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想到最后几秒才被接起来，傅云沂冷漠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
  “喂？”
  “是我，温翡池的助手江黯。”江黯顿了顿，“宋晚晚是不是在你旁边？”
  对方的声音多了一丝不耐，“你有什么事可以亲自找她，我把电话号码报给你。”
  江黯急促道：“傅云沂，听我把话说完，如果有a.i.s.a的人联系宋晚晚，你别让她过去，最好也别让她接电话，能拖几天是几天。实验室被匿名举报，a.i.s.a通过比对如果能证实a02是克隆机器，她可能……”
  后半句话江黯没有说完，a02已经被暴露在阳光下，结局都不会朝着他们设想的方向行进。
  “这件事我知道。机器我会想办法带回来，后面的事不用你插手。”
  江黯听出他话语里的排斥，犹不甘心道：“a系列也是我的项目。”
  傅云沂冷笑一声，“你已经把她卖了，合同价格需要我重复么？”
  江黯瞬间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焉下去，他攥着手机抿紧唇，好一会才道：“喜欢你只是她的程序设定……如果她自己有意识，绝不想作为替身活着。”
  “我没有把她当替身，你的前提也不成立。”
  对方说完这句话，很快将电话挂断。
  手机屏幕暗下去，江黯心里又酸又涨，他蹲下来摩挲着定位器，只剩定位的坐标也在地图上的a.i.s.a那处停滞，无法再精化。
  他得赶在傅云沂前面救回她。
  第86章 裁决
  三天后, 芯片的检测报告被送到了a.i.s.i关押温翡池的房间。
  说是关押，其实类似一个密闭的酒店房间，里面有写字桌和一张床, 除开无法上网和联系外界外，环境还算舒适。
  前几天, 调查员对温翡池的态度也不错, 毕竟他也算学界出名的人物，当时a.i.s.a还给出优渥的待遇想请他来当顾问, 虽然被拒接了。
  在外界眼里，他也是一位避世朴素的学者, 甚至有很多学生将他视作偶像。
  但在看到手中厚厚一沓报告后，再联想到温翡池那天衣衫不整的样子，两位调查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考虑到室内的摄像头还在同步直播, 他们才没有爆粗口。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温先生，我们目前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您的项目涉嫌研究克隆机器人。您可以补充一下项目启动的原因是什么吗？”
  坐在对面的温翡池看上去精神颓靡，衬衫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下巴已经冒出些许青茬。
  他沉默了一会, 敷衍道：“为了实验。”
  现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处境。被举报成功，意味着他所有的项目和成就将毁于一旦。
  最致命的是, 他那天莫名其妙晕倒后, 再到醒来，都没见到a02一眼。
  他问过a.i.s.a的几个人, 对方都对此保持缄默。但当时女孩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果那真的是她的自主意识, 那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什么样的实验？”
  另一个很快接话, “我们已经联系了原体，宋女士说她对此并不知情，并且透露道项目的诞生是处于对她的爱慕，想要通过这种畸形的方式拥有她，是这样的实验么？”
  “不。”
  这次他答得很快。
  “那是什么？”
  温翡池瞥了他一眼，视线很冷，“a02不是为了谁而做的实验，她是独立的。”
  调查员的声音骤然拔高，“这么说你也知道她诞生了自我意识？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可以拥有相应的权利，而不是被像东西一样被□□！”
  他因为激动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桌子因为他的动作小幅摇晃，同事拽了拽他的衣角用眼神提醒他直播还在继续，他才稍微平复了一点情绪。
  温翡池低眸不语，手指交叠摩挲着上面的银色手铐。
  他那副颓然的模样已经惹得新闻直播间的观众骂声四起。
  本看直播的不乏他的粉丝学生，但他们义愤填膺地冲进来后，发现事情走向跟他们想得完全不一样。
  调查员的话像重锤敲在他们心上。
  教授不是被冤枉的，克隆项目也确有其事。
  温翡池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坍塌，但还有人安静地蹲守在直播间，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调查员也对他的沉默很是恼火，他把手里的报告砸过去，重重道：“除此之外，你还涉嫌故意杀人罪，我们会把相关证据移交法院做出相应的判决。”
  他们起身往外走，房间那边才终于响起了镣铐啷当的声音。
  “杀人？”
  一直表情平静的温翡池忽然站起身冲过来，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还因为撞到柜子绊了一下，他浑身狼狈地抓住栏杆，“什么意思？谁死了？”
  两个调查员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直到大门快关上地那一瞬间，那个全程安静的调查员才握住门把，朝他轻声道：“已经诞生意识的机器芯片破损、躯体报废。”
  “已经被判定死亡。”
  报告里，机器对温翡池的情感反馈度最高，某种意义上，这是人类的喜欢。
  所以这一切的裁决是他罪有应得。
  门被关上的一刹，调查员似乎听到房间内传来哑声的嘶吼，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到唏嘘。
  而a.i.s.a一楼，原本安静的监控室骂声连天。
  “明知道她跟克隆人在一个房间，都没人盯着吗！”
  “你们干什么吃的？”
  被骂的几个人讷讷地盯着眼前的监控屏。
  屏幕上清晰的显示出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一幕。
  被他们带来协助调查的原体——宋晚晚，本来一直安静地配合他们的检查工作，但趁员工出去的空隙，她忽然表情狰狞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柄水果刀，朝旁边同样戴着检测头盔的克隆机器划去。
  那台机器的脸本来就已经损毁得难以看清模样，还是他们靠芯片辨认出原样的，被她划了这么一下后，连内里的机械体都伤痕累累。
  她嘴里还呓语般咒骂着，“活该让你像我……”
  看到这一幕的研究员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但他们查监控的原因不全在此，而是检测室和安全通道突然断电了几分钟。
  他们赶回来后，提心吊胆地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机器人还在，室内只丢失了一台小型监测头盔。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地上散落着宋晚晚的衣物，而本该裹在机器身上那件破烂毛衣裙和脏兮兮的白大褂却不翼而飞。
  “往前调。”
  负责人指挥着监控器前的员工。
  视频加快，画面变暗的前一秒，宋晚晚伸手脱上衣去拔机器头盔的镜头一闪而过。
  “……原来衣服她是自己换的，头盔也是她拿的？”有人惊呼。
  这短暂的三秒被他们反复慢放，黑色的画面前，确实只有头盔被取下的那一帧可以看清。
  有人趁停电时冲进来把宋晚晚扛到了地下停车场，他们下意识以为是一场恶性抢劫加绑架案，没想到车主就是今天来谈项目的傅氏集团总裁傅云沂。
  而且现在看监控，宋晚晚也不是被迫带走。
  起码那几秒，她是自愿换上了衣服。
  *
  傍晚公路上，两辆车正在车流里一前一后穿行。
  正值晚高峰，江黯几次想超上去将那辆车拦住，但都被拥挤的车流阻拦。
  窗外的路灯被串联成一条银线，黑暗的车厢里充斥着舒缓的电台音乐，傅云沂频频看了几眼后视镜，很快发现车后面追的是江黯那辆的白色面包车。
  穿过两个交叉路口后，车流变得稀少，面包车有渐渐把他追上的架势。
  他不动声色地把车窗按上去，脚踩油门提速。
  很快，对方也反应过来开始加快速度。
  车内，舒缓的音乐却忽然中止，主持人平静的声音响起。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社会新闻……a.i.s.a查处的非法研究克隆机器案的现场直播结束……】
  【……机器损毁程度高达100%，已被判定死亡】
  其他的话语已经听不清，傅云沂的脑海里只剩“损毁”“死亡”几个词回荡着。
  他一怔，松开油门不知所措地望向车后座躺着的人影。
  救回来的不是a02，那是谁？
  几乎一瞬间，他就想到了答案，茫然很快变成盛怒。
  他还没来得及踩下刹车，后面追上来的面包车并行时急速地撞向他，巨大的冲击力席卷了整个车厢。
  “轰——”
  两辆车在马路上高速擦撞在一起，黑色宾利被惯性撞得偏离了最初的行驶路线，连驾驶座的车门都凹陷进去一大块。
  江黯的头也狠狠磕到了车窗上，他整个胳膊被震得发麻，额头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心跳在这一刻几乎要快到破体而出，他重重喘息着，用这辈子除了笔再没握过重物的手拎起副驾驶座的锤子，然后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走下来。
  江黯快步冲到黑车旁想拉开车门，拉了两下没拉动，便立刻将锤子提起来狠狠砸上去。
  玻璃很快从中心呈现出蜘蛛网般的裂纹，他还要砸第二下，后座的人却忽然挣扎着坐起来，将车门猛地推开。
  “a02……”
  江黯扔下锤子，拽住她的双肩，却在看清她脸的一瞬间发现了端倪，女孩脸上挂着惊惧的泪痕，明明套着跟a02一样的衣服，却怎么看都不像她。
  他面色一白，“你是宋晚晚？！怎么会是你？傅云沂救的人为什么是你？”
  宋晚晚面色变得难堪起来，偷听道傅云沂的计划后她就没打算让他接回那个替身，为此她故意在今天换上机器的衣服……原本心里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侥幸。
  直到断电后，她看到傅云沂慌乱地冲进检测室，喊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幸好她戴着头盔，再加上那身衣服，黑暗的环境和对方的紧张没有让她立刻露馅。可当她真正蜷缩在汽车后座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像个掩耳盗铃的小丑。
  还是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