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还好你来的早，要是再晚一些，恐怕要给你输血了。”老医生摘下手套，道，“出门左拐，去输液室打一针……哦，对了，伤口不要沾水，这三天都不能沾水。换药你可以自己换，也可以来这儿让护士帮你换。三天后记得来复查。”
  门开了，等候已久的张教练站起来。
  “缝好了。”贺云翔抬起包成粽子的手。
  张教练松一口气。
  当时见着无端端冒出来的贺云翔，张教练吓得魂都飞了，再一看贺云翔血淋淋的手掌，那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如果是“鬼”，那么这只“鬼”也太惨了。贺云翔当时失血多，头晕，站都站不稳，还是张教练叫来救护车把他接走了。
  这一折腾，又折腾了一个通宵。
  “张教练，真是谢谢你。”贺云翔用另一只手跟他握手。
  江琛收到张教练的信息，直奔急诊科。此时，他来到走廊，正好看见两人握手。
  江琛按耐住激动，故作淡定地喊了一声：“贺总！”
  贺云翔抬起头，眸子亮了起来。
  “哐当哐当”病人躺在推床上，护士举着大吊瓶，脚步匆匆道：“让让！让让！”
  护士脚步匆匆，医生也脚步匆匆。
  推床远去，脚步声过后，走廊里又安静下来。
  “贺总！”江琛话到嘴边，改口道，“你出差回来了？”
  出差？张教练失笑。真是好理由。
  如果不是当场撞见贺云翔，要说贺云翔出差回来，他可能信以为真，被他们忽悠过去了。
  张教练道：“贺总，我过去取药，你们聊。”
  江琛感激道：“小张，谢谢你！”
  张教练笑笑没说话。路过江琛时，他看了江琛一眼，拍拍对方的肩，然后拿着单据离开了。
  江琛不明白张教练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贺云翔说：“他知道了。”
  江琛一愣：“什么？”
  贺云翔苦笑道：“电闸是他开的。”
  “电闸……”江琛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磕磕巴巴道，“呃，呃呃，那么……你跟他说了？”
  “还没。”贺云翔道，“不过，迟早得解释一下。这事儿，瞒不住他了。”
  又一个推床“哐当哐当”路过，走廊里人来人往，隔壁房的家属还出来打电话。
  医院里，真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贺云翔站起来，道：“我去打针了。”
  “贺总。”江琛也站起来，双臂一环，轻轻地拥他入怀，“你回来就好。”
  “嘿，江先生，刚刚你跑哪儿去了？找你测体温呢！”
  “不好意思，去探望朋友了。”
  “可不要乱跑了，一会儿医生来查房呢！”护士给他测体温。
  “今天能出院吗？”江琛摸摸额头，“应该退烧了。”
  护士道：“还有点儿烧哦。”
  “啊……”
  “出不出院，还得医生判断，他说能就能，不能还得留院观察哦。”护士出去了。旁边床的家属带来皮蛋瘦肉粥和大肉包，打开袋子满屋飘香。
  再看看时间，医生快来查房了。
  江琛孤零零躺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前几天崔志峰买的凤梨酥早吃光了，如今弹尽粮绝，只剩白开水可以饱肚子。
  正在喝水，贺云翔提着蛋糕进来了。
  还有酸奶，橘子，车厘子……
  江琛看他变魔术似的一个个从袋子里拿出来，奇道：“哪儿买的？”
  “楼下超市，蛋糕刚出炉，还热着呢！”
  贺云翔跟江琛分吃蛋糕，手机响了，真是久违的铃声。他接通：“喂？崔总啊？”
  崔志峰在那边不知说什么，叽里呱啦，特别激动。贺云翔就笑着回他几句，挂了电话，说要回公司一趟。
  “在那边签了不少单，这边丢了不少单，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都是你的单子。”
  “才不是！”贺云翔啃下一口蛋糕，气愤道，“我的是我的，那个王八蛋是那个王八蛋的！”
  “哦，那个王八蛋是谁呀？”
  “就是那个贺云……啧！”
  贺云翔擂了江琛一拳。望着对方熟悉的笑脸，贺云翔也忍不住笑了。
  江琛要求出院，医生看过检查报告，同意了这个要求。
  “按时吃药，多喝水，还有……”那医生道，“年轻仔，以后喝酒可要注意了。回去多吃养胃的东西，先把你的肠胃调理好，忌酒忌辛辣，明白不？”
  医生开了单据，让他结账办理出院。
  等计程车时，张教练叼着烟陪在旁边。江琛挠挠头，道：“小张，你生气了？”
  “嗯，生气了，你说怎么办？”
  “这好办，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靠！”张教练笑了，用肩膀一撞，把江琛撞树杆上。
  江琛绕到树背后，探出脑袋，道：“小张，对不住！”
  张教练呼出一口烟，弹了弹烟灰，道：“如果不是亲眼见着，真是难以置信，我还以为见鬼了……哎，你别笑！……我没怕，谁怕了？！……哼！”
  黄教练听说江琛出院了，下班后直奔江琛的住处。
  江琛让他进屋，感激道：“小黄，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今天我下厨，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川味儿还是……”
  “小江！”黄教练拽住他，道，“大姐二姐今个儿又来了！小江，她们点名要找你！”
  正在摘菜的张教练站起来，道：“又来了？去赵副总那儿没有？”
  “去了，聊了一个下午。”
  “哇，聊了一个下午？！”张教练咋舌。早知如此，他下午去上班好了，至少可以打听一下他们聊了什么。
  黄教练道：“小江，你没在家，也没在公司，她们问你去了哪儿，前台告诉说你病了请假，但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我在一边没敢吭声。那二姐很生气的样子……小江，你可要当心啊！”
  江琛笑笑道：“没事儿，我又没做亏心事，还怕她们不成？”
  黄教练点点头，用肩膀撞了一下江琛。江琛也笑哈哈地撞回去。
  晚上，贺云翔与崔志峰一起回来了。在场的都知道贺云翔失踪归来，唯独黄教练蒙在鼓里，还打招呼道：“贺总，你出差回来了啊！”
  “黄教练，好久不见，公司事儿多，这段时间都没去锻炼。”贺云翔用另一只手跟他握手。
  至于贺云翔在那边遇上什么事情，又是怎么回来的，还是一个谜，张教练等着吃完饭听贺云翔详细分析。
  结果饭吃完了，赵副总来电话了。
  张教练望着来电显示，道：“小江，你明天上班吗？”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江琛道：“上。”
  张教练道：“赵副总可能会找你谈话，你最好提前想一下该怎么应对。”
  电话还在响，张教练接起。原来健身馆来了三个老板级别的大客户，赵副总喊他回去加加班。
  “他们三个是挂在你名下，跟你熟，你最好自己回来接待接待。”
  “好的，我马上回去。”张教练挂了电话，道，“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
  他离开没多久，黄教练也匆匆赶末班车去了。
  只剩下崔志峰还粘在沙发上。
  崔志峰这才说出刚刚没说的话：“赵副总把张教练叫回去，恐怕不止带客户那么简单。”
  “哦？怎么了？”贺云翔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崔志峰把大姐二姐的事情跟贺云翔说了，贺云翔这才意识到江琛的处境非常不妙。
  “赵副总这人，显然不是好打发的角色。他把张教练叫回去，估计是因为大姐二姐对他透露了一些情况，让赵副总不得不开始收网了。”
  “主要问题是蔡文强，只要把人找回来就好办了。”崔志峰叼起一根烟，道，“阿翔，蔡文强也在那一边，对吧？”
  贺云翔叼着烟没吭声，其实他也不确定那边的蔡文强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蔡文强。
  “不过，有件事情，可以肯定。一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人。江琛回来后，那边的江琛出现了，并且……跳过了一段时间。”
  崔志峰马上明白过来：“那段时间，是这个江琛代替那个江琛的时间？”
  “对。现在我回来了，那边的贺云翔应该也出现了。”
  崔志峰笑道：“他们的生活算是回到正轨了。”
  “唉！”贺云翔呼出一口烟，懊恼道，“我没想到就这么回来了，除了一块碎玻璃，其它什么都没带过来。我那张写着分析记录的纸，被留在了那个世界。”
  江琛意识到问题严重了：“那边的贺云翔……可能发现了那张纸？！”
  显而易见，那张纸在房间里，大大咧咧地摊开放在桌子上。那边的贺云翔只要不是瞎的，肯定是看见了。
  崔志峰也紧张了：“你回来的方法，有没有写在纸上？”
  “没有。”
  “哦。”松了一口气。
  贺云翔叹道：“他们肯定觉察到我们的存在了。”
  “他们怎么想，并不重要，只要他们别过来就好了。”崔志峰真怕遇上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
  贺云翔这趟回归，带来不少新的情报。三人一直讨论到凌晨，崔志峰见时间太晚，于是留下过夜，第二天醒来发现饭桌上摆着两盒精致的便当，其中一盒是专门给他弄的。
  健身馆——
  “陈姐，今个儿这么早啊，咦，这是什么？饼干？给我的？”
  陈姐笑哈哈道：“庆祝江教练出院嘛！”
  “啊哟，陈姐你真是太客气了！”
  又有几个客户来了。他们听说江教练出院了，今儿早早来健身馆，有客户送他一盒子蛋糕，有客户送他一束精致的小花。
  江琛有条不絮地安排好客户，正在翻看项目计划表，丽丽道：“江教练。”
  “啊，丽丽。”
  “江教练，身体还好吧？没事儿吧？”
  “呵呵，挂了几天吊瓶，总算活过来了。”
  “没事儿就好。”丽丽笑着点点头，“赵副总找你有点事儿，你过来一下。”
  “哦，好的。”
  “小江……”张教练欲言又止，纠结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偷偷拍了拍江琛的肩。
  丽丽把江琛带过去，敲敲大门：“副总。”
  “进来。”
  丽丽推开门，等江琛进去了，丽丽又轻轻把门关上了。
  办公室里只有赵副总一个人。
  赵副总站在窗前，示意道：“江教练，坐。”
  江琛昨晚琢磨了好多方案，还跟贺云翔讨论过。如果赵副总问起与蔡文强事情，他有信心能应付过去。
  赵副总让江琛坐，而他自己却站在窗边。阳光暖暖地铺洒下来，赵副总望着窗外，道：“我出来工作，已经快有十五个年头了。”
  江琛微微一愣，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
  “最开始那几年，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在工作上到处碰壁。”赵副总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呼出一口，“好不容易进去一个公司，才发现根本不是想的那样。我业绩不佳，工作压力非常大。但为了赚钱，我像个机器似的，早出晚归，拼命地工作。有时候我在想，这种生活除了赚一份能糊口的工资，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江琛有点儿冒汗了。赵副总为什么要聊这些？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每天晚上泡酒吧，喝酒，跳舞。白天如同工作机器，这一干就是三年满合约。”赵副总望着飘渺的烟气，道，“那公司没有跟我续约，直接解聘了。我干了三年，钱没赚多少，倒头来什么都不是。后来，我又去了第二家，第三家……我换了好几家公司。大学毕业时闯社会的激情，早已磨灭了。”
  江琛回想起自己的求职经历，也是一阵心酸。
  “我想换一换工作，试一试其它路子，但我总感觉自己不行，不可能的。我自卑，没有自信。酒吧里一个毛头小子就笑我，不试试就说不行，哪里会有什么改变。既然想做，那就去试试嘛。”赵副总摁熄烟头，坐到江琛对面，“我一直深信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后来才发现被这句话骗了。机会随处都有，就算没有百分百准备好，也是可以去试一试的。我从小喜欢运动，所以应聘了健身馆，这是我真正感兴趣的工作。可惜我之前的工作经历与职位不符，等于一切从零开始。”
  江琛没想到风风光光的赵副总居然有这么一段经历，感叹道：“赵副总，你也真不容易啊。”
  “大家都不容易。”赵副总道，“总公司那边，作为最早的健身馆，开业差不多八年了。这八年里，公司出了一件事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事情？”
  “发生在两年前，七月份的事情。”
  江琛摇摇头。他入职后一直在分公司，对于北京那边的总公司，他并不了解。
  赵副总道：“其实，这事情，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公司把消息压下去了。一个教练把他的女朋友打成重伤，闹到警察局里。这件事对公司影响非常大，不仅影响收益，更是影响声誉。网上全是对我们的攻击和声讨，我们的对手公司更是以此大作文章。那件事，对于公司来说是一场致命打击。”
  江琛这时候终于明白赵副总说的那一通话是什么意思：“公司……要解雇我？”
  赵副总道：“总公司那边在讨论，文件还没下来。”
  江琛诧异道：“总公司也知道了？！”
  赵副总瞥了他一眼，道：“总公司比我知道的还早……那二姐的投诉电话，是直接打到总公司去的。江教练，我不知蔡文强的二姐有没有来找你，她丈夫的亲舅舅是省厅副局长，她已经联系丈夫去疏通关系了。”
  江琛慌了：“但是，我真的没有……”
  “江教练，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赵副总盯着他，坦言道，“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只要是惊动警局，恐怕会再次点燃那场大火。这件事，将会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