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喂了苏乾两口，见他的表情还算不错，料想应该是合胃口的。沈星玥眨了眨眼睛，停下手上喂粥的动作，想了一下，问道：“这回我没骗你了吧？”
  温热的白粥下肚，熨帖着原本空空如也的胃，苏乾诚实地点点头，“还行。”
  “看来我还挺有当贤妻良母的潜力，”沈星玥一面往保温盒里舀白粥一面说道，“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就想着加点盐试试，你还真的吃咸的。”
  苏乾眼睫一颤，抬头看她。
  深浓的眼底，点点的情绪缓慢涌动。
  沈星玥能够感觉到他眼底突然涌上的情愫，像暗夜里忽然点起的簇簇灯火。
  “你弄的？”
  沈星玥鼓了鼓腮帮子，“感动吗？”
  “没有，”苏乾垂着眼和她对视，睫毛轻微颤动，“只是觉得这粥忽然又变好吃一点了而已。”
  沈星玥笑着伸手捏他的脸颊，“马屁精，快把我家苏乾还给我。”
  ——
  吃过饭又给他吃了药，苏乾的点滴也终于打完了。
  沈星玥收了保温饭盒后，草草洗漱了一下，便准备在陪床的小床上睡下。
  苏乾拍了拍身侧的床，淡然开口“上来睡。”
  沈星玥用视线估摸了一下床的宽度，又想了想小床梆硬的床板，也不推辞，直接上了床。
  两个人，一个才睡醒，一个今天的心里惦记着事情，这会都没困。
  沈星玥爬上床后便窝在被子里侧着躺下，脸朝向苏乾的方向，开始看微信里还没来得及看的消息——
  “星玥你要不要被吃得这么死的，还给他熬粥，咱那么多年的姐们，你还没给我弄过吃的呢！”
  “我伤心了，我呵护了这么久的小白菜，现在要洗手作羹汤，服务对象竟然不是我。”
  “不行，我改天一定要跟苏乾好好聊聊人生，我的姐们啊，他说拐走就拐走了。”
  “对，他还没请我吃饭！”
  “我最近真是太忙了，竟然忘了这茬。”
  ……
  两个人有一阵没聊微信。
  涂妍还是没让她失望，一上来就是一顿刷屏。
  沈星玥把消息从头看完，动手给涂妍回了一条：“不是你教育我的吗？”
  “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你就拿白粥？”涂妍说完又加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只要有心，白粥跟满汉全席没什么区别。”
  ……
  苏乾从沈星玥包里拿了他的手机出来，解了屏幕锁之后，盯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动作。
  沈星玥想起不久前他妈妈打过来的电话，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诶，我还没来得及接，就挂断了。”
  苏乾 “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
  “我妈。”
  沈星玥想说，我知道的。
  她还想说，其实你妈妈也很关心你的。
  这么想着，她又想起方才苏韵在电话里同她讲的故事——
  许韵遇见周樾的时候，才刚参加工作没多久。那时候的许韵，正是跟苏彦生热恋的时候，眼看就要准备结婚了，简直是工作爱情双丰收的典范。一场意外，她遇见了周樾，而最巧的是，周樾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了她。
  周樾性子阴冷、残酷，占有欲极强，没多久就把人强占了，还拿许韵家人和苏彦生的命作为威胁许韵同她在一起的筹码。
  许韵哪里斗得过冷血的周樾，只得任其摆布。
  怀上苏乾的时候，许韵动过无数次打掉它的念头，知道去医院做流产手术是不可能的之后，又想着故意摔跤、拿肚子磕桌子，各种办法。周樾知道她的想法后，气得不行，但是又舍不得动她，于是直接派人去把苏彦生打断了一条腿，然后威胁许韵，如果孩子没了，就让那个叫苏彦生的陪葬吧。
  那个时候，周樾原本有无数种机会可以撇下许韵自己逃跑，结果他竟然到最后一刻都还守在她身边，甚至在警察已经包围了别墅的时候，他还在客厅里一脸淡定地喂她吃完最后一顿燕窝。
  他爱许韵爱到骨子里，然而许韵恨极了他的强取豪夺。
  因为他的出现，许韵好好的人生，一切都变了。
  所以她恨他。
  枪声响起的时候，许韵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孩子打掉了。
  然而去到医院的时候，看到b超的影像里，手长脚长的孩子在她肚子里双手动来动去，最后还是没能狠不下心来。
  生苏乾下来的时候，许韵就后悔了，苏乾跟许韵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随着年岁增长，就越发地像。以致许韵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周樾和那段屈辱的时光。所以，对苏乾，她能避就避，能不见他就尽量不见他，后面生了苏亦航，她便把自己所有的关怀，都放在苏亦航身上。
  苏乾跟周樾一样，很聪明。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学习模范，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同学眼里的那个又帅学习成绩友好，性格也很好的男同学——
  直到初三那年。周五下午，苏乾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半天假回家睡觉，那天，苏乾的姥姥突然来了家里，恰好许韵在厨房做饭，俩个人都不知道苏乾在家，于是聊着聊着就聊到苏乾身上。
  关于苏乾的问题，许韵和苏乾的姥姥谁也说服不了谁。
  姥姥：“周樾是个畜生没错，但是跟小乾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你对亦航要多好有多好，对他，多看一眼都不愿意，你这让小孩怎么想。”
  许韵：“妈你让我怎么办，我只要多看他一眼，我就会想起当初那段令人绝望的日子，觉得自己会疯掉。”
  姥姥：“那你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他。”
  ……
  打那以后，苏乾就变了。
  原先阳光又开朗的小孩，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又寡言，也不爱跟人玩了。
  原先会暗地里跟姥姥埋怨妈妈眼里只有弟弟的小孩，开始处处让着苏亦航。
  苏亦航问他要什么，只要能做到，他绝对会尽全力。
  所有的一切，只因为觉得亏欠。
  之后更是开始彻底放纵自我，迷上了网络游戏，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本来稳稳的全市前十的中考成绩，最后堪堪吊车尾上了二中。
  最后高中还没上完，就辍学去打了职业。
  ——
  “苏乾太敏感，又太懂事了。”
  “他一直觉得我讨厌他，所以他出来打职业后，就很少回家，也不过生日；他第一年打职业的时候，粉丝帮他庆生，办得还挺隆重的，找到了我们家，让我给他录vcr，然后他生日没过几天，亦航就问我，说他哥为什么要对粉丝说自己的生日不是圣诞节那天。”
  “他长这么大，我没给过他太多母爱，但是作为母亲，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过得好。”
  ……
  “他脾气跟那个人有点像，有时候会很执拗，但是很好哄的，他生气的时候，你只要说几句软话，就好了。”
  “亦航说他有时候打起游戏来，一个晚上都不睡觉，这样子身体怎么吃得消，你以后多管着他点。”
  “总决赛是在洛杉矶对吗？”
  ——
  沈星玥回神的时候，苏乾正在跟许韵通电话。
  他握着手机，脊背坐得挺直。
  “我没什么事。”
  “已经没事了，新闻就那样，为了博眼球使劲往夸张了写。”
  “嗯。”
  “知道。”
  “都很厉害的。”
  “好。”
  “您忙吧。”
  沈星玥翻了个身，在他挂电话的时候，伸手抱住他的腰，脑袋搁他腰侧，蹭了蹭，“我刚刚骗了你，其实，你睡着的时候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第58章
  苏乾刷着微博评论的手一顿。
  偏头看她, 眼波微动。
  “阿姨刚才跟我说了好多事。”沈星玥说完，紧了紧抱住苏乾腰部的手, 埋头又在他腰窝处蹭了一下, 而后抬眉，对上苏乾看过来的视线, “其实阿姨还是很关心你的。”
  苏乾喉结滚了滚, 却没对这话做出任何回应。
  沈星玥也没介意，抱着他又蹭了下, 然后兀自开口:“你告诉粉丝假的生日，是因为阿姨吧？”
  “……”苏乾转头，视线重新挪回手机屏幕, 停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只是单纯想好好过个圣诞节而已。”
  她自然不会天真到连自己男朋友话里别别扭扭的语气都听不出来。
  当然, 她也不是那种一定要刨根问底，非要逼着苏乾亲口肯定她的猜测的人。
  她只是有点心疼, 究竟是心里藏了多大的委屈, 才会让这个还不到21岁的少年这般苛待自己——
  因为心中对养父的亏欠，所以对苏亦航有求必应；
  因为过生日会激起母亲对那些不堪往事的回忆，所以他从不过生日, 就连粉丝主动给他办的生日会，怕许韵看到新闻难过, 他便把生日改期了。
  因为担心母亲见到他会想起周樾，所以他尽可能少地出现在许韵面前……
  可是没人告诉他, 他并没有错。
  所有的一切，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