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无所谓，况且你说的也很对，易清菡条件合适，对我也一心一意，两家联姻，对我们有很大帮助，易家又肯拿出这样大的诚意来，没必要不答应。”
  “好，”秋明悠说，“既然你没有意见，我会回复易家，再谈细节。”
  窗外的夜景在眼前飘过，秋景澈神色如初。
  直到他的电话忽然响了。
  秋景澈看了看号码，并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不过知道他号码的人不多。
  接了起来，轻声道：“喂。”
  电话那端没有丝毫声音传来，沉默一片。
  “喂？”秋景澈再次轻声道：“哪位？”
  电话里，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呼吸声很轻，轻的好像风吹过一般。
  秋景澈在得不到任何答复应该立刻挂断才对。
  但他却有种莫名的感觉，感觉自己不能挂断，感觉对面是个很熟悉的人。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端才有女孩的声音，幽幽如空洞般传出。
  “叶哥哥……”
  秋景澈有些意外，“慕慕？”
  “嗯。”慕飞扬声音很轻，“叶哥哥，是我。”
  “你怎么打来了，抱歉，我刚刚没有反应过来是你。”秋景澈说。
  这个号码是他的私人号码，从来没留给过慕飞扬。
  “没关系，我本来也是从师父那里拿到了你的电话，就想打给你……我打扰到你了吗？”慕飞扬轻声问。
  “没有，”秋景澈听她说是沈闲告诉她的，松了口气，笑着说，“因为你从来没打给过我，所以有些意外。”
  “我……”慕飞扬说了一个字，就停顿住了。
  “嗯？”秋景澈听她没说完，问道：“怎么了？”
  过了一会，慕飞扬的声音才继续响起，只是这次，鼻音有些重，“我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慕慕？”
  秋景澈听她声音不太对，蹙了蹙眉，“你哭了？”
  “没有，”慕飞扬的声音里带着鼻音，带语气却很平静，“我有些感冒，最近……下雪了，我出去扫雪……所以……不太舒服。”
  秋景澈无奈的轻叹一声，说：“慕慕，你自己就是医生，好端端的感冒是你没照顾好自己，常说医者不能自医，慕老呢？他没给你开药吃吗？”
  “爷爷……”慕飞扬嗓音有些颤抖，鼻音更重了，但却还笑着说：“爷爷说，我是活该……整天像个野丫头……下雪，还跑出去，感冒了就是自找的……”
  “慕老疼你，才这么说的，你自己记得吃药，感冒虽然不那么严重，也不能这么一直拖着，你鼻音很重，我还以为你哭了呢。”
  “不会啊，我怎么会哭，我这么……这么没心没肺的野丫头……”慕飞扬笑着说，“叶哥哥，过了年，我就二十岁了……”
  “对，不过明年的七夕还有很久呢。”
  “对，还有很久……所以，叶哥哥，我想告诉你，明年的七夕，你不要来了。”
  “……”
  秋景澈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电话那边，慕飞扬拿着手机，死死咬着自己手指，泪眼模糊，手指几乎被咬出了血痕，怕自己的抽泣声被他听见。
  “慕慕，”秋景澈追问，“你刚刚说，明年不用我去看你了？”
  慕飞扬颤抖着松开了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对，明年……不要来了，我们一年一次的约定，取消吧。”
  “为什么要去取消？”秋景澈立刻问，“我当年答应过你，会一年见你一次，答应过的我会做到。”
  “是……答应过的，你会做到，”慕飞扬闭上眼，眼泪漱漱而落，“现在，是我要取消约定。”
  “……”
  这次，是秋景澈沉默了。
  过了片刻后，秋景澈问：“取消的理由呢？”
  慕飞扬缓缓地睁开了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慢慢的问，“叶哥哥，当年你为什么要和我定下这个约定？”
  “当年……”
  “因为，”慕飞扬忍下颤抖哭泣声，轻声道：“我照顾过你三年，你为了感激我，回报我，才会答应的，对不对？”
  “……对。”
  慕飞扬死死咬着牙，咽下哭腔，轻轻地，静静地说：“我照顾了你三年，你回报了我这么久，已经够了，不需要再继续下去了……在你的一年中，曾经有一天是属于我的，我很开心，但是叶哥哥，你可知道，在那一天后，我要用一年的时间来等……我已经等够了，我对于你而言，是一个玩伴……可能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产生了一些……错误的执念，可是错的，永远是错的，对的，永远是对的。就像……我永远都是个在院子里撒泼的疯丫头，而你根本不属于那里，迟早要走一样，我……想取消这个约定，因为……我想去喜欢别人，喜欢一个适合我，能永远陪着我的人。”
  慕飞扬这番话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声音，也稳住了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叶哥哥，谢谢你多年的约定，那个院子……从你走的那天起，就已经回不去了，我也一样，人不该活在过去。我想，我很快会遇到一个我喜欢的人，那个人能给我全部，而不是……他的三百六十五分之一。”
  秋景澈蹙眉，沉声问道：“慕慕，你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说的也很清楚了，叶哥哥，明年七夕，不必再来，我想明年的生日，我应该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我想把我最重要的一天留给那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所以叶哥哥……我想明白了，约定，就取消吧。”
  “慕慕——”
  “叶哥哥，”慕飞扬轻轻的说，“谢谢你的这些年，也谢谢你的出现，你的陪伴，和你的承诺，但是现在，请你允许我先离开。”
  “慕慕！慕慕——“
  秋景澈拿下手机，看着已经结束的通话，俊眉紧蹙，表情十分不对劲。
  ”怎么了？”秋明悠问。
  “……没什么。”秋景澈摇摇头，觉得慕飞扬的语气和状态都不对。
  秋明悠看着自己难得皱眉的亲弟弟，问：“是谁打来的？”
  秋景澈握着手机，轻声回答，“一个朋友。”
  秋明悠没再说话了。
  秋景澈盯着手机，还是觉得不对劲。
  慕飞扬一年等他一次，这样的约定持续了十几年，为什么忽然取消。
  还有，刚刚她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慕飞扬是喜欢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
  现在自己答应了易家的联姻，就算慕飞扬不取消这个约定，他也不太可能再赴约了。
  就算不爱，也应该给尽夫妻间的尊重。
  他如果和易清菡在一起……那，现在慕飞扬取消了约定，他也不该再执着了。
  可是……
  为什么总觉得不太对劲。
  秋景澈单手握拳抵在唇上，紧紧蹙眉，心口处有一种……像细细流沙在沙漏里溜走一样的感觉。
  ……
  拆下了电话的卡片，慕飞扬松开手，卡片掉在了海水里，被瞬间淹没。
  站在海边，看着远处漆黑的海天一线，慕飞扬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在失去了爷爷，失去了家后，她又失去了叶哥哥。
  还剩什么呢……
  什么都不剩了。
  秋景澈，不是她的叶哥哥。
  那个华光耀眼，紫眸高贵的秋景澈，根本不是她的叶哥哥。
  十几年的约定，三年的照拂，一生的深爱，都错给了一个人。
  慕飞扬不是慕飞扬。
  叶添也不是叶添。
  什么都不是，谁也不是谁的谁……
  慕飞扬恍惚着，等海水漫过了自己的腿上时，她几乎要被海水卷走。
  “飞扬！”
  沈闲推开车门，慌慌张张的跑下沙滩，一把抱住了慕飞扬，“你在做什么傻事！”
  “飞扬，你想做什么？”云亭抓住她的手臂，一脸沉色。
  慕飞扬呆呆地看着沈闲。
  曾经仿佛能和太阳比肩的活力都熄灭了。
  神色又呆滞又痛苦，就这么空洞洞地看着沈闲。
  “飞扬，你怎么能这么胡来，你这么做，对得起那些为你而死，培育你长大的人吗！”沈闲死死抓着她大喊。
  慕飞扬看着沈闲，在沈闲说完这句话后，终于凄哀地掉下了眼泪，“师父……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闲抱着她，心疼不已，“没事的，都会过去……”
  云亭看着慕飞扬痛苦的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闭眼遮去了满目的疼惜。
  ……
  慕飞扬在接连的打击中，患上了抑郁症，并且有自杀倾向。
  不发病的时候，她就会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海……因为沈闲告诉她，秋景澈就住在那里的海湾里。
  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话，一看就是一整天。
  发病的时候，她会哭，会控制不住的大哭，会情绪失控，会很得不自己马上死掉才能解脱。
  这样日复一日下，慕飞扬的身体迅速消瘦。
  满头长发披在身后，瘦弱呆滞的女孩就这么遥遥地看着海湾……看着她的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