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感觉自己抱到的是一柔软的, 暖香的——木头。
  苇庄没有回抱她，也没有拒绝她，她甚至都没有说话, 连一个“嗯”字都没有。
  小园在她的怀里微仰起头, “我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没有。”
  “……”
  “……”
  小园的心陡然一空，也泄了气，松开了她。
  几上有一杯酒, 看来她来之前苇庄正在喝, 或者准备喝。
  换做之前, 她是不会喝的，可是也许是安眠药的药效发挥了作用, 她头脑昏沉, 或者是她想借点酒喝下, 更快地入眠，忘记一些开封出土的晦暗记忆。
  她拿起杯子来, 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肚子连同喉咙都热了起来, 脑子也沉重着。
  小园对着自己喜欢的人, 她总是忍不住撒娇。对着哥哥和菜卷就是这样，而她总能如愿，他们非常宠着她, 以致于她觉得自己只要一提要求, 喜欢的人就对自己没有办法。
  苇庄会是这样吗？
  在酒精和安眠药的双作用下，小园的内心生出一股想要探究的冲动。
  她此时坐在沙发上, 眨着眼睛凝视着苇庄。
  苇庄身材高挑修长, 气质矜贵清冷, 就连穿着睡衣都有一种精致的超模感, 她就在对面站着，离她很远。
  小园朝她招招手，“frances，过来好不好？”
  ……
  眼皮底下晕染出的是暖黄的灯晕，小园靠在苇庄的肩膀上，精神飘忽着。
  空气里似有浮尘在飘动，时间几不可见地走动着。
  那天晚上的记忆变得很淡，后来是母亲及时回来了，继父才没有得逞骂骂咧咧出去，两人争吵，母亲挨打，刺耳的哭叫响彻夜晚。
  她当时才十岁，抖得像筛子，拉着衣服慌不择路，只能躲到床底去。
  更小的时候是挨打，挨打就会躲到床底，可是即使是十岁那年懵懂的她，也觉得他的行为是有违伦理极其恐怖的事情。
  她到了哥哥的身边后，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到了后来，已经是可控的地步。
  人不能总是沉溺在过去的痛苦，她要活。这些年她已经生活得很好了，有可以追逐的事业，理想。
  偶尔，会有这样的夜晚，那残酷的过往从记忆深处撕咬出来的时刻，她总是静待它过去。
  可是今晚，太难了。
  小园闭了闭眼睛，干脆整个人都钻进了苇庄的怀里。
  “我吃了安眠药了，刚才又喝了酒……”她细声说，“我想我应该能睡着了。”
  她听着苇庄平缓的心挑，闻着她淡淡的香息。
  “你怎么不说话呀？”小园仰起脸去看她的神情。
  为什么这么纵容着自己，却又一言不发。她抱着苇庄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的肌肤感到她躯体的僵硬。
  “你不开心？”
  小园看着她笑，“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话一出口，她有一瞬的怔忡，等她说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真的是内心所想。
  她在苇庄的膝盖上坐直了起来，略微居高地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碰。
  灯光之下苇庄的眼睫长而分明，脸颊润泽，轮廓线条如大师雕塑过的精巧，眼底眉梢都是淡，可薄唇在昏黄的光晕下，是一种柔雾的粉色。
  小园忽然觉得喉咙发痒，想也没想，低眸就吻了过去。
  ……
  次日，申城，阴。
  小雨飘打在路面飞驰的黑色迈巴赫车窗，后座的女人裹着深灰色的大衣，秀眉低目，眉眼鼻梁像一整块玉石雕刻的模板，唇角天然微翘，薄唇是一点带紫调的豆沙红。
  她纤细的手指在平板的屏幕点了点，内容浮现在上面——《霍3》（暂定名）剧本最终稿。
  高特助坐在她的对面，悄悄瞥一眼。
  《霍3》的项目橦华也有投资，可不是橦华的头部项目，大老板一般不管，何况这电影已经杀青，进入后期制作了。
  今天早上大老板突然要过目剧本，实属意料之外。
  高特助眸光闪动，觉得可能和向小园有关系。
  【她们肯定是背着我见面了！】
  高特助心里酸酸的，居然感受一点类似于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心酸。
  【所以现在是不需要我了吧？】
  她失去了近距离八卦的机会了！
  大老总一目十行，把剧本快速扫完之后，抬头对她说了一句， “alex，你不用跟我去公司了，你去见见阮清。”
  高特眼中精光一闪，整个人顿时来了精神。
  这一整天苇庄的行程都是满的。
  大会议开完，还有个小会议，橦华文化集团的沈副总，影视部总监，还有a级签约艺人何辰影，几个人在小会议室里。
  每一年影视的三大巨头的业绩都要pk一把，而实际上每年都是博谊和华纳在争。橦华影视自身制作的影视极少，一般都是参与投资，非精品不下手，稳打稳扎。
  影视集团又有商管集团的经济支撑，在全国各地都有院线，自身也有强大的发行能力，国内任何一家影视公司都想和其合作。
  虽说橦华不是“千年老二”就是“千年老三”，可是几乎没有业务的□□，总体业绩也是紧咬着前面一方的。
  所以不管是业内，还是大众评价，都公认“橦华出品，必属精品”。
  去年博谊因为《醉逍遥》这一爆款剧略居第一，死对头华纳很不服气，在去年年底就筹备一秘密重头项目。
  老牌重量级编剧徐殊民的新作《宫庭深深》，他一向都和华纳合作，这次也不例外，这样一位在江湖颇有地位的编剧提出了一个要求，这项目的导演必须是他儿子徐木易。
  徐木易是华戏导演系毕业出来的，初出茅庐，毫无经验。
  这项目的投资预算很高，一个毫无作品的新导演来执行这个项目，华纳实在无法答应。即使剧本是好剧本，可也没人敢接手。
  徐殊民再次去找华纳谈的时候，增加了一个华丽的震撼的筹码，他能够请到朱萼华复出演一个角色。
  这诱惑太大了，华纳高层开了好几天的会，终于建立了项目组。总制片人顶着黑眼圈拍着桌子道：“剧本我看过了，很好，没有问题，导演很有问题，那么接下来就看演员了。”
  “演员我们放出朱老师当诱饵，这是一个群像戏，我要里面的每个演员都是实力过关的，别整流量，老子要能演的演员，这样一来，哪怕导演是个弱鸡菜鸟，也不至于太差。”
  别的不说，朱萼华这“人形诱饵”确实很有用，这项目还没对外官宣，只在前期筹备的时候，能听到风声的都蠢蠢欲动了。
  何辰影也心动了。
  沈副总说：“之前老徐来找过我，我也说再想想，没想到，他和朱老师有交情。”
  何辰影晃动着转椅，兴致勃勃道，“我还挺想和朱老师合作的，也有角色适合我。”
  总监也点头道：“确实是个不错的项目。”
  几个人发表着意见，大老总没说话，垂眸看着项目的剧本大纲。
  “苇总，我能接这戏吗？”何辰影笑着问。
  “你签约的时候就说了，你有挑剧本的权利，”苇庄说着把项目书放回桌面。
  沈副总清清喉咙，“前几天，华纳的廖总和我们聚了一下，老徐也在，如果有辰影的加入，他们是求之不得的。”
  “所以，苇总，我们考虑投资？”
  何辰影笑着说：“如果我们投资的话，那顺便让小邹也进组锻炼一下吧。”
  影视总监说：“辰影姐真的太照顾小邹了。”
  何辰影微叹道：“咱们公司艺人太少了，年轻的就她一个。”她顿了顿，问影视总监，“我之前和你说的那女孩，你觉得如何？”
  总监沉吟了一下，笑：“向小园是吧？我也很看好她，前段日子听说博谊那边也在抢她，我就以为他们势在必得呢，没想最后是阮清签的。”
  沈副总听着，插了一句嘴，“阮清和辰影也熟，咦，看来这向小园和我们橦华很有缘分。”
  何辰影笑着更正，“和我更有缘，之前合作过一次，最近演完了霍璧君的电影，还是我前经纪人的现任艺人……”
  总监补充道：“所以你就想干脆也签到橦华来，对吧哈哈？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
  三个人聊得融洽，只是最终拍板的那位一直表情寡淡，表情莫测，让人猜不到她的真正心思。
  “辰影你参演可以，投资不必了。”苇庄开口道。
  沈副总不解，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项目，橦华为何不投资呢？他愣一愣，再三思量过后还是想开口，苇庄投过来一眼，“就这样吧，这项目我们不碰。”
  沈副总和总监对视一眼，知道大老板主意一定，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何辰影也没有再掺和这话题，她略略沉吟，开口问，“那，苇总，您觉得向小园这演员可以签吗？”
  通常签约艺人这事情大老板也无需过问的。除了邹一蕊这位通过“人情”进来的年轻流量小花，橦华签的一向都是业务能力过硬的偶像派，能被“三金”影后何辰影留意和推荐的演员，要进哪一间公司都可以。
  何辰影开口后，其他两位都意外地看向了她，不明白这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询问老总的意见。
  何辰影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刚才提到了向小园三个字的一瞬间，她敏感地捕捉到了苇庄的情绪波动。
  她认识苇庄多年，决心签约橦华后也没当苇庄是自己的老板，只当她是合作的对象，她签的合同也确实很自由。
  苇庄在她的印象里是位商人，工作狂，人情极淡。
  这么淡的人身上居然能够被自己察觉有情绪波动，很奇怪。
  女人总有点八卦心理，她就试探了一下。
  此问一出，苇庄抬了视线，看向了她，眸色淡淡。
  何辰影脸上盈盈笑意蓦然一滞。
  苇庄：“你问过她意见了吗？”
  ……
  所有人退出之后，会议室里只剩下苇庄一人，奶白的灯光倾斜在她的衣领。
  苇庄端起杯子，不经意带到了桌面的文件，滑到了她的膝盖，她的动作静了静，喝了一口水，捡起文件后，她的手指抵一低自己的唇。
  另外一种触感从昨晚的记忆跳出来。
  柔软的，微湿的嘴唇压了过来，那女孩其实没什么技巧，只是本能地亲，短短几秒之间，空气里都能感受到一股很清甜的气息。
  那时药和酒的效力已经扩散，她的神志已经不清了，柔弱无骨地蜷在她的怀里，眼底一点光微微闪烁着，如芙蓉凝露，欲语还休的红唇张了张，她眼神朦胧地呢喃而笑，“……我还是第一次主动亲人呢。”
  ……
  苇庄回神，拨了秘书的电话，“取消我今天余下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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