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的还是大年。
  一年也就唯一一次这么隆重，出嫁女省吃俭用一年也就难得回娘家这一天这么被尊重，所以今天屯里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欢笑声。
  每家烟囱里的白烟就没停止过。
  秦清曼跟黄婉清没在钱襄阳家久待，也就打了个招呼，送上‘薄礼’，再跟钱襄阳说几句客气话，两人就告辞往家走。
  “清曼，还是在靠山屯过年舒服。”
  回家的路上，黄婉清挽着秦清曼的胳膊笑得一脸的开心。
  以后她就住在秦家了，不用再回农场宿舍，她比谁都开心。
  “美琴姐今天回来拜年，一会她们走的时候咱们跟着去农场。”秦清曼今天的心情也不错。
  年前她还想着怎么收拾恶心她跟卫凌的高叶芳，今天知道高叶芳跟赵天成扯在一起，不用她再出手，她觉得心情也还不错。
  “我们今天为什么要去农场？”
  黄婉清有点不理解，她已经不想再进那间宿舍了。
  只要一想到那间宿舍里发生过什么事，她就浑身抗拒着。
  “傻啊你，宿舍里还有你的衣服用品，不带走，农场怎么把宿舍收回去，你既然不再住宿舍，咱们就大大方方去把属于你的东西拿走，向农场退了宿舍，免得以后有人拿宿舍说事。”
  秦清曼无奈地点拨黄婉清。
  黄婉清的脸离开皱了起来，她宿舍里的那些东西她都不想要了，她觉得那些东西在那间屋里跟高叶芳他们待了那么久已经不干净。
  就算洗了她也觉得没法再上身。
  反正她离开家时带了不少东西，大不了去供销社再重新买几件衣服换洗。
  秦清曼一看黄婉清的神情就知道在介意什么。
  说实话，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不会再要那间屋里的东西，不是不知人间疾苦，而是只要一想到那些东西跟那两个玩意待了一个晚上，心理就过不了那一关。
  但丢弃也不能是这么个丢弃法，必须要拿出态度来。
  不然农场里的人还真以为黄婉清好欺负。
  秦清曼想起去年底去农场接黄婉清时那些人对黄婉清疏离的态度，如果黄婉清不想一辈子扎根农场，不想在农场找个人结婚，那么退宿舍时就必须要拿出自己的态度。
  所以秦清曼接着跟黄婉清说道：“现在物资匮乏，那些东西你就算不要了，也不能随便丢弃，小心被人诬告你资本主义做派。”
  “那咱们去赶紧拿回来。”黄婉清着急了。
  她知道要是被整成资本主义做派有多恐怖。
  秦清曼见黄婉清着急，笑了起来，“东西真不想要咱就不要，重新买就是，那些东西拿回来送给屯里生活条件差的人，东西无辜，咱们到时候把话说清楚，要是有人不介意就送出去，介意的话，到时候咱们再处理。”
  这年头很多人都穷得一个冬天只有一套棉衣，不会有人计较黄婉清的那些衣物。
  黄婉清家庭条件不错，衣服都是好衣服，绝对有大把的人愿意要。
  再说了，黄婉清不想要是因为看到那些衣服就想起高叶芳那两个恶心玩意在宿舍里做的事，衣服又并没有被这两人污染，穷的人家连死人的衣服都不忌讳，根本就不会忌讳黄婉清这干干净净的衣物。
  “清曼，我听你的。”
  黄婉清觉得秦清曼考虑得很全面，立刻点头同意，同时对那些衣服也没有那么抵触了。
  “那咱们去跟美琴姐说一声，包大哥开车来的，咱们搭车去农场更方便。”
  秦清曼已经想得很全面了。
  “嗯。”黄婉清脸色好了很多，同时也无比庆幸，“清曼，幸好年二十九那天你去接了我，我那天把所有贵重的、好东西都带到了秦家，宿舍里现在剩下的衣物没几件，也都是半新，扔了我也不心疼。”
  “这就是运气。”
  秦清曼也为黄婉清感到庆幸。
  她甚至有种猜想，高叶芳昨天晚上偷溜进黄婉清宿舍是不是去找东西。
  比如那批金首饰。
  不然实在是没法解释高叶芳为什么去而复返，她之前听黄婉清说过，宿舍里的煤球只够烧一天，要是高叶芳一直留在黄婉清宿舍里不可能让赵天成偷溜进去，高叶芳也不可能在停火后的宿舍待那么两天。
  他们这的天气是真的很冷，晚上气温下降得厉害，要是不烧火，真能冻死人。
  秦清曼打定了主意，就带着黄婉清去了桂英婶子家，之前郑美琴来她家串门她还没来得及跟郑美琴打招呼一会要搭车的事。
  桂英婶子家，郑美琴听说黄婉清以后不住宿舍就住秦清曼家，立刻笑道：“婉清同志，你一个女孩家住清曼家确实更安全。”
  她对于农场很多宿舍的门窗一点都不放心。
  那些窗户随便一戳就能戳开，她之前可是答应了秦清曼要多照顾黄婉清，没出高叶芳跟赵天成那档子事前，她还没意识到单独住一间宿舍的黄婉清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自从发生窗户插销不安全，她还真担心。
  黄婉清长得不错，农场里那么多年轻人，真要出点事，她可怎么跟秦清曼交代。
  “美琴姐，我随清曼嫂子叫你姐，你也别一直叫我婉清同志，就叫我婉清，我可是算半个靠山屯人。”黄婉清挺喜欢郑美琴的直率，干脆拉近两人的关系。
  “行，那我以后就叫你婉清。”
  郑美琴也不是第一次跟黄婉清打交道，见黄婉清是真心尊重自己，立刻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秦清曼话题说到这，也就把上门的目的说了出来。
  郑美琴一听秦清曼两人要去农场处理黄婉清的东西，顿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都……都不要了？”
  黄婉清的东西她见过，都是很不错的好东西。
  据说都是京城才能买到的。
  秦清曼见郑美琴这个样子就知道郑美琴有想法，想了想，看了黄婉清一眼，才说道：“美琴姐，我知道你家就包大哥一人挣工资养家，你家老人小孩都不少，你要不嫌弃婉清的那些东西，你就都带回去。”
  这样一来，她跟黄婉清今天根本就不用跑农场一趟。
  只要把宿舍钥匙给郑美琴就行。
  “真的都能送给我吗？”郑美琴激动地从炕上站了起来，炕上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没你们什么事，玩你们的。”
  郑美琴小声呵斥一声小孩，赶紧看向秦清曼跟黄婉清。
  东西是黄婉清的，必须得黄婉清这个主人点头同意才行。
  黄婉清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郑美琴，解释道：“美琴姐，我是嫌弃晦气才不要那些衣服跟日用品，情况你也都知道，那两个家伙在那间宿舍里……”
  她红着脸说不下去了。
  “婉清，不嫌弃，我一点都不嫌弃，东西都好好在箱子里装着，箱子也是都锁着的，啥不好的东西都没沾到，你要考虑清楚，东西那么好，真不要了？”这下反而轮到郑美琴来劝黄婉清。
  东西都给她，当然是她占便宜，她担心黄婉清后悔。
  “美琴姐，我不想‘睹物思人’。”黄婉清用了个成语来反讽。
  “啥意思？”郑美琴没什么文化，当然听不懂真正的意思，赶紧看向秦清曼。
  秦清曼笑了起来，解释道：“美琴姐，婉清的意思是只要看到那些东西就容易让她想起那间宿舍里发生的恶心事，她是真心不想要了。”
  “那……那能都送给我吗？”
  郑美琴心动了，无比的心动。
  她家孩子是真不少，加上包胜利还有几个兄弟，几个兄弟生的也多，整体算来，下一辈的小孩都有十七八个，那么多孩子，家里的衣服是真不够穿。
  别看她家包胜利一个月工资不少，但养了老的，小的，偶尔还要接济一下几个兄弟，他们家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孩子们别说穿新衣服，能有衣服穿就不错了。
  再说了，黄婉清的衣服不脏不破，只是跟赵天成那两个恶心的家伙共同在一个宿舍里待了一晚，这有什么，对于她来说，一点忌讳都没有。
  “美琴姐，这是我宿舍的钥匙，给，你自己去收拾，里面所有的东西我都不要了，能拿走的你全部拿走。”黄婉清非常直接地把宿舍门钥匙给了郑美琴。
  这就是她的态度。
  接触了靠山屯的乡亲，她明白怎么跟淳朴的乡亲们相处。
  “这！”
  郑美琴拿着黄婉清给的钥匙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张脸也更红了。
  这是激动的。
  “美琴姐，看得上的你都拿了，看不上的就帮忙代扔，那间宿舍婉清明天去上班就去找农场相关部门退了，也算是给农场减轻负担。”秦清曼见郑美琴有点不好意思收，也劝了一句。
  “那……那我真拿了。”
  郑美琴觉得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
  太开心了。
  “美琴姐，婉清这段时间承蒙你关照，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她不要的，你不嫌弃拿了更好，也免得她自己去处理。”秦清曼话说得非常好听，给足了郑美琴面子、里子。
  这样一来，郑美琴就算是收了东西心中也没芥蒂。
  “清曼，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婉清可是知识份子，长得这么好看，人品又贵重，她的衣服我家孩子穿了以后要是能有婉清一分本事我跟老包就得感谢祖坟冒青烟。”
  郑美琴文化水平是没什么，但天天在家属区混，见过无数知青，多少也学会了点有涵养的说话方式。
  “希望孩子们以后个个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秦清曼又跟郑美琴说了会话就带着黄婉清离开。
  郑美琴得了天大的好处，肯定是想留秦清曼两人吃饭，但这里毕竟是娘家，娘家轮不到她一个外嫁的姑娘做主，最终没有留人吃饭。
  但她也想好了，回去就给黄婉清送点好东西。
  情谊这东西也是要互相敬着的。
  离开桂英婶子家，秦清曼跟黄婉清是真的无事一身轻，宿舍的事不用她们操心，她们可以回家好好休息，黄婉清也不用今天就回农场。
  “屯里安康叔能打衣柜，过几天咱们去他家买个衣柜回来，以后你的衣服就都放在衣柜里。”
  秦清曼一边跟黄婉清回家一边小声说着体己话。
  “嗯。”黄婉清重重点头，“嫂子，以后我给家里交伙食费。”她以后如果长住秦家，大部分的吃喝都是在秦家，交伙食费补贴家用是应该的。
  “行。”
  秦清曼也没跟黄婉清客气。
  “清曼，你可真好。”黄婉清忍不住再次在心中庆幸起自己跟秦清曼的相遇，要是没有遇到秦清曼，她突然不敢想下去了。
  真正到了这里，她才知道下乡并没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