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3)
作者:殷司      更新:2024-05-15 11:07      字数:4803
  这海没有名字。
  一大群人挤在船板上, 形成黑压压的一片。
  天上碧空如洗, 干净剔透, 巨船驶过海峡,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一阵狂风来, 搅得天上乌云翻涌。
  起风了?
  发生什么事了?!
  船上人心惶惶,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凡人,因船上的公子少爷许了重金,才从遥远的陆地漂洋过海。
  海上卷来一阵黑风,将天色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纳兰峥穿着广袖华服,懒懒的倚在矮几上, 耳廓边传来鹤唳的风声, 他偏过头, 将窗推开。
  海浪奔腾咆哮,时不时掀起巨浪翻涌而来。
  人群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滔天巨浪, 纷纷骇然后退, 更甚者双腿发软跪了下来。
  黑风巨浪尚在咆哮,天上乌云之中雷电翻滚,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云霄。
  海水哗啦泼上了船头,四周惊恐的尖叫起来。
  公子!公子!
  书童连滚带爬的滚到房门, 鼻涕眼泪糊在脸上,狼狈至极。
  公子!房门被他拍的砰砰响。
  纳兰峥正抵着下颚闭目养神,听见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不悦的睁开眼。
  滚出去!
  他一双眼带着极浅的墨色,眼尾处有一道红痕,向额角蜿蜒而去,格外柔美漂亮。
  书童听到声音,连忙爬起来,在外头慌慌张张开口,公子!不好了!起雾了!
  纳兰峥一张带着异域风情的俊美脸庞上没有表情,他重新倚着矮几,支起一条长腿,闭目养神。
  公子!海水泼在船上,淹没书童的声音。
  纳兰峥耳廓边都是巨浪咆哮的声音,他充耳不闻,也从没想过去救甲板上的凡人,冷漠程度令人发指。
  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船板上冰冷的海水顺势涌了进来。
  纳兰峥!一道曼妙的身影闯了进来,来人乌发高束,身如巧燕,流云一样的玉袖更是随风飞舞,衬得她那张桃花一样的脸如花树堆雪。
  你到底救不救人?!
  纳兰峥缓缓睁开眼,细眉沉目,倚在矮几上抵着下颚一动不动,滚出去。
  很直接的意思,他不救。
  来人面带怒容,从虚空中拔剑而起,直冲纳兰峥砍去,剑光一扫寒霜起,将奢华一室如鳞如刺般冻了起来。
  纳兰峥!我再问你一次,你救不救?!
  那剑身隐隐有雷电噼里啪啦萦绕,女子是铁了心要教训纳兰峥,因此下手毫不留情。
  纳兰峥昨夜一夜未睡,心底一片阴郁,他抬手一挡,从指尖中变出细碎的星芒,银蓝色的碎光散去,化作一柄水汽萦绕的折扇。
  不要妨碍我。
  折扇开如利器,上面描绘着的天下山水黑白分明得栩栩如生,一道光从扇叶深处弹出,女子躲闪不及,狼狈的摔在地上,跌落冰冷的海水里。
  纳兰峥!她嘴角溢出血迹,却仍是固执的抬头看他,带着一种他不去救人就决不罢休的姿态。
  纳兰峥懒懒的坐在雕花榻上,长袖从榻沿逶迤,衣角落到海水蔓延的船板上,他毫不在意。
  你若想救,去救便是,何必来求我。他音色如雨水靡靡,不如他的人冷漠。
  珂姸坐在水里,哇哇大哭起来,二哥!你明知道我修为不够!她哭起来眼泪哗啦啦的掉,再不救人就来不及了。
  纳兰峥轻叹一声,闭嘴。
  珂姸还在哭。
  纳兰峥拿着自己的法器,化作遁光飞逝离去,远远的好似有星芒从空中划过。
  珂姸连忙从水里站起来,她眼角的泪珠要坠不坠,挂在睫毛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海浪咆哮,欲要掀船,巨船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沉入海底。
  纳兰峥立在半空中,头顶乌云雷电交织,噼里啪啦作响,听在他耳中仿佛催命一般,令他眉头蹙紧。
  不知海无端生事,看来快到阴山了。
  纳兰峥没有管船上的凡人,他一向视凡人如蝼蚁,又怎会出手搭救?也只有他的傻妹妹纳兰珂姸会这样认为。
  不知海一开始只是想要给巨船一个警告,让他们速速离去,后见巨船毫无离开之意,变狂怒起来,掀起滔天巨浪,将船掀翻在海,无情的碾压过去。
  巨船沉没,凡人的哭喊求救声也彻底淹没。纳兰峥目光落到巨船沉没的地方,见那里有一团光圈缓缓升起,正努力的保护着里面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珂姸,便移开了目光。
  吼!
  海浪翻涌升高,逐渐化作一条百米长的银龙,银龙鳞片细密滑亮,在阴森可怖的天空下闪着银光,正对立在半空中的纳兰峥怒吼。
  【离开这里!】
  纳兰峥右手执扇,扇叶上的山水图栩栩如生,里面描摹的几枝梅花枝隐有暗红色的光闪过。
  他探扇浅笑,眉宇间凉薄之意似要化作实际,离开?
  下一秒,周身剑气升天,银蓝色碎光纷涌而出,在他身后化作万千利剑。
  纳兰峥将折扇一收,来战,莫要废话。
  纳兰峥在不知海的一番动作过大,很快传入了族中好事者的耳朵里。
  好事者一甩长袖,走出山门,召来仙鹤,向云海飞去。
  这里是距离不知海几千里的陆地。
  太疏幻府上,跨过连绵缥缈的山脉,穿过云海,便可见几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立在断崖边,几条手臂粗细的绳索连在云端中,抬头一看,又是十几座壮丽巍峨的宫殿落在云崖上。
  这里处处都是断崖,除了飞鹤带路,又或是本身修为过高,否则连云海都上不去。
  几只雪白的飞鹤从天空掠过,好事者站在山脚下,摸了摸身旁的飞鹤,去,将信递给府君。
  飞鹤低头衔信,张开弧线优美的双翅,扇了扇翅膀,沿着仙梯飞去。仙梯共有一万零一台阶,台阶上有青苔,四周浓雾萦绕,又有铁链枷锁,非有府君通传,不得入内。
  好事者心焦如焚,顾不得府规,派遣飞鹤衔信而去。
  飞鹤穿过云海,扑通几下翅膀,落在断崖边的云台上。云台上立有一亭,雕梁画栋烟气萦萦,周边又有桃花林作伴,好似误入了仙境。
  两名小童步履端正,交叠着双手款步走上云台,他们身上穿着流云样式的广袖华服,衣角衣襟处皆绣有精致暗纹。
  这是两名梳着双环童子髻的金童玉女。
  云端渐起乌云,细雨落下,带着缠绵悱恻之意。金童玉女脚步一顿,抬起脸蛋,细雨扎在身上,才恍惚记起这是四月烟雨。
  山间小径,晨间雾气随着雨水的低温,让每个路过的人都感到心凉。
  苏漠撑着油纸伞,沿着青苔阶一步步朝着峰顶云亭走去,他神色淡漠,头戴法冠,一袭白襟道袍衬得他身姿修长。
  这是太疏幻府,近百年来,唯一的一场细雨。
  云亭上有牌匾,立有一字,新起的亭名为善,一字之名,仿佛表明了站在云亭中修士的心。
  苏漠执扇走到云台上,远远的看见飞鹤掠过,在霞光万丈的云海里,好似有金光飞起,又悠然的坠了下去。
  金童玉女捧信路过,见苏漠独自一人站在游廊上,正缓缓的收伞。
  见过燕离道君。
  苏漠转过头,乌发墨眉,衬着他雪白得不染纤尘的道袍,美好得如同朝霞。
  府君呢?他问,平淡之意如这连绵细雨。
  在玲珑塔上。金童玉女作揖,燕离道君可随我二人一同前去。
  苏漠看了看金童手中的竹简,随二人离去。
  玲珑塔下玲珑桥,铁链栓绳,摇摇欲坠,通玲珑塔百米而去。
  此时桥上有几名修士走过,皆乌发道袍,金玉法器抱在臂上,远远望去,如同寒霜扑面。
  燕离道君。修士几人与苏漠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作揖。
  苏漠点点头。
  修士离去,徒留寒霜似的背影。
  金童道,这几日太虚灵境的修士频繁求见,不知因了何事?
  太疏幻府与太虚灵境比肩而邻,一府坐落云海断崖,一境藏身瀚海之中,都是此界出了名的庄严肃穆不苟言笑。
  苏漠执伞转身,没有应声,踏上玲珑桥,向玲珑塔而去。
  塔中红烛灼灼,在角落墙壁上燃烧,恍惚在火海之中。
  一盏盏明灯燃着幽蓝色的光置放在层层叠叠的石阶上,太疏府君上前,端起一盏忽明忽暗的灯,那灯与众不同,燃着明橙色的火光。
  太疏府君手指在灯上摩挲,灼灼烛光下,他的背影在地上拉的很长,如同他逶迤在地的长袖。
  一百五十载他低低道。
  一百五十年,也不知他那个傻妹妹转世轮回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心中是否曾怨恨过自己?是否还爱着那个男人。
  一切都没有答案,轮回便如灯灭,正如他手中的命灯一样,这是她爱的那个男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魔道道君谢微言=上个世界的满月=主角
  他的心上人=这个世界的女主
  现在故事开头为:魔道道君谢微言为心上人盗取玉天珠疗伤,不料事情败露,被压在不知海上的阴山底下,已有一百五十载。
  一百五十年后,他心上人的侄子,纳兰峥带着妹妹纳兰珂姸,要去把谢微言从阴山底下放出来。
  而他原本的心上人,因救他身亡,此刻正在受轮回之苦。
  从头到尾谢微言都是主角,不存在半路穿的情节,虽然系统没有出现,但要谨记它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虽然故事中没有系统的身影,也没有任务的影子,但主角是有任务的,他是个演技帝。
  第79章 .2 魔道太疏
  玲珑塔坐落于断崖间, 虚浮于半空的群山犹如玉石堆砌,上面遍布青苔绿藓,手臂粗细的铁索从中间穿过,稳稳的栓在玲珑塔顶上。
  没有人数过这里有多少座浮山,亦没有人从玲珑桥上经过时敢直视底下汹涌咆哮的河水。
  河水不知从何处而来, 百年如一日的打磨河中央的岩石。
  苏漠走在玲珑桥上, 执着油纸伞。云端中细雨飘飘, 落在人的手背上, 针扎一样细密的疼。
  金童玉女走在前面, 他们没有打伞,也不用打伞,细雨落在他们身上,身上的华服化出一道光,将之挡在光屏外。
  苏漠听到河水湍急的声音,那水流声好似雷鸣, 落在耳廓边, 震得耳膜发疼。
  他停下脚步, 执伞的动作也顿住,瞳孔一转, 目光便落了下去。
  桥底下如万丈深渊, 数不清的绳索与铁链交错,烟气萦萦浓雾弥漫,苍青的松柏从云海之中伸出枝叶,再加上这阴雨连绵的天气, 愈发衬出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息。
  燕离道君?
  前面金童玉女走了几步,不见身后有动静,于是转身询问。
  细雨落得更厉害了,苏漠移步跟上。
  待走到玲珑塔殿门时,天空咔嚓一声,巨雷惊天,似在云端中撕裂出一道口子,那一闪而过的光芒灼得人眼发疼,雷电过后,便是瓢泼大雨砸在飞翘的屋檐上。
  金童玉女推开殿门,灼灼烛光迎面而来,苏抬眼看去,入目的是地上密密麻麻燃着火光的红烛,殿内白纱随风飘动,几人走进去,金童玉女又急忙将殿门关上。
  燕离道君稍等。金童道,挽着长袖向内殿走去。
  这殿中有许多红烛挂盏,虽外面大雨倾盆天色可怖,这里也如同白昼一般。
  金童提了盏宫灯过来,那灯素雅得很,上面纤尘不染,好似白纸一般,唯有火光映出,落在金童平静的面容上,好似鬼魅。
  燕离道君,请。金童作请状,迎着苏漠向阶梯走去,又迎着人一层层的走了上去。
  塔内机关转换,一盏茶的功夫,金童玉女已捧着信,迎着苏漠到了顶层。
  苏漠手中的伞早已收进袖中虚无,此刻雪白道袍,脸色漠然,倒有几分仙人之色。
  殿门从外面推开,守在两侧的飞鹤石像咔嚓一声,竟是惊得扑通飞了起来,在殿内盘旋。
  顶层的内殿也是摆满了红烛,墙角阶梯上,无一没有火光。
  有一道人影站在窗前,火光下,他的身影很长,他的长袖逶迤在地,乌黑的长发与苍白细腻的肤色相衬,愈发显出他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出来。
  府君。金童玉女交叠着双手,广袖垂下,款步向人影走去,这是今日的信。
  说着,将竹简呈上。
  太疏府君伸出手,将竹简拿了起来。
  金童玉女在一旁等候,良久,听见上方的府君开口,通传。他音色平淡,不带丝毫情绪。
  是。金童玉女目不斜视,退了出去,殿门关上的时候,外面盘旋的飞鹤落了下来。
  火光灼灼,唯剩一殿清冷,令指尖生寒。
  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太疏府君手拿竹简,手腕一抬,竹简化作光点消散。
  他转过身,地上青藤蔓延,化出竹席一张清玉案一台。
  请。太疏府君率先坐下。
  四周烛火太多,苏漠蹙了蹙眉,也挽着长袖坐下。
  你也是为了不知海一事前来?
  太疏府君长袖一挥,清玉案上现出清酒一壶,酒杯两只。
  酒香馥郁,从指尖入心肺,再入四肢百骸。
  苏漠垂下眼帘,目光从酒杯上移开,你明知故问。
  对面的男人有一张美玉一样的脸,他的身形挺拔,像松竹一样,只是不苟言笑,看起来格外冷静。
  你且放心,阴山君在不知海坐镇,不会有事的。太疏府君执杯轻饮。
  窗叶哗啦一声被冷风吹开,外面如细针一样的雨点飘了进来,吹熄一地红烛,半息后,又自动燃了起来。
  殿门被敲响,是金童的声音,府君,公伯已到。
  且不提太疏幻府上人心如何暗涌,不知海这边,战况比想象中的还要惨烈。
  原本波光潋滟烟水一色的大海,变成了血水翻滚骸骨遍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