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园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是苇家宝”这五个字一个字一个字敲进了她的耳朵里，“苇先生，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想要知道就有了，”苇家宝的嗓音听着很轻快，“你最近还好吗？”他一副老友的熟稔的口味，仿佛删她戏份，撵她出剧组的事情都是别人干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园抿嘴唇，她没出声。
  苇家宝也不觉冷场，径自说下去，“《抉择》这电影已经在后期在制作了，这些天我也忙得很。”
  “《抉择》？”小园记得当时她看到的名字是《姐妹》。
  “哦，对，电影最终确定名字为《抉择》，你也知道的嘛，毕竟姐姐的戏份后期没有那么多了。”
  小园闭了闭眼，捏紧了拳头，她没再说话。
  “哦，对，听说你最近在拍电视剧，感觉如何？”苇家宝笑呵呵继续问。
  “……挺好的。”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间溜出来的，带着警惕。
  “呵呵，那就好，”苇家宝笑了两声说，“我还有事，下次聊。”他先挂断了电话。不是见好就收的止步，倒像是“今天就先这样吧”的有恃无恐。
  向小园第一时间把这个号码拉黑，她深深吸气，吐出，也不能驱散胸口的烦闷。那日光灯的光刺刺地钻入她的眼睛，是有温度的痛。
  这事没瞒住菜卷，他暗自忧心忡忡，也很恼怒。这一家姓苇的也太阴魂不散了，可是恼怒归恼怒，一点办法也没有。
  拍摄有一段期间了，剧组都对几个主演的情况很了解的，可王辑再一次令人大跌眼镜。
  隔天他都没到现场，说是有时装周有秀要去走，一走就是一周。
  他的戏只好挪后拍，需要他出场的时候就拉远景，找替身，如果需要近脸特写就等后期再补。
  陆静年和方昊早前虽然也有去安慰小园，可多数情况是在旁观，现在也颇有微词。这不但是不敬业的表现，还会严重影响整个剧组的气氛，导演居然同意他找替身？他们和王辑也有一些戏份，这样岂不是要和替身演戏？
  这大冬天的，一大早就要起床拍戏，傍晚收工天都黑透了，更别说有时候要夜拍。
  陆静年和方昊就是投资方旗下的演员，自然很不满地去找导演和制作人了。向小园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反正结果王辑也没回来。
  “看来身为橦华老总的情人就是了不起哼！”菜卷冷哼一声。
  “你见过苇庄吗？” 小园问他。
  “没机会见，”菜卷努力回想，“苇家是地产起家，几十年来历代当家都是男性，只有她一位巾帼，而且到她手里才投资影视这一行。眼光独到，手段老练，这些都是业界的评价，私人传闻倒是很少，好像没听说过有什么情人……”
  “很少又不代表没有，你看苇家宝那德行，下梁歪成这样，上梁也正不到哪里去。”小园现在对“苇”姓反感到了极点。
  “呵，他们是姐弟，也不算上梁下梁。”
  “那就是一根藤上的歪瓜裂枣！”
  ……
  不过小园倒是宁愿和替身演戏，起码不用对着一块木头，也宁可对着空气演，就当无实物表演了。
  这部电视剧她尽力了，拍成什么样也不管了，她也不指望靠这部能拓展资源吸揽粉丝了，能够顺利演完就行，就当是上了一课，以后要接电视剧，还是要多带个心眼，多打听清楚剧组的情况才行，只是一想到这剧评分的高低多少会影响她以后的发展，她的心就有点堵，没想到更堵的来了。
  又是陌生的电话号码。
  接起来还是那个笑嘻嘻的欠揍的声音。
  这电话号码换了怎么跟没换一样？
  “小园，你好呀。”苇家宝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你想怎么样？”小园这次不想兜圈子了。
  苇家宝问：“还在生气呢？不气了啊，”他哄小孩的语气，“橦华也有几部电视剧的项目，你要不要看看？”
  “我看看的话需要什么代价？”
  苇家宝的声音不难听，轻快清朗，“做我女朋友啊。”
  “没兴趣。”她果断拒绝。
  苇家宝在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呵呵两声，转而说：“我听说你在剧组和王辑闹得很不愉快？”
  “王辑虽然还不算演员吧，可他微博有不少粉丝，女粉丝尤其多，要是她们知道你在剧组耍脾气，压他戏，欺负他，仗着自己科班出身欺负他一个新人，啧啧，那样对你的名声和形象可不大好……”
  他可真会倒打一耙，胡说八道。
  “王辑跟你关系很好？”小园沉住气打探道。
  “没见过，不熟悉，”苇家宝轻笑，“不过人都是从不熟悉变成熟悉，变成朋友的。你说是不是？”
  他没死心，他跟着自己不放，所以才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了解，小园觉得背脊有点发凉，抿住唇，“……你刚才是在威胁我吗？”她喉咙发干，听见了喉咙口和胸腔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她没遇到过这种事，她气得发抖。
  “什么威胁，这话太难听了，我是在为你着想，我真的希望你能走红，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你啊，小园。”
  “可惜呢，你就是不喜欢我。”他语气里似真似假地埋怨，还在笑，倒像是他真的为小园着想，而小园实在不识趣，不领情，那么后果也就由她自负了。
  向小园气得厉害，她一直是被哥哥呵护的，接触到的人也真的有限，在一刻，她被这么无耻的人恶心到近乎要反胃，太生气了，脑子嗡嗡响，竟想不出一句可以骂人的话。
  “那就这样吧，你不用再拉黑我，”苇家宝的笑声停了，嗓音低下来，有一点阴阴的蛊惑，“要不要最后再考虑一下呢？”
  向小园气得发笑，下意识出口，“我x你妈！考虑个屁！”
  她从来没骂过人，还是这么粗俗的话，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立马掐断了电话，颤着手指把号码拉黑，脸颊红得发烫，半是生气，半是羞恼，又恨恨地骂了几句苇家宝不要脸，阴险狡诈之类，反正她知道的不好的成语就往他身上套。
  等冷静下来，知道坏事了，再一次得罪他了。
  向小园缓缓地坐回床上。
  这部剧她签了合约，也拍了大部分了，应该不用担心会被换角，这么细想，她松了大半的心，苦笑几声，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怕以后这种制作的电视剧都拍不了……说到底，她最怕的就是没戏拍，当不成演员……
  她没告诉菜卷这件事。
  接下来一周都没发生什么事，拍摄还算顺利，小园不敢完全放心，她问菜卷：“之前我们看的那另外两部电视剧的角色，都已经有人演了吗？”
  菜卷点头，“嗯对，怎么了？”
  小园沉默着，低了低头。
  菜卷以为她还惦记着其他的角色，他劝道：“没事，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好的角色，”他悄声说道，“忍完这部，以后碰到‘橦华’的人，咱们就绕远点，越远越好。”
  小园苦笑了一声，没说话。她沉默得有点反常，表情是木的，睫毛轻轻颤着，仿佛含着泪光。
  菜卷伸手在她面前挥了一下，“园儿，园儿，发什么呆？”
  小园这才勉强对他笑笑，“没什么。”
  过了一周，剧本改了，小园演的角色一次出国，飞机失事，她的角色死亡，没有了后续的剧情。
  他们坐的高铁回的申城，年关将至，菜卷回老家看母亲。
  向家兄妹在申城简单过了春节。
  半夜小园睡不着，她到餐厅倒了杯水，走到了窗台。
  鞭炮声隐隐，雪花片片。
  《他们的二三事》剧组已经杀青了，她在陆静年的朋友圈看到了剧组的杀青宴合照，每个人都笑逐颜开的，很开心的氛围，那个王辑也没缺席。
  是陆静年主动来加的她的微信，向小园对她没有什么反感的地方，与其他人也不熟，就只加了她一个，她离开的时候陆静年发来一条微信，“很高兴认识你。”伴着几个拥抱和心的表情包，没再进一步的追问。
  今天除夕夜也有她发的微信。
  向小园也礼貌地回：“祝你新年快乐。”
  窗帘拉开了小许，暗沉的夜飘着银屑的雪粒。
  向之石觉浅，披着衣服走出来看到她时，她似乎已经在阳台处站了很久。
  小园有个很好的习惯，不拍戏的时候，她十一点钟就会准时睡觉，这么晚不睡肯定是有心事。
  “园儿。”他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叫她。
  除夕夜，客厅里留着几盏顶灯，温和的光线洒在她侧过来的滢白微湿的脸颊。
  “哥哥，我以后是不是没戏拍了？”她音量很低，情绪也是。
  向之石：“情况不算好，也不算差。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向小园蹲坐下来，头靠在膝盖上，“……我有点害怕。”
  向之石揉揉她的头发，反而笑了，“不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现在后怕是不是晚了？”
  “对不起，我又闯祸了……”向小园把脸埋得更低。
  向之石笑了几声，“不是你的错，别乱想。”说着，他低低地咳了几声。屋内有地暖，很温暖，屋外非常湿冷，他昨天出门了一趟，回来就有些感冒的症状。
  向小园抬起脸来，认真地观察了他的脸色。
  “没事，别担心。”
  “哥，要不你去海南吧，那边空气好一点，”向之石之前做过大手术，现在只能好好养着，小园忧心地问：“我们的钱还够吗？”
  她以往只会关注有没有好剧本演，或者要去学什么为以后可能的角色准备，不会忧心钱的事情。
  “我今年电影有20万，电视8万，去年的收入28万，”她掰着手指算着，“太少了……”
  向之石唇角的笑意温润柔和，“我觉得很不错，比前年好。”
  前年光学费就交了了不少，她又没拍戏，可以说是负收入。
  “哥哥对我的要求真低，”她笑了笑，托着腮。
  “今年拍的这两部戏，你有什么收获吗？”向之石坐在沙发靠手，“我先来替你说说，嗯，和何辰影合作了一次。这是很难得的，所以算吧。”
  “嗯对！”向小园歪头想了想，鼻子微皱，这才真的笑起来。
  “还有陈云秀导演。”
  “嗯嗯。”
  “还有程亦编剧。”
  “我倒是没有机会和她说话，不过也算是演了她的剧本吧。”
  “还有陆静年。”
  “……也算吧，感觉她挺有人缘，也挺有人气的。”
  “与这些优秀的人接触，合作，带来的体验，我觉得是你的收获是很大的，所以不止是28万这么少吧？”
  “这倒是真的。”小园微笑，眼神又亮莹莹的。
  “……所以不用害怕。”向之石望着她说：“我们不用按照别人的路走。”
  小园顿了顿，那双黑亮水汪的眼睛低了低，水雾褪去，她笑起来，“嗯，我不怕，什么角色我都可以演。”
  如果真的一个像样的角色都接不到了，她就当群演去。
  小园到向之石身边去，枕着他的肩膀，抱住他的腰。
  窗外又传来了鞭炮的声音，兄妹俩都不说话了，灯光昏黄，互相依靠着。
  “哥，你知道吗？我是怎么骂苇家宝的”
  “我说x你妈！”
  “我发现骂粗口还挺爽的，哈哈……”
  “乱来！”向之石翘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哼。我还应该骂苇庄的，她的情人……”小园说到一半，就被向之石按住了话头，“这次应该是碰巧遇到了王辑，和苇庄没关系，而苇家宝应该是一直留意你，借王辑的名头来打压你，想让你同意他的条件。”
  向小园恨声道：“我就应该多骂他几句！”
  向之石劝她：“好了，别想了，先睡觉。”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好几声。
  她跳起来，把哥哥拉起来，“你才是，快去睡快去睡！”
  向之石笑着说：“我吃感冒药了，你也快去睡。”他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眼里都是怜爱之意。
  小园把他赶回房间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爬上床，盖上了被子。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过习惯使然，她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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