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娇养指南 第204节
作者:风行水云间      更新:2024-05-15 08:00      字数:4084
  这一次人情可欠大发了。
  姚天师摆了摆手笑道:“老朋友了,说这些客气话作甚?你找出了真凶,这比我的安魂祈福有用。温晴芳真正需要的,是凶手伏法。”
  章县令叹了口气:“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儿子伤心欲绝,就算惩治了凶手,他的孙子孙女也不能复生。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多问一句:“晴芳母女真地离开了?”
  “应是已经投入轮回,我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怨念。”姚天师沉吟道,“红磨谷这地方,我第一眼看着就觉得古怪。过去多年从未出过事,看来是跟花神有关。”
  第360章 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怎么说?”
  “你看山水地形,北边山石坍塌堵起缺口以后,这里就成了极阴之地。按理说易生魑魅,如果年头久了,还可能修练成恶灵或者尸魃。”姚天师把最后一件法器收起,“可是我问过乡民,近百年来,这里几乎一例灵祟都没有。”
  章县令啊了一声,看见儿子就在不远处,下意识压低了音量:“你是说,晴芳含愤而死,又是死在这种极阴之地……”
  “是啊,虽非绝对,但她的确有留恋人间的理由,甚至转为厉厄。”姚天师轻声道,“但你在方才的法会里也看见了,这片山林出奇地干净。”
  章县令也觉有异:“是花神镇住了这里的地气?”
  “应该是吧,并且本地山泽的确有安抚和接引亡灵的职责。”姚天师已经收拾妥当,他把几件重要宝贝随身揣好,余下的沉重家伙都叫县兵扛起。县太爷带来的人手,不用白不用。“我也不想打听。这与我们无关。”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不复少年时的追根究底,反而体会到处世要常怀一点敬畏。
  章县令叹了一口气:“回去吧。”转身时又想起那一对来历不明的姐弟。
  他们会和花神说什么?花神最后会不会留下来?
  他也好奇得紧,毕竟不是谁都有幸能够看到花神。可是姚天师说得对,这些事与他们无关。
  难得糊涂哇。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事都抛到了脑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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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沿着河岸走出很远,直到后头静悄悄,再也听不到一点人声,曲云河才停下脚步,慢慢坐到岸边的大石上。
  他还有些垂头丧气。
  燕三郎很好奇,此人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经过了这一小段时间的消化,曲云河显然已经冷静许多,不似先前的癫狂。两人走过来,他甚至还能抬头勉强一笑:“抱歉,失态了。”
  这笑容比哭还难看,燕三郎倒是挺理解他的。任谁一睡百年醒过来,发现天下大变,曾经最重视的人和国都成昨日泡影,那种滋味可以把人活逼疯吧?
  他记得石星兰在课堂上说过一句话,人怎样觉得自在?那便是周围的一切都熟悉,都得心应手。
  可是曲云河醒来,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那一瞬间的失落、恐慌、不甘和怅惘,实非常人可以想象。
  他的目光落到燕三郎身上,这回终于带上了审视:“这是您的……呃?”千岁既然重现人间,和这少年的关系看着又很奇异,那么或许是阿修罗有了新的主人?
  只是她向来心高气傲,曲云河很难将“你的主人”这四字问出口。
  显然他恢复理智,判断力也跟着回笼了。
  千岁扯了扯嘴角,连个笑容都欠奉:“伙伴!”
  她从不承认燕三郎是自己的主人。
  小少年眉心微蹙。木铃铛的秘密是他和千岁小心保守的终极秘密,从这段对话来说,来历不明的花神知道阿修罗从前有过主人,并且推断千岁与他也是这种关系。想来,他是了解千岁从前过往的。
  也就是说,这两人不仅认识,还有相当的交情。
  不过燕三郎也注意到,他全程都未提过“木铃铛”三个字,或者它的本名——天衡。
  千岁“嗯”了一声。
  曲云河只说了四个字:“平凡无奇。”
  燕三郎面无表情,既未生气,也未不忿,就好像没听见曲云河的评语。
  曲云河扬起眉毛,倒有些讶然,阿修罗的新主人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这个年纪的小少年哪个不是周身洋溢着活力和直白?
  听见这种话,总该有几分不服气罢?
  这小子,怎么安静得像个七八十岁的小老头儿?难道是太腼腆,太怯懦?
  曲云河首先排除了最后这两种猜疑。她的主人,必定与这两种特质无关。
  千岁轻笑,把胳膊架在燕三郎肩膀上:“小心,他很记仇的。”
  只这一个动作,曲云河的眼神就变了。
  千岁的脾气,他们这些老人再清楚不过。以阿修罗的高傲,便是昔日靖国王宫中的达官和高人,她都未必放在眼里,更厌恶与人有身体上的任何接触。
  她这个动作直接表明,千岁与这少年实是亲密无间。
  不过他的心思并不放在阿修罗的新主人身上,因此这念头只是转瞬即过,随后他就把注意力投放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上:“女皇怎会、怎会?”
  一个“死”字,硬是说不出口。
  “那时娄师亮已经死了,我也没能亲见她的最后一程。”千岁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儿,“但有可靠消息,她是自尽的。”
  靖国女皇传奇的落幕,被石星兰写进了戏本子。春秋笔不说谎,千岁确认那消息确凿无误。
  她回望淙淙河水:“你还活着的时候,靖国已是大厦将倾。后来,就更不成了。”
  “自尽?”曲云河将这两字在嘴里反复咀嚼,最后只变作了一声涩得化不开的长叹,“我心心念念都是快些醒来,再去护卫女王。出发前我向她许诺,一定赶回来参加她的寿辰大典,哪知道……”
  哪知道女王根本没能等到他醒过来,哪知道这一睡就是百年。
  “我记得你在南云岭一战中身亡。算一算地点,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千岁侧了侧头,“靖国女皇接到你的死讯以后,将自己关在花园里有大半天之久,臣子一律不见。”
  曲云河动容,缓缓低头埋入膝盖,不吭一声。
  燕三郎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这男人身上传出来的哀恸欲绝。
  人世间最大的悲痛和无奈,莫过于生离死别。
  千岁当然没有这种体会。她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道:“你怎么会变作花神?”
  “花神?”曲云河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
  方才村正开口恳求,他心情激荡,并没有过多理会。现在想来,对方好像也是唤他“花神大人”。
  千岁撇了撇嘴:“难不成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第361章 给花神的选择
  严格来说,她应该问的是,这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眼前这家伙,连人都算不上。
  燕三郎悄悄看了她一眼。应该说,这里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曲云河不是人,难道她就是了?
  “他们给我取了这么个外号?”曲云河尽管此刻心潮激荡,也不由得啼笑皆非。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称什么“花神”哪?这帮乡民也是怪哉。
  他平复一下心境,才道:“南云岭就在此地往西北二十里,也不知现在改成什么名字。那一战中我们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我逃到这里,北边的隘口正好被敌军炮火炸毁,堵得严丝合缝,他们大概以为我已被炸死,没有再来搜索。不过我掉进红磨谷底,也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我在花神池下找见你的尸骨了。”千岁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你现在这样子,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也不知道。”曲云河苦笑,抬起右手,半空中慢慢浮现一个虚影。
  那是一截木头。看似朽木,然而其顶端却长着一个金色芽苞。
  那十足赤金的颜色,哪怕只是缩成一个小球,燕三郎已经可以想象它盛绽时的极致美丽。
  更重要的是,他识得这是针胎花。
  金色针胎花。
  千岁也在端详,秀眉微蹙:“这是什么?”
  “我为女皇寻得的针胎花灵,亏得身上带着这样东西。”曲云河长叹一口气,“那时我知道自己伤重不愈,于是将神识移进这里,本想将它移种入土,借着阴极之地苟延残喘。不过这时候,红磨谷正好有乡民进入,我急中生智,对他们施了几个法术。”
  燕三郎听到这里即恍然。
  碑文所记,至少这个部分是真的,只不过“花神”并不是掌管花草的圣灵,而是当时奄奄一息,不得不移识的曲云河。
  千岁也道:“你倒是给自己选了个极阴的宝地。”
  “宝地?”曲云河苦笑一声,“这地方就是好过头了,我又从未攒过愿力,不知此法凶险,结果一觉睡了百年都不知醒。”
  当时他伤重难支,只来得及跟乡民做了约定,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就陷入了休眠状态。此后能不能醒来,全赖天意。
  “在我自己的计算中,汲取地阴之力,我最多十年就能醒来。而针胎花灵汲取百姓愿力,七八年或可修成人身。这样,我便可以重返人间。”
  “你算错了。”千岁好笑道,“重伤的神魂如果从未经过特定的魂术训练,在极阴之地很容易进入强制休眠,要一直睡到神完气足才会醒来。这是你灵魂深处的本能渴望,在你无识无想的这段时间里,它会占据上风。”因此曲云河在懵懂状态下,一口气睡了近百年。
  曲云河一脸郁闷,他现在知道自己错了。
  千岁难得安慰人:“至少你手握针胎花灵,有重新苏醒的机会,而不是和旧友一样,长眠地下。”
  燕三郎一直打量那块木头虚影。千岁早就注意到了,这时给他解说道:“这是针胎花灵,就与你手中的怨木灵很像,但它年幼而且活着。曲云河在一百年前拿到它的时候,大概是快要成熟了,原想着用本地乡民的愿力去催发它。这样十年后就可以借用针胎花灵的躯壳,重新化形为人回返靖国。只可惜——”她瞅了曲云河一眼,“他头一次试用这些术法,不熟练。”
  燕三郎明白了:“熟练度不够。”
  千岁忍不住笑了:“对,就是这样。”
  曲云河想起这事儿就郁闷:“我当时别无选择。”要么死,要么实践从未试过的神通,有脑子的人都会选后者吧?
  燕三郎还是想问:“那么红磨谷里的针胎花之所以生长旺盛,是因为得了针胎花灵号令?”难怪红磨谷里只有针胎花能反季节、反常规生长。石星兰就说过一则传说,北国曾经有个女皇看腻了冰天雪地,要求百花一夜开放,妆点她的宫廷。
  结果,结果就成真了。
  “没有那般神奇。”曲云河呵了一声,“你们已经去过我的埋骨之所吧?”
  燕三点头。
  “那石窟并不封闭,上下裂隙都是泉水通道。浸泡过花灵的泉水从那儿上涌,进入地表水系。受它滋养的地方,只要阳光不太强烈,都可以种养出针胎花。”
  说到这里,他神情微微黯淡:“从前我费尽心思搜寻针胎花灵,也不过是为了令她……令女皇宫庭里的花儿长得更艳一点罢了,只求她开颜一笑,做什么都好。可我没想到,最后是我自己用上了它。”斯人已去,他不需要再压抑,也不需再故作矜持。
  千岁很耐心听到这里,才问他:“既然醒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亦不知。”曲云河脸上显出两分茫然。他才刚刚苏醒,外头已是个陌生世界。过往的一切,不管是爱还是恨,多半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