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你跟姑祖母玩个游戏吧？刚才你看见的，是我们俩的秘密，谁也不能说出去好吗？”谢芸蹲下身, 手里捏着一个糖果和宁宁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这个糖果送给你妹妹喽。”
  宁宁捂住嘴, 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你放心, 我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不说。”
  “乖啦！”谢芸这才把糖果刚在孩子的小手心中。
  小屁孩果然很好哄。
  谢芸拍拍手站起来, 慢慢悠悠的向外走去。
  宁宁手里捏着糖果却没吃, 他盯着黑色的电话机, 看了一会儿, 拿起听筒，摁了回拨键。
  “喂喂？”是个男人的声音。
  宁宁捂住小嘴巴没说话，眼睛扫了一眼电话显示屏，然后他若无其事的把电话挂掉，紧跟在谢芸身后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大家坐在一块儿说话，吃的糕点，其实是程晓珍从丽珍记拿过来的新品。
  程晓珍见儿子过来从盘子里捏了一块，表皮雪白，软软糯糯的，塞他手心里去了。
  “咦，手里怎么还捏着一个水果糖？”
  谢芸转过头来，抿唇笑，“我给他的，我见他一直盯着，这颗糖看个不停。你可别说他，小孩子偶尔吃点糖也没事。”
  宁宁和薇薇下半年就要去上小学了，这会儿正换牙呢，程晓珍盯得紧，不许他们吃糖果。
  小兄妹中比较喜欢吃糖的是薇薇，宁宁对糖没有太多渴望，有更好没有也不会非盯着想要。
  谢芸的说法让人听了直皱眉，好像宁宁是个贪吃的小孩似的。
  更离奇的是老太太，不管谢芸说什么都是对的，还叫程晓珍要多听长辈的意见。
  就，窒息。
  程晓珍表面应了一声，心里却弥漫上一股不悦。
  叶眉正巧也在，还在说给谢芸找对象的事。
  “妈，其实小芸也不完全对，你应该好好说说她了，要求不要放的太高。”
  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了，结果还没嫁出去，这能说明什么问题？还不是谢芸眼光太高。
  眼高于顶，不切实际。
  叶眉估摸着谢芸根本不想嫁人，她就想要这套房子。
  这个事情前前后后纠缠太久，叶眉已经开始慢慢失去耐心。老太太还要叫她介绍，她也不那么积极了。
  “总归我介绍的人她瞧不上，就叫她自己找呗，这种事情，别人都是提供一个机会，还是得靠她自身努力才行。”
  谢老太太气道：“小眉，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如今我身体越来越差了，不赶紧给小芸安顿好，到了底下我怎么有脸面见她爸？”
  叶眉抿了抿唇，暗暗表示不屑。
  弄个身份不明的野种，到了底下也未必有颜面见公公。
  可惜，婆婆现在脑子越来越不清楚，根本无法想到这一点。
  “妈，我没事，我不嫁人也行的。”谢芸连忙扶住谢老太太。
  谢老太太拍拍谢芸的手，她身体是真的越来越差了，以前还能看清楚人，现在非要等人凑近了才瞧清楚。稍微受点风，就会发高烧，还有吃的越来越少了，每次看着饭菜却没胃口......
  谢老太太很迫切，要么给谢芸找到个合适的对象。要么，就把眼下这套房子留给谢芸，给女儿的后半生一个保障。
  程晓珍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去的时候，谢老太太留了大伯等人说话。
  宁宁回头看了眼谢芸，发现她眼睛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
  上了车，宁宁忽然和程晓珍说：“妈妈，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程晓珍奇道：“你说。”
  “就是，就是......”
  薇薇：“我知道，哥哥一定想说他不是真的想吃糖，是姑祖母故意这么说的！妈妈，我不喜欢那个姑祖母。她每次都说些奇奇乖乖的话，而且有她在，爷爷奶奶也没从前那么高兴了。”
  孩子的感官总是很敏锐的，不是这个人给点好吃的，就能把他们哄住的年纪了。
  “哥哥，你别吃姑祖母给的东西，吃我这个。”出门的时候，薇薇从小盘子里拿了一块蛋糕，应该是保姆今天刚买的，她从中掰开，和哥哥一人一半。
  宁宁皱着眉思索，他有些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薇薇把蛋糕往他嘴边送了送：“哥哥你吃呀，我这里还有。”
  好吧，这下宁宁是彻底忘记了。
  程晓珍垂眸看他，宁宁皱着脸，苦大仇深的吃着蛋糕，好似这味道有多奇怪似的。
  “宁宁......你刚才要和爸爸妈妈说什么？”
  “我忘记了。”
  “那等你想起来，在和妈妈说吧。”
  “......好。”
  老宅那边，争吵还在继续。
  老太太下定了决心非要叫他们立刻作出决定，要么就把房子给谢芸，要么就把她一块儿赶出去算了。
  谢大伯：“妈，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当儿子的把母亲赶出去成什么样子？”
  “我叫你把房子给你妹妹，你不愿意，我说给你们妹妹介绍一个好的对象，又没有。我看不是我在为难你，是你们在为难我。”
  谢老太太说这剧烈咳嗽起来，一声大过一声，叫人听了有些于心不忍。
  谢芸拍着谢老太太的后背，有说了好些似是而非的话。
  明着宽慰，暗地里刺激病患的情绪，这种事谢芸坐起来已经驾轻就熟了。
  她明事理、识大体，总是退一步，无疑让老太太更心疼她。
  谢老太太：“咳咳......我已经决定了，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套房子非得留给谢芸不可！”
  到了这种地步，谢大伯也无可奈何，他和叶眉对视一眼，默默的闭上了嘴。
  要是把人逼急了，老太太有任何意外，不孝的罪名扣到他们头上，再想往下走可就难了。
  总归他们是不差房子的，犯不着为了房子损失仕途。
  谢承义跟无所谓了，反正他死了，老婆住在哪里都一样。
  以后可以跟儿子儿媳妇一块住，也能自己单独住，全看他的心情。
  再说他孤家寡人一个，要这房子做什么？空荡荡的晚上一个人住还怪吓人。
  谢承宗本意上也是不想要这房子，但谢芸来的天突兀，对老太太的影响又太大，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妈，如果就你个人来说想把房子留给妹妹，我们都没有意见，但是房子是爸留给我们的念想......如果你非要给谢芸的话，一定要留下遗嘱，房产不许买卖，不许变现，只需谢家人内部变换产权。一旦发现房主不信谢，就剥夺产权，留给姓谢的人继承......”
  谢大伯看了老三一眼，这招实在高明。
  要谢芸是谢家人还好，要不是，这房子他们完全有权利收回。再就是若是谢芸起了什么心思要变卖祖宅，也没这个权利。
  谢芸面色一僵，老太太若真留下一份这样的遗嘱，可就把她的算盘全打乱了。
  她脑子飞快转动起来，拼命思索着挽回的可能性，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谢老太太先她一步恼了。
  “老三，你这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的妹妹？”
  “妈，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考虑到这套房子是谢家人祖祖辈辈的努力，应该更为慎重才对。”
  谢大伯笑着打圆场：“妈老三说的自有他的道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反正谢云就是咱们的妹妹，让她自然可以理所当然的住在这套房子里。”
  谢承义也点头表示赞同。
  老太太急啊，事情的发展轨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看着谢芸一脸受伤的神情，耍赖皮哭诉：“你们就是故意的，故意和你们妹妹过不去，也故意和我过不去......你们这些不孝子，是要等我死了才甘心！老头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呀......你不在了......儿子们都是怎么折磨我们娘俩的......”
  贺娴皱眉，好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太太撒起泼来比村里的泼妇还要强悍。
  要是老太太能保持住这副中气十足的模样，搞不好还能多活几年呢。
  老太太哭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总归她身体不好，闭着眼睛，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好像随时都能撅过去。
  三个儿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娴：“妈，你总叫承宗他们体谅你，你能不能也体谅承宗他们一下。这套房子非现在不能住，如果你非要给一套房子给小姑抬高她的身份，换做其他任何一套，我们都没有意见。正是因为这套房子对大家意义不一样，所以才会慎之又慎。”
  谢承义：“没错，妈，你还是不要为难儿子们了。”
  谢老太太看了谢芸一眼，见她瘦弱又可怜的模样，而她的哥哥们个个身体康健，忽然觉得这事还真不能硬来。万一她死了，小芸未必能守得住这套房子。
  贺娴见她有所松动，连忙说：“其实房子和钱的作用是一样的，咱们不是非要把这套房子给小芸的，也可以给她同等数量的金钱，有她的哥哥们在，就算她不嫁人，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谢老太太如有所思，显然把这话听进去了。
  谢芸也没说什么似是而非的话，想来应该是愿意的。
  回去的路上，贺娴见谢承宗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
  “唉，我就是......就是觉得无奈......谢芸摆明了是为了钱，明明妈也看出这点了。”
  贺娴立马懂他的意思了，是说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却偏偏要拿孝道压着他们把钱给一个不想干的人。
  为了外人，算计自己的儿子，其用心让人寒心。
  贺娴：“也许妈是为了弥补。”
  不过，不是为了弥补谢芸，而是为了弥补自己，弥补她的良心。
  早些年曾经丢失过谢家一个孩子的事，一直是老太太的心病，谢芸出现的这么突兀，不说谢承宗这几个混迹官场的，就连宁宁和薇薇都看出端倪了，老太太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贺娴觉得未必。
  她或许看出来了，却不听停的自我催眠，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这个就是谢家的孩子，谢家的孩子回来了，借此来弥补自己惴惴不安的良心。
  关于谢芸的婚事，老太太要是真的在意，随意联系几个小姐妹就是了，难道他们没有子侄，没有后代么？之所以自己一直出手，大概也防着谢芸是假的吧？
  说来也怪，老太太愿意用大宗钱来买自己的良心，愿意压着儿子们，不给个公正的待遇，却不愿意让自己的名声受损分毫......
  老太太爱的终究是她自己。
  这也是谢承宗觉得失望的原因吧。
  事情到了如今地步，除非揭穿谢芸的真面目，否则还真就要按照老太太预想的方式演下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