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在争先恐后请战的众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齐齐扭头，看向尚不知自己丢下了一颗多大炸弹的小皇子。
  陈景辉最先沉不住气，跳起来说：“你休学了？为什么休学？发生什么事了？蔺神知道吗？”
  小皇子有些怔忡, 手指下意识地抠了抠书包带：“我一会儿就告诉他。”
  “不，你最好现在就告诉他。”杜睿生气地抱紧自己的胳膊。这么大的事情, 桑桑居然不和他们商量，一声不吭就下了决定, 一点都没有把他们当作家长……不, 队友嘛！
  大家脸色这么难看, 让小皇子也紧张起来。虽然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理由也很充分，但是，从大家的态度联想到蔺琛, 不由的没啥自信了。
  在众人的逼视下，小皇子乖巧地拿出手机打电话。
  怕他阳奉阴违，阳画城在旁边监督他输号码：“是蔺神。”
  电话通了，小皇子说：“蔺琛？”
  大家竖起耳朵。
  小皇子放下书包，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低着头嗯嗯嗯了很久, 才说：“还没有……嗯，一会儿就吃……嗯, 我吃两碗……不想吃菜……好吧, 那就吃两根。青菜不好吃，想吃白菜……”
  “咳咳！”
  “咳咳咳！”
  咳嗽声此起彼伏。
  大家恨不能拿出荧光笔在他面前“划重点”——青菜白菜都不是他们的菜, 只想知道桑桑休学的事啥时候坦白！
  咳嗽声传到了话筒里, 蔺琛听着熟悉的声音, 语气一变：“你身边很多病人？你回战队了？戴口罩了吗？小心被他们传染了。”
  小皇子用尽量平淡的语气说：“我休学了, 没有戴口罩。”
  对，就是这句！
  大家激动地看着他手中的手机，期待蔺琛的咆哮声突破物理限制，直冲云霄！然后，他们就可以顺势劝说桑桑复学。
  然而……
  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蔺琛沉默了会儿，才非常冷静地问：“为什么？”
  小皇子说：“我想用余下的时间做更多想做的事情。”
  虽然还不能明确什么时候能够回去，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前阵子在学校，他就整理打印了各种资料——从肥皂、镜子、玻璃的制造方法，到物理化学的各种公式，从青霉素、天花疫苗的提炼方法，到□□、大炮、轮船的工作原理，还有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各种制度的发展与演变……远超他靠自身努力所能学习到的知识范围。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时间，但希望余下的每分每秒都能花在刀刃上。
  蔺琛再度沉默了。
  如果能回去，身为大越福王的小黑粉的确没有中考的必要。毕竟，考上了也读不了高中大学。
  如果不能回去……
  这么想对小黑粉来说，太残忍了。
  算了。如果未来，上天真的不给小黑粉回去的机会，那他会为小黑粉铺平以后在这个世界的人生道路，让他快乐成长。当下这一刻，小黑粉只要是开心就好了。
  他宠溺地叹息：“你高兴就好。”
  小皇子立马高兴了，兴致高昂地说：“我想参加资格赛。”
  “好。”
  “然后打职业赛。”上次打得好少。
  “好。”
  旁听的众人：“……”
  电话那头真的是蔺琛吗？
  说好望子成龙的严父呢？怎么就变成了无原则溺爱孩子的愚昧父亲？
  被盯住的阳画城很无辜。蔺神的手机号码他倒背如流，绝对不会看错的。
  然后他们听到小皇子说：“打完正好参加中考。”
  咦？还要参加中考？
  陈景辉呆呆地问：“你不是休学了吗？”
  电话那头的蔺琛也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小皇子一脸无辜：“是啊，我向学校申请休息，回家复习，只去学校考试。”初三的课程已经上完了，剩下都是复习，他就申请了“休学”。
  他对蔺琛说：“班主任说休假单要你签字，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这算哪门子休学啊！自己一腔激动终究是错付了！
  大家顿时失去了对他们谈话的好奇：
  “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资格赛的事吧！”
  “算我一个。”
  “呵呵。没有我，你们不过就是一群散沙。”这种臭屁的语气，自然是江泰成了。
  瑞安和里奥也要举手，但其他人以资格赛对外援有限制为由，直接将他们排除了。
  直到晚上，终于研究完赛制的瑞安和里奥生气地向蔺琛告状：“虽然资格赛有外援比例的限制，但我们可以参加4v4或10v10。”
  一个晚上，接到十几通报名电话的蔺琛，痛并快乐着。以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是食材太多，逼着人做满汉全席……啧。
  资格赛开始前，蔺琛还是定下了名单。
  1v1由小皇子领衔出征，主要是他加入训练之后，终于和江泰成solo了三把，三局全胜，成为公认是蔺琛以外solo最厉害的男人。
  小皇子得到称号得意了好几天，不是因为“最厉害”，而是因为“男人”。还有几个月才十八岁的小皇子终于提早从男孩变成了男人！
  为了证明自己有男人的担当，小皇子起早贪黑地训练——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将近二十小时泡在游戏里。
  蔺琛看都看不住，前脚把他拎回宿舍，他后脚就敢从窗户跳下来。
  第一次看到“自由落体”这一幕时，蔺琛都惊呆了，当场回击了一个身体麻木、两腿发软、半天无法动弹，吓得小皇子一个“跳楼”的人，还要反过来扶他。
  小心肝嘎嘣脆的“老父亲”不由地按住了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窗户外面没有楼梯，是因为那里没有路。”
  小皇子不以为意：“用‘梯云纵’就可以走出一条路。”
  “……”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一个武林高手安心待在电竞小说里的蔺琛疲倦地揉了揉眉头，“我的心有点不舒服，你去睡一会儿吧。”
  小皇子：“？”你的心不舒服，不该你去睡一会儿吗？
  蔺琛说：“只有你安稳了，我的心才会安稳。”
  “……”
  这是什么话？
  好叫人……
  小皇子呆站了会儿，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好奇怪，我的心好像也有点不舒服。”
  突然之间，打鼓一样。
  蔺琛抓住机会，将人押送回去：“那就更要睡一会儿了。”
  之后，小皇子又逃了两次，蔺琛抓烦了，干脆和阳画城换了房间，开始二十四小时紧迫盯人。
  小皇子这才答应和谈：“让我练吧。我保证我会健健康康的。”
  因为剑客甲频频被针对，所以他这段时间又练了刀客甲。
  起初有些不顺手，但练久了，也渐渐摸索出了新的套路。和剑客甲相比，刀客甲敏捷度略低，但防御略高，而且有个丢刀子的大招技能，关键时刻可以远距离收割人头。
  他练得起劲，恨不能分分秒秒都泡在上面。
  蔺琛一时心慈手软，退了半步，小皇子就在比赛前一天发高烧进医院挂水了。
  刚买了保温杯杯要了热水回来，蔺琛就见小皇子眼眶红红地蜷缩在病床上，无声地咬着蔺琛盖在他身上的外套，眼角还留着扎针时吓出来的泪水——让人还怎么忍心责备？
  他将保温杯递过去，柔声问：“喝水吗？”
  小皇子摇摇头。
  蔺琛帮他掖了掖衣服：“先睡一会儿吧。”
  “明天八点的飞机。”小皇子倔强地睁大眼睛。
  蔺琛无奈：“为什么这么拼？”难道小黑粉在学校里也这样不分昼夜？那倒要庆幸他“休学”了，不然以为他身手，十个班主任也看不住。
  小皇子嘴巴躲在衣服底下，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蔺琛没听清，不由低下头，小皇子又说了一遍：“学你的。”
  “我？”蔺琛惊讶，“我什么时候……”
  小皇子衣服一拉，露出脸来，如数较真地说，几几年几月几号，蔺琛打赢哪支队伍之后，因为高烧，昏倒在现场，被队友叫救护车抬走。
  “赵恺也在的。”不容抵赖。
  这么一说，蔺琛倒是想起来了：“我是不得不为。”
  那是争夺联赛冠军的关键一战，如果放弃，一个赛季的心血就白费了。
  “如果那时候队里有你，或瑞安、于放、里奥里的任何一个，我也不会那么勉强自己。”
  所有人都只看到他以一己之力带领队伍走向竞技最高峰的辉煌和荣耀，又有谁关注背后的艰难和辛酸？
  蔺琛说：“你知道我们战队为什么叫小卖部吗？”
  小皇子说：“因为你以前的战队叫惠娜小卖部？”
  蔺琛点头：“那时候我离家出走，在网吧玩游戏，认识了几个朋友，其中一个叫江伟。他初中毕业后就在网吧当网管，游戏水平一般，却很相信我。有一次我喝多了，随口说要组建公会，他回去就说服了他妈，把家里的店卖了支持我。那家店就叫惠娜小卖部。”
  小皇子愣住。他一直觉得“小卖部”这个id很特别，没想到原因这么朴实。
  这么多年，蔺琛回想起当时听到消息的自己，依旧感同身受：
  “你知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简直诚惶诚恐。”
  “又很感动。”
  那时，他刚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扼断了梦想，看到别人的母亲为了一句在当时看来毫无希望的理想就奉献所有时，那份心情，差不多就是肝脑涂地了。
  “那一刻我就决定，一定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所以用尽了拖拉拽的各种手段，带领队伍，披荆斩棘，一路走到顶点。
  很多人猜测他当年急流勇退背后的原因，什么家庭阻挠，队内不和，资本暗箱操作等等，其实不过是……累了。把惠娜小卖部当年的投资连本带利还清之后，他就萌生了离开的想法。
  母亲生病给了他最好的理由。
  很难想象，他创造辉煌的那些年留下的最大印象居然是疲倦，以至于在中欧区，很久都没再碰游戏。后来也是在朋友的怂恿下，以新人身份重新玩了起来，才重新体会到游戏的乐趣。
  他这次回来组建战队，就是想感受一下当年没有感受过的电竞快乐。
  所以自己当老板。
  找来一群能一起抗压的队友。
  然后在关键时刻——
  依赖和相信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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