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 质问
作者:
奕浅 更新:2021-01-07 16:20 字数:3189
南巡一路各处周道,但行程之上少不得车马劳顿,独孤久居大兴皇宫,已受不住着长途之行,再加之杨广苦心规劝,她终是决定由宁远陪杨坚去探望付平,自己留在扬州休养。
萧夜心奉命陪伴独孤左右,独孤便问起关于玉靖柔之事。
萧夜心回答得体,独孤却道:“确实像是晋王妃的样子,只是你心里多少不痛快吧?”
低眉顺眼的萧夜心只是莞尔一笑,道:“殿下待我好,如今只是在别苑安置了阿柔,其实多是眼不见为净的。”
即便对萧夜心处处防备,可女人的心总是容易在遭遇类似处境之事变得格外柔软,想起当初的尉迟氏,想起此时跟在杨坚身边的宁远,独孤多少有些心疼萧夜心,神情遂柔和了一些,道:“辛苦你了。”
“皇后说的哪里话,有些事我不能为殿下做,交给阿柔也挺好。她那副嗓子确实难得,那夜家宴之上在场之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就连驸马都未曾忘记呢。”
提起柳述,独孤便想到他与兰陵之间连表面功夫都做不足的夫妻情分,自然联想起兰陵曾位置抛弃一切的萧玚,再去看萧夜心时,目光冷了不少,道:“我看萧玚如今稳重了不少,这些年跟在阿摐身边应是很努力吧?”
“努力倒是努力,不过始终不是身怀大才,能力有限,谢皇后关心。”萧夜心道。
“他还未成家?”
“我不想他这么早娶妻。”
“你都当了几年母亲了,竟还嫌自己弟弟成亲太早么?”
“许是殿下太优秀了,我便将他作为萧玚的标杆,萧玚若达不到我的期许,我是不想他出去拖累别家姑娘的。”萧夜心道。
对杨广的夸赞以及对独孤内心的准确判断,让这些话说出口后得到了独孤的认同。萧夜心看着浮现在这当朝皇后脸上颇为满意的笑容,暗中庆幸自己成功瞒住了萧玚至今未曾婚配的缘由,也在某种程度上免去了独孤对萧玚的猜疑。
“阿摐是我最看重的儿子,这一路南巡,我也看出来你其实帮了他不少,望你们夫妻携手,珍惜这一世的情分。”
萧夜心却叹道:“殿下醉心公务,却也小心呵护着我们的夫妻之情。事实上,不光对我,殿下对陛下,对皇后,甚至对太子、汉王这些兄弟都是极为想念的,只是他必须为陛下治理好江南,忠孝二字还是忠字当先,所以他才不能经常陪在皇后身边。”
杨广无法陪伴自己左右一直是独孤的心病,如今听萧夜心提起,又想起杨坚身边的杨谅,她更加感慨。内心的孤独无法从杨坚处得到安慰,这世上留给她最大希望的便只有杨广了。
捕捉到独孤眼底闪动的波光,萧夜心又趁胜追击为杨广说了不少好话,从母子之情说到兄弟手足之义,听得独孤眼泛泪光,终于说出了会想办法让杨广回大兴的话。
当初杨坚夫妇为保杨勇而将杨广再度下放江南,独孤自然无奈,眼下时局的最大矛盾已经转嫁到了杨勇和杨谅身上,杨广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见缝插针,再回大兴的机会便会大很多。
回到晋王府后,萧夜心立即命人将今日之事通知杨广,以作联络。
两日后,杨坚处送回消息,付平拒见杨坚,并以昔日陈国遗民身份自居。付平此行惹怒了杨坚,杨坚欲杀之,宁远哭求杨坚,一并遭到了怒斥。
萧夜心闻讯立即离开扬州,却在赶到当地的第一刻被杨广的线人请去了杨广所在的行管。
见到杨广的第一刻,萧夜心突然想通了什么,看着杨广蕴怒且冰冷的神情,她问道:“殿下原来是要置付先生于死地,是么?”
“是他自己拒见父皇,甚至一心求死,阿柔你这话着实冤枉我了。”杨广冷淡道。
“我以为殿下让宁远去见付先生,当真是要宁远以情说服他认清现实。原来你是要宁远去刺激他,逼得他主动做出这些事。”萧夜心气愤道。
杨广不为所动,道:“你为何认定是我要这么做?”
“从你一开始就安排了眼线盯着我是不是进了城,从我一进门看见你的眼神,从我这些年来对你的了解,你要付先生死,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就像我当初看着弘宣死一样,是不是?”
“弘宣死有余辜,付先生的事当真不是我做的。我之所以让人盯着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为了他过来,而我并不希望你这样做。”杨广走近萧夜心,道,“父皇因为付先生的事已经大发雷霆,陈贵人都因此被严厉责罚。这个时候你如果再为他求情,你考虑过我们的处境么?汉王和柳述可都在这儿。”
这是杨广对她的威胁,用他们共同的利益去牵制她想要救付平的心,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付平遭难,而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来,跟他杨广没有一丝关系。
杨广按住萧夜心双肩,郑重道:“究竟是我不信你,还是你不相信我?我说这件事不是我教唆的,你信么?我现在的样子只是因为我知道你会为了一个付平不惜违背当时答应我会留在扬州好好陪伴母后的承诺。难道你要我笑脸相迎你为了另一个男人这样质问我么?”
“根本不是你想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在质疑我。阿柔,这么多年夫妻情分,你还在因为一个付平怀疑我?真要杀他,我何必等到现在?我难道会怕因为杀了一个付平就断了你我这一世夫妻缘分吗?”话至最后,杨广不由激动起来,紧紧扣着萧夜心的双肩,道,“不要为付平去顶撞父皇,现在的时刻,我们不能错一点。”
隐忍在杨广眼底的怒意与失望终是透过那层伪装一点点地渗透出来,像是有一只手探入萧夜心的内心,将她方才对杨广的质疑逐渐抽走,让她去相信这并非杨广有意安排,而是自己一时情急,错怪了他。
“看你这样在意付平,作为你的丈夫,我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恼怒。可是阿柔,正因为我是你的丈夫,我了解你,你重情甚至觉得亏欠了付平,所以你才着急。就算我对此恼火,看在你们已经疏远的份上,我不会过多追究,毕竟你从来是知道分寸的人。”见萧夜心不再似方才那般尖锐,杨广将她拉进怀中,柔声道,“这件事真的不是我主使的,我的确让陈贵人好好去劝说付先生。谁都没想过付先生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偏激。”
“当时他拒见父皇,父皇在气头上才说了要杀他,但毕竟是有功之人,我也已经联名其他臣工为付先生求情。你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去见父皇,王府女眷和外臣有私交,你让旁人怎么想?”杨广将萧夜心搂得更紧了一些,道,“阿柔,我多希望你没有站在这个地方,那我便可以知道你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在意付先生。我向来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你这样做,我确实伤心了。”
过去就算是服软,杨广也未曾说得这样直接。萧夜心听着他掩藏在话语中的叹息和无奈,内心的愧疚立即超越了先前质问杨广时的怒气,她道:“对不起殿下,确实是我情急了,我……”
“下不为例。”杨广道。
萧夜心点头,道:“我现在能去看看宁远么?”
杨广皱眉道:“陈贵人在父皇面前为付先生求情,父皇虽不至于重罚她,可眼下她被禁足在行馆,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我既来了,不妨让我去求求陛下?”
“你?”
“对。我离开扬州的事必然会被知道,如今就当我是为了宁远来的。我去求陛下,让我看看宁远,毕竟我们曾在宫中相处过,不是晋王妃与陈贵人,而是阿柔和宁远。”
杨广寻思一阵,道:“那我现在带你去见父皇。”
“既是姐妹相见,殿下还是不要出面了。”萧夜心拉着杨广道,“就当我们还没见过,我一个人去见陛下,免得陛下因为你而多想。”
“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
“我也不是第一次冲撞陛下了。”萧夜心安抚道,“我不信,这一次陛下还会用剑指着我,要摘了我的脑袋,我只是想去看看宁远而已。”
虽然依旧顾虑重重,杨广还是答应了。
萧夜心要走,杨广仍将她拽道怀里,请抚着她带着些微风霜的脸,道:“你最初的这般模样是因为弘宣,后来是因为我,这一次……以后不能再为别人有了。”
萧夜心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愧疚不已,她贴在杨广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道:“在我心上的人只有殿下一个,旁人比不上殿下,我也看不见他们。”
杨广终于露出三分笑意,道:“阿柔这话格外动听。”
“肺腑之言。”萧夜心说完,从杨广怀中轻轻退出,道,“我该走了。”
杨广不多留,只叮嘱她道:“见了父皇千万沉住气,我不怕别的,就担心你一朝被打回原形,又倔起来。”
“只在生死关头才不顾一切,我记得殿下在等我,一定不会再冲动了。”言毕,萧夜心转身离去,未让杨广发现瞬间消失在她眉眼间的温柔,也未曾看见迅速凝固在杨广脸上的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