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静斋。
言静庵容貌依旧绝美,气质依旧脱俗,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生命已经要走到尽头。
她本来就是慈航静斋特意培养出来对付明夕玦的存在,所以才会修行近乎燃烧生命的撒手法,这就注定她活不过六十岁,却没想到,因为她资质太好,修行速度太快,竟然连四十岁都活不过……
她甚至能清晰地知道,自己会在何年何月何时何刻圆寂……只可惜,她等不到冰云,见不到梦瑶,想要见到那个人,更是奢望……
“梵师姐,你能带妃暄过来吗?”言静庵低声道,她躺在石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梵清惠按紧了手上的念珠,神色悲悯:“言师妹……”
她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叹,然后将师妃暄带了过来,此时的师妃暄只有十二岁,修为却十分惊人,气质也超凡脱俗,俨然又是一位不染尘埃的仙子。
“师妃暄见过斋主。”师妃暄行了一个礼,方走进一步,道,“妃暄见过二师叔。”
两重称呼,却是不一样的感情。
“妃暄,师叔对不起你……”言静庵望着师妃暄,无限怜惜和愧疚,“你日后下山和阴癸派传人一决胜负时,能不能代我问一问他……不,你不要去见他,你要避开他!”
师妃暄看见言静庵声音抬高,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晕,便乖巧地应下。尽管她不知道,言静庵话中那个“他”,到底是谁。
“妃暄,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若是有一天,你见到一个人,举手投足都行云流水般自然优雅,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仿佛他就是‘道’的化身,你一定要避开他,一定!”言静庵不放心,重复了一遍。
“妃暄不会忘。”
听见师妃暄这样说,言静庵终于放下心来,她先是望着碧秀心,然后对梵清惠说:“梵师姐……”
“我会做到。”梵清惠难掩心中的痛苦,如是说。
言静庵露出释然的微笑,目光落在远方,似在追忆什么,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最后,言静庵神色恍惚,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梦呓:“若有来世,静庵不愿做这慈航静斋的斋主……我最羡慕……婉兮……”
在场的人,无不失声痛哭。
慈航静斋斋主,言静庵,圆寂。
七天之后,靳冰云归来。
宽广的长方大殿延伸眼前,殿尽出是个盘起而坐,手坐莲花法印,高达两丈的大石佛,殿心处放了一张石床,言静庵白衣如雪,寂然地躺在是床上,头向着石佛。
靳冰云全身一阵剧烈的颤抖,好一会儿才控制自己,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一步一步地往石床的方向走去。最后,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梵清惠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言师妹坚信你会在十天内回来,所以下令等你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才火化撒灰于后山赏雨亭的四周,现在你终于到了。”
碧秀心也说:“言师姐有四……三封遗书,一封交给你,一封交给梦瑶,还有一封是给庞斑的。”
这时,有一女尼赶到,恭敬行了一礼后,禀报道:“门外有一男子,声称是大隋宇文太师的信使……”
靳冰云抬起头,望着梵清惠,神色平静至极。梵清惠叹道:“人家都寻到我们门前了,让他进来吧!”
明夕玦派来的人名叫宇文齐,乃是他颇为得力的一个属下,此人长相普通,气质也没有特别的地方,但他见到慈航静斋一众绝色美女的时候,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单单这一点,便已经证明他的不凡,所以明夕玦也不会特意让他姓“宇文”。
宇文齐手捧一个盒子,对靳冰云道:“主子命属下带来一份礼物,希望靳斋主能将之与言斋主一并火化。”
听见宇文齐这样说,在场的人都是一怔。
在古代,火化相当于“挫骨扬灰”,只有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才有这等待遇,活着得道高僧烧舍利子出来,言静庵却两者都不符合。若非她执意要求,慈航静斋众人是怎么都不会将她火化的,但宇文齐言下之意,却是明夕玦早就知道言静庵要被火化……眼看靳冰云似乎受打击过重,梵清惠只得开口:“宇文太师莫非算好了时间,才让你上山?”
“主子叮嘱我,务必在七日之前赶到终南山,却只能在今日上山……”明夕玦早就吩咐过宇文齐,若是慈航静斋的人问起来,应该怎么回答,所以宇文齐说的非常自然。
“七日之前……”梵清惠只觉得嘴巴发苦,她抬高声音,道,“他既然算到言师妹七日之前圆寂,为何不让你早早上山,亲自将这份礼物交给言师妹?至少,至少……”
“主子说了,言斋主生前,他并未和言斋主说过一句话,这份礼物,自然要靳斋主继位,才能拿出来。”宇文齐不卑不亢,平静地说。
明夕玦为何要给言静庵一份礼物?或许,他借礼物之名,告知慈航静斋某些信息才是真的。
当年为了夺位之事,慈航静斋和杨广交恶,之后又屡屡冲突,几乎演变成不死不休的情况,明夕玦作为死忠的保皇党,自然和慈航静斋矛盾不浅。现如今阴癸派成了朝廷的主要敌人,杨广想和慈航静斋关系缓和一些,却拉不下这个脸,明夕玦顺水推舟送上一份礼物,相当于一个信号。
朝廷愿意与你们和解,你们若是聪明一点,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靳冰云沉浸在言静庵圆寂的打击中,一时半会没有想明白这一层含义,梵清惠和碧秀心却立刻懂了明夕玦的意思。
明夕玦只见过言静庵一次,两人既没有患难与共,也没有细水长流,为何要特意送上一份礼物?若是每一个爱慕他的女子,他都要给予回应,岂不要累死他?慈航静斋和明夕玦交恶已久,不会自作多情。
只是,她们还是难过,觉得明夕玦冷心冷情至此,明明算到了言静庵何时圆寂,却始终不给她一句回应。
想到这里,梵清惠又不住嗟叹,她心里明白,言静庵一开始只是被明夕玦体现的“道”所吸引,但后来……唉,这又何苦呢?
明夕玦送上的礼物,名为星耀花,每个夜里都会像星辰一般,散发微弱却美丽的光芒,来年赏雨亭四周……必定开满星耀花。
想到这里,梵清惠拉住唯一徒儿师妃暄的手,沉默无语。
她们的天下大义,却不被天下人接纳,她们真的错了吗?将来妃暄下山,又该如何自处?
慈航静斋一片凄清,明夕玦却在接待新科状元苏彦,两人相谈甚欢。
杨广推行科举制也有二十多年,起初不见成效,朝廷要职仍旧是世家门阀把持着,但这些年来,世家日渐式微,已经无法完全控制朝堂政局,杨广手腕本来就高明,又没有堕落成昏君,自然是一个劲提拔有为的寒门士子。世家子弟感觉到压力,也收起以往纨绔的性子,他们知道,皇帝本来就对世家没好感,自己当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就在这种情况下,读书真正成为风尚,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都会让儿子去读书,好博取一个功名。
春闺三年一度,明夕玦正好是本届的主考官,这些举子按理都是他门生,虽然他可以不见别人,但新科状元还非见不可。
只不过……
作为一个穿越者,苏彦显然非常精明沉稳,朝堂这些人精都没有发现他半分不对,但明夕玦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算是两世为人,也不会有那种看透世事的眼神吧?
“主神,这个苏彦……”等送走苏彦之后,明夕玦开始嘀咕,“我怎么觉得,他不大对劲?”
明夕玦先前已经反复试探过,甚至用上非常手段,得到的资料却非常普通。苏彦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穿越者,二十年前大举清洗穿越者的时候,正好胎穿到一个薄有资产的地主家里,为求功名而读书,虽然为了不耽误学习,没有娶妻,却有几个通房丫头……聪明、沉稳、识时务、懂人心,非常聪明却又普通的一个穿越者。
只可惜,不要小看明夕玦的直觉。
“你觉得他哪里不对劲了?”主神问。
“这个苏彦……”明夕玦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他是弗拉达,对不对?”
你的直觉到底敏锐到何种程度啊!要知道,明夕玦虽然追杀弗拉达几天,却没和弗拉达有过正面交谈,更加不了解弗拉达的性情,苏彦的资料无不显示对方是正常的穿越者,言谈举止间也没有丝毫破绽。再说了,弗拉达身受重伤,估计这两年才能恢复实力,苏彦却是十几年前就穿越了,自己原有的记忆和被吞噬的记忆,明夕玦还是能区分出来的,也没有丝毫问题……明夕玦到底是怎么将这两者联系上的?
“你猜的没错,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弗拉达果然剑走偏锋,先修补灵魂的创伤,然后找个人附体,安静读书……这样看来,他也猜到我会在神州结界旁布置阵法,成功逃脱的应该是别的四方领主……”明夕玦笑得非常温柔,眼中却一片冷凝,“就算我杀了苏彦,他还是能找别人附身,岂不加大我的工作量?既然他想觉得,他的演技天衣无缝,能够瞒过我,我怎能不顺他的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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