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小满的丈夫
作者:
阎崇年 更新:2024-05-14 19:01 字数:2392
圆月沉溺于云海。
夜已过半。
帝寝殿外的宫人们将周遭的明灯剪灭了半数。
寥寥薄光尚能照亮道路,又不会扰得帝王安寝。
帝寝殿内。
垂落的华丽帷帐被掀起。
从中走出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
男人披落着长发,他低头束系着半敞的里衣,再从地上一一拾起零落的外袍。一件一件的穿在身上。
待他穿戴规整后,他转身返回了帷帐前轻然掀开了一侧,悄声走到床榻边沿。
他单膝跪地。
小心翼翼的为少女将被褥盖过她裸露的肩膀。
生怕将她惊醒。
少女睡得很沉,卷翘的睫羽扑落着,呼吸平缓柔和。
灌满了缠绵微波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少女脸上,浅淡的笑意由心而生,他凝得失神。
略显犹豫的伸抬起手,宽厚的大掌极致轻柔的抚过少女的侧脸。
他缓缓俯下身,吻在了少女的额间。
帝寝殿的大门开启。
守于门前的宫人提着灯,纷纷鞠身行礼。
男人跨出门槛,迎着夜色,向殿阁外的方向大步走去。
静夜的王宫过道上走过巡夜的宫卫后再不见一人。
黯淡的宫灯烛光被风拨动着,摇曳不止。
“秦将军。”
一个诡异的声音唤住了威步前行的男人。
那个男声满是气音,零星明晰的实音也极为沙哑,音调奇异。
秦蛮回过身。
眼前的是一个身姿英挺的男人。
他身着一身华服,华服并不繁琐,简约而透着贵气,用料一眼便能识出是只有宫中王族才能着身的甄选奢品。
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最为出挑的是那双无瑕的眉眼,英气逼人。
可他唇边那一道狰狞的伤疤极为惹眼,像完瓷上深深的裂痕,让人不得不心生惋惜。
“在下詹南客。”
他抬起手作揖道:
“是小满的丈夫。”
他并未说自己是陛下的帝侧。
而是小满的丈夫。
短短的这句话刺在了秦蛮的心肉上,让他的胸膛之中有些发疼。
不知是因为他自然而然的唤出了那个名字,那个她绝不让秦蛮唤的名字。
还是秦蛮连奢想都不敢去想的“丈夫”身份。
秦蛮喉结微滚,有些无措的愣在原地。持态了许久才抬起手回礼道:
“……帝侧大人。”
“秦将军不介意的话,我送送你。”
他笑意轻然,举止沉稳得体。
随即步于秦蛮身侧,与其并身前行。
秦蛮有些怯步。
一路上低首望着地面,凝着被摇曳宫灯映得忽隐忽现的倒影。
“五日后是小满的生辰,本应举国共庆,可她还在先帝的守丧期,故而只能一切从简。”
詹南客端身阔步,目落前方,淡淡问道:
“秦将军可有准备贺礼?”
“还未……臣不知陛下的生辰……”
“若秦将军不知道送什么,不如投其所好。”
“臣不知……陛下的喜好。”
他不知道小满的生辰,更不知道小满喜欢什么。
他口口声声对她诉尽了爱意,却对她一无所知。
垂于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蜷着。
秦蛮愧意难解。
他愧于自己没去了解她,又愧于身为她的玩物竟试图想去了解她。
矛盾交织,让他心中杂乱。
“小满最是喜爱月灯节的月灯。每年的月灯节她都要去集市游玩,让我为她夺下最高处的月灯。”
秦蛮望向身边的男人:
“陛下她,喜欢月灯?”
若蝉翼一般的气音徐徐而道:
“是啊。因为那是,她与我定情的日子。我们初见在月灯节,我抱着她摘下最高处的月灯,双双一见倾心。或许是天定的缘分,母国就那么巧的送我来阎崇和亲,让我与她能再次重逢。而这一次,是以夫妻的身份在彼此身边,再不分离。”
一见倾心。
天定情缘。
结为夫妻。
再不分离。
盈满爱意的话语似冰塑的利刃,穿过身体。
又冷又疼。
原来她的帝侧,就是她所爱的人……
与江誉清不同,眼前的男人是真真正正让她倾爱的人。
尊贵的帝王之子,获得了小满的爱,还成为了她的丈夫。
而自己呢。
妄图靠近她,沾染她,脏污不堪的卑贱奴人。
他甚至都不了解她。
与她没有过去,更不会有未来。
秦蛮觉得此时的自己站在詹南客身边狼狈得不成模样。
他压抑着声音中泛起的微微颤抖:
“若臣献上月灯,对于帝侧大人,岂不是过于冒犯……”
詹南客笑得随和,他一路上都未抬起过身为帝侧的身架:
“当然不冒犯。当朝郡执督也会摘下月灯送给她,讨她欢心。她喜欢月灯,多一个人送给她,就多一份欢心。她欢心,我便欢心。”
一路空然望向前方的英眸侧首注视着秦蛮:
“你说是不是,秦将军。”
郡执督……江还晏?
秦蛮惊觉在军中收到的那一封封空纸传书。
原来江还晏早已有意于小满。
那些书信,难道是他刻意挑拨自己和小满的关系?
相较于身为小满名正言顺的丈夫詹南客。
自己出入后宫内殿多日,他应该知道自己与小满之间维持着非同于寻常帝臣的近身关系。
可秦蛮未能察觉出他神情话语间的一丝别样心绪,他豁达得让秦蛮无法理解。
是自己的爱过于自私?
还是身为帝王之夫必须得有的宽阔胸襟?
秦蛮思绪飘忽,当回过神来时才施礼应道:
“……是。”
前方便是离开内殿的大门。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这里。
詹南客止步。
他对向秦蛮以礼道:
“夜深路暗,秦将军一路小心。”
“帝侧大人。”
秦蛮并未立即施礼离去,而是深凝着剑眉问道:
“您为何不在意,别的男人用月灯讨陛下欢心?”
夜风过处。
轻扬起华衣男人的如缎的青丝。
他满面坚毅,未犹豫,未迟疑,就像对她绝对的深信:
“我当然不在意。因为不管是一个男人还是两个男人,十个,一百个,一千个。都只是借月灯讨她欢心。而她看着月灯时,心里想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