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格，这个世界，不太公平。”她说。
  “我知道。”不，或许是，以前他不知道，遇到她之后，他才知道。
  蒂萝的声音并不像刚才无意间爆发出来的那样，可她的叙述中却多了许多深沉。
  “基洛人，半兽人，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划分？我看过法律，没有一条上面写着人类有这样的等级划分，也没有一条写着半兽人是人类的敌人，没有。”
  耶格的手一僵，接着抱紧了她，又轻轻吻她的头顶，表情晦涩，声音也有些沉重：“你说的对，法律是没有的，可是人的内心里有，我不否认曾经的我也有。大战之后，人类憎恶和半兽人有联系的一切，时间过去这么久，观念根深蒂固。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来的及救下他。”
  蒂萝双手捏的很紧，眼底翻涌，在耶格不可见的地方冒着红光，可听到男人的话之后她的手又松了松，最终将额头埋在他的肩膀处闭上了眼，倒不是哭泣，她只是两天没有睡觉了。
  “耶格，”她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传来，声音轻的不带感情，“成为半兽人不是错，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想成为这样人不人的样子。”
  “我知道，你没有错。”
  “人最难的是决定出生，摸爬滚打成长的过程都能咬牙坚持过去，可出生却是灾难一样，抗拒不了。”
  她很少说这样的话，可一旦说出来便会一如既往的刺痛他，抱住她的手僵硬，怀中的女子仿佛变的虚幻起来，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不，这一刻他发现到，他没有安慰的能力。
  女子不再发出声音，男人也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蒂萝将头靠在耶格的胸膛上，闭着眼，一张小脸在阴暗中看不出思绪。
  可某一瞬间她缓缓睁开，眼眸中漆黑一片没有情感，但依旧没有出声，就这样睁着眼靠在他的肩膀上。
  良久后她才挣脱开，深吸一口气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母亲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接下来会不会就该是我？还是说所有其他半兽人也一样？”
  耶格捏住她纤细的胳膊，在沉默的那段时间他也并不好受。因为那一刻他才发现，他以为他和她已经无比亲密，他自以为了解她，可当她的情绪思想一旦爆发出来的时候，他才知道有多么的手足无措。
  他其实依旧对她了解不够。
  他的神情自带威严，此刻透露出肃穆，郑重的沉声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如你所说，法律没有这一条，我会保护你，你不相信我？”
  蒂萝的心情复杂，看着耶格的眼神有些闪烁，就这样互相注视半晌之后，她说：“我相信你。”
  耶格没有接她回家，而是直接带到了圣剑基地，他的公务还没有做完，可他不放心蒂萝一个人。蒂萝没有推拒，事实上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渺小，努力了这么久，当樱夏被抓走之后，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个帝都，她能依靠的，确实只有他。
  她想过要闯进去，可理智如她，不可能不思考后果。她提出想要去探视樱夏，却被耶格制止。
  “暂时不要去。”
  蒂萝顿了顿，明白过来。以女王的能力，查到樱夏不可能查不到她，而至于为什么没有一起将她带走这一点值得怀疑之外，现在她不适宜去和樱夏见面。
  如果研究违禁药品都能被扣上死罪，那她作为半兽人有意隐藏也会是一个把柄。
  但，为什么？
  皇室要彻查这件事，迦娜知道她的身份，她对她有恨，可为什么没有立刻来将她抓起来？而从耶格直接将她带到身边寸步不离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也有这个考量。
  在耶格忙碌的时候，蒂萝只能坐在一旁思考，她知道伤心不能解决问题，由此将事情压了下去，整理好心情开始理清一切一系列线索。
  最后她想到了两个人。
  她站起了身，男人立刻抬头看过来，“我去上洗手间。”她说。
  “嗯，就在旁边。”耶格说，“饿了没有？我让德尔斯准备些食物过来。”
  “好。”说着她走进了洗手间。
  打开光子腕表，找到那个陌生的号码，她拨通了回去。
  这一次接听的十分快速，她还没有开口，对面便是一句：“我赌赢了。”倒没有因为胜利而自得的意味，相反是一种被自己预料到的嘲讽冷意。
  这样的亡命之徒，蒂萝不妄想会听到关怀的话，开门见山：“他们会不会对我母亲怎么样？”
  “你觉得呢？”
  蒂萝冷然，没有说话。
  鬼冰听到没有回答，自己笑了一声：“你放心，在没有确定的证据证明你是半兽人，并且做过违法的事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虽然你们这个群体遭到厌恶，可是整个帝国还是有关怀你们的组织，如果她这样做，明显就是歧视。到时候舆论的声音总要起来，无论是不是半兽人，歧视，便是帝国领导人的致命伤。”
  闻言，蒂萝突然嘲讽的笑了。
  鬼冰在即便对面看不见的情况下挑眉，笑的桀骜：“怎么？你也觉得这很蠢是不是？”
  蒂萝回答了两个字：“虚伪。”
  鬼冰听着似乎有些开心，猖狂的笑了起来：“对，就是虚伪。人人都虚伪，这个世界不缺圣母卫道士，可都不过站着说话不腰疼，美其名曰言论自由，人人平等。可这个帝国的皇室都戴着虚伪的假面，还能渴望别人多擦亮眼睛清醒清醒？你说对不对？”
  他的话刺入了蒂萝的心，她的眼神漆黑冷酷，没有丝毫感情。没有人比她更能明白世界的虚伪，从头到尾，从懂事开始，她的双手捏的很紧，然后她看见了镜子中自己的双眼。
  “蒂萝？”敲门声，还有男人的呼唤声。
  蒂萝清晰的看见血红的眼珠逐渐褪色，恢复到原本的黑色。男人依旧在叫：“蒂萝？回答我。”放大了声调，门锁的声音很大，似乎她再不回答就会被拧断。
  然后她出声了：“我马上就出来。”
  “你在干什么？”
  蒂萝打开了水龙头：“我想洗漱一下。”
  “好，旁边的毛巾是我的，你可以用。快洗好出来吃东西。”脚步声远去，男人离开了。
  蒂萝的心也从刚刚的黑暗中浮了起来，不再跟随鬼冰说的话，沉声问：“你们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