅彻底释然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一切的结果在最初就已经大致确定好了。
  林丽雅慢慢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我们能做的只是改变自己，然后给别人机会，可是人生真正做出选择的是每个人自身，我们只能看着，仅此而已。
  林丽雅看向唐淡宁，她的神色有些复杂：小唐，虽然你只是丙级，但你也早就懂了这一点吧？你很少管队伍里的事，也早就发现队伍里的矛盾，可你什么都没说。
  纪哥也是，我以前以为你不懂，可现在看来，不懂的人是我。
  林丽雅又看向纪乐彬，无奈地笑着说：你喜欢找小唐一起下副本，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辅助能力强，可是我的治疗能力不比他弱，为什么你从来不找我呢？
  现在想想，只是因为他能理解你，跟得上你的想法和思路吧。
  纪乐彬哑然，他思考了一会才说：我不确定他是否能理解我，但我知道，他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并帮忙，这就可以了。
  林丽雅笑着点头：是啊，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其他时候不要废话，不会阻碍你，甚至会任由你按照喜好行动，最后再帮你收拾烂摊子，这是保姆吧？
  纪乐彬浑身抖了抖，小心翼翼地看着身边的唐淡宁。
  唐淡宁不以为意：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公平交换而已。
  唐淡宁看向林丽雅：说说脱群的事吧，因为晋升了甲级，看到了新的境界，所以要离开金苹果吗？
  林丽雅的语气感慨而复杂：差不多吧，一直以来我其实都躲在纪哥身边，从未真正感受过轮回空间里的其他轮回者，若非华瑶，我甚至不知道突破者的存在。
  我想试着去别的小队转一转，看一看。
  唐淡宁提醒林丽雅：出去了就不一定能再碰到了哦。
  林丽雅神色平静地说：人生本来就是不断相遇、又不断说再见的旅程，虽然我们现在死了，可我们和活着的时候有分别吗？
  人孤零零地来到世界，又会孤零零地死亡，这和我们来到轮回空间，在独自漂流到未知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消失，人生旅程是一样的。
  林丽雅的眼中流露出了明亮的光彩：虽然我曾死亡过，可在已经死亡的现在，我是活着的，我这个个体即将踏上新的未知旅程，一个走向死亡的旅程。
  凡人终死，我们都会消失，那么在消失之前，去感受一下不一样的生活，就是唯一能做的事了吧。
  林丽雅微笑起来：我以茶代酒，今日一别，以后再难相见，望诸君安好，得偿所愿。
  唐淡宁听后有些怔怔的，纪乐彬却很利索地端起茶杯，和林丽雅碰了一下。
  你能走到这个境界真是太好了，丽雅。
  纪乐彬的神色中充满了欣慰和开心：我播下了很多种子和幼苗，真正成长起来并开花结果的却很少，但这本来就是自然现象。
  普通植物一生会发出亿万的孢子，可真正落地生根的少之又少，所以我并不在乎被我救助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给与生存的机会，而如何生存是每个人需要耗费一生寻找的答案。
  恭喜你，你找到了。
  纪乐彬开心地说：既然你要走了，我去给你兑换一个东西当饯别礼吧！别拒绝，你也要给我留点东西，还有小唐，总要让我们有回忆你的东西吧？
  林丽雅莞尔：好，正好在师门时做了不少药品，我可以分给你们一些，我们还可以拍点照片什么的。
  纪乐彬拍了一下唐淡宁的肩膀：你发什么呆？走，我们去叫大宝和徐卉，一起拍照啊！
  唐淡宁猛地反应过来，他正要起身，林丽雅突然说：纪哥你去叫吧，顺便带相机过来，我和小唐单独聊几句。
  纪乐彬没想太多，他哦了一声就离开了。
  林丽雅看向唐淡宁：小唐，你是不是猜到柳珊会脱队了？
  唐淡宁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建议她跳槽，她是水系能力者，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却是生存必须，很容易转治疗，肯定有队伍会供她的，但我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离开。
  林丽雅有些自嘲地说：原来如此，怪不得昨天你的表情有点怪异。
  她看向唐淡宁：那你呢？你有一天会离开纪哥吗？
  唐淡宁面色诧异地看着林丽雅：你有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吗？
  林丽雅语气淡淡地说：不，我想说的是，即便你要离开，也不要以柳珊的方式走，好好和纪哥道别，然后开启你的旅程。
  你一直在与我们保持距离，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也无意于探究，但我不会放过柳珊的。
  不管她去到哪个队伍，我都会找到她，然后彻底送她上路。
  林丽雅的声音越发冷肃：纪哥不在意，但我在意，我也不是为纪哥，而是为我自己，毕竟最初我也曾保护过她。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我的做法。
  唐淡宁听后冷不丁问林丽雅：丽雅姐，你刚才说，你现在虽然死了，但依旧是活着的，那么如果有人要将你目前活着的状态夺走，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战斗，然后以成败论生死。
  林丽雅理所当然地回答。
  唐淡宁扯扯嘴角，他又问：如果你再度跳出这个境界，达到了不会被牵扯到这种事的层次时，你会想办法停止轮回空间这种存在吗？
  林丽雅张了张嘴，她思考了一会才说：我不知道。
  唐淡宁追问：对于将我们拉入这个残酷境地的轮回空间，你就没想过掀翻这里吗？为什么会说不知道？
  林丽雅反问：你还活着的时候，就真的不曾怨恨过整个大环境和社会吗？不曾想过干掉上司，干掉傻逼的甲方吗？你做了吗？
  唐淡宁听后表情一片空白。
  当你是公司底层员工时，你恨不得掀翻公司，当你成为中层管理时，你会认为公司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当你成为老板时，你会觉得996是福报。
  林丽雅大概理解了唐淡宁想表达的意思，她用了一个生动的比喻来描述自己现在的状态：小唐，你的问题在于你太聪明了，等你变强了，到达我和纪哥的境界后，你就会明白了。
  眉目间满是英气的女子变得平和淡漠，她说：尘世如烘炉，炼狱亦如此，我们活着和我们死去，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绿衣女子起身离开，唐淡宁才回神。
  他抬手捂脸，许久后才问魔镜：这就是为什么即便有偷渡者成为突破者、跨越心境问题后，反而放弃偷渡者身份的理由吧。
  轮回空间存在了多久？
  唐淡宁不知道。
  但看那么都偷渡者留下的核心指令可知道，偷渡者的数量绝不再少数。
  宁寒的队友风易已经是突破者了，宁寒死亡时，他是突破者吗？
  实力抵达了突破者都未曾关闭主系统，为什么？
  是前路太难吗？不是的。
  只是人心变了而已。
  第120章 普通人
  唐淡宁陷入了迷茫之中。
  只是这种迷茫被他很好的掩饰了起来，当纪乐彬叫来赵乐宝和徐老太、并说明林丽雅要离开时，赵乐宝和徐老太都受到了极大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