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号。
  在终极邀请赛最后一天的比赛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时。
  rg战队全员坐在被改装的会议室里，观看幕布上的投影进行复盘。
  从第一天的比赛开始看起，先快进看自己的，连续看完4场，再逐一看别人的。
  胡焦志在一旁记录分类各个战队选手的特点，记录他们所使用过的战术。
  别看这游戏随机性很强，战局变幻莫测，全靠选手随机应变。
  但总有些既定的战术是在bp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譬如速推流，推塔流，大招流，游走支援等等……
  现在王者总共有95个英雄，如果要打不重复的对局，有10亿种排列组合方式。
  一个人根本打不了那么多场比赛，但他可以从类似的对局中学习，吸收，转化为自己的经验判断。
  复盘的意义就在于此。
  其中一些比赛在现场的时候就看过，现在拿出来，也是着重讲其中选手们的取舍。
  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抱团，为什么没有拿黑暗暴君增加伤害而是拿了主宰清线。
  这些细节看起来细微，其实正是这样一点点毫不起眼的细微末节，慢慢奠定全场比赛的胜利。
  电竞毕竟不像武侠小说，埋头发育六十载，一朝出山天下知。
  从入局开始，便已经是十人之间的人心对撞。
  队友打得好不好，能不能跟上；对手发挥如何，状态怎样；这一波是诱饵还是真的犯蠢；草丛里是否有人在蹲；为什么队友技能全空；我到底该不该上，输了谁背锅……
  诸如此类的心思，越是在复杂的对局中，越容易显化成心魔，盘踞人心之间高声嘶号。
  内心澄澈，相互信任的队伍必然能走更远。
  彼此有裂隙，因小事滋生缝隙，赌气，心思不纯导致反应慢，这些都会让一只队伍在半路便倒下。
  与剧本杀游戏极其类似。
  好人阵营如果能相互抱团，一心一意只为游戏最终胜利而努力，那么凶手在其间是几乎没有藏身空间的。
  只是每颗人心就是一方小世界，其内风雨如晦，枝头有桃花硕硕，遍野青草芬芳，或是浊浪滔天，电闪雷鸣，都未可知。
  之前的风神战队为何会越来越走下坡路。
  真是选手实力下滑，一年不如一年？
  不尽然。
  战队管理层的意见太驳杂，不统一，没有考虑好战队的发展方向。
  他们既想打造出泪痕这张王牌，将其推成流量明星，将kpl职业联赛向粉圈转型。
  又想着在赛场上拿出好成绩，永争第一。
  选手们之间也各自有各自的小念头，今天的比赛打完，我会不会被喷？为了防止我被喷，这口锅现在我要甩给谁？
  管理层混乱，选手们心思不纯，人各有志，导致了整支队伍的分崩离析。
  最后卖了一个高价钱，整个战队都没了，有股份的拿钱走人，惨的是泪痕这种一心想赢比赛，却被商业利益操控，不得不违心接各类广告，队友也只想着打卡下班。
  根本没法打。
  周凡在现在的rg战队上，看到了风神的影子。
  幸运的是，因为有他把控，裴蓓也愿意相信，管理层上不存在大捞一笔就跑路的想法。
  不会说想要榨干每个人的商业价值，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剩下要解决的，便是每个人心细微处，稍稍长偏的枝桠，要修建。不该有的黑暗念头，要按死在萌芽状态。
  将比赛悉数看完，周凡也说得口干舌燥。
  “我们的时间不多，接下来几天也别废话，抓紧练吧。”
  “昨天的比赛暴露出来的问题很大，你们太容易受影响了。一个人的士气低迷，很容易就带得其他人丧失斗志。”
  “事实上，只要你们愿意做好分内的事情，别想着‘每个人多做一点，其他人压力就少一点’这样的事，会给我减少很多麻烦。”
  周凡仍旧是直指核心问题，“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和斗鱼商量，停止直播环节。”
  天勃和杨巅峰正要出声反对，被周凡的眼神按了回去。
  “今后每个月，会从战队资金里拿出一部分来，充当大家的工资，金额可能不多，但最起码不会低于直播收入的一半。”
  周凡能看出天勃等人眼中的不舍和不满。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在跟着他打比赛之前，天勃和杨巅峰还是靠家里给生活费的。
  这几个月别说找家里要钱了，他们甚至还有生活费往家里打，特别有面子。
  就算是直播收入最差的杨巅峰，上个月也有好几千。
  现在凭空削减一半，两人心中都有些怨气。
  舒浅夏这时却说道：“不用给我发工资啊，我要钱真的没用。不过不直播的话，粉丝们可能会想我……我能不能每周播一小会儿呀，就和他们聊聊天。”
  周凡点头，表示可以。
  舒浅夏是队伍里最让他省心的。
  明明是千金大小姐，却没有骄纵的脾气，从来不无理取闹，不会认为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
  这大概才是真正有教养的家庭出来的人。
  不过说实话，其实周凡对舒浅夏和柳潇都没有抱有太多的期望。
  大概就是“你想打比赛，我这里有位置给你”，“你不想打也可以，没有关系”。
  毕竟人家的家庭出身，其实有很多种路可以任他们选择。
  哪怕是不想继续在和周凡他们过家家打电竞，觉得幼稚可笑，周凡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天勃和杨巅峰不一样。
  他们两人的出身，在宿舍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很清楚了。
  杨巅峰来自农村，家里是有地，但那种地只能用来种，并不能用来卖。
  天勃更是，来自双职工家庭，上面还有一个姐姐。
  虽然姐姐很疼爱他，但毕竟已经结婚，再偏爱也不可能当伏地魔受人诟病。
  这样的出身，凭什么不努力？
  只看见眼前的狭小天地，摸得到的浅薄利益，却完全忘了他们拥有的一切是如何来的。
  就像很多人那样，功成名就之后，忘了初心。
  周凡不想看见他们这样。
  柳潇在听了舒浅夏的话后，也表示自己不需要这笔钱。
  倒不是为了脸面，觉得舒浅夏都这样说了，他也有必要这样做。
  只是实在是不缺这点。
  钱从来不是省出来的，花得出去才赚得多。
  周凡看了一眼天勃和杨巅峰两人，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往偏激一点想，会觉得舒浅夏和柳潇真是高高在上，不识民间疾苦，不体恤民情。自家有钱了就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往简单点想，应该会怪到周凡头上，仗着自己能力比他们强，乱制定规则。
  这些其实都还好说，其实存在于人心缝隙间的旮旯角落，那些阴测测黑森森的念头更是驳杂。
  这才有各种慧剑斩情丝，断恶念，清心境。
  看来私下得找他们好好聊聊了。
  周凡不至于傻到把这种事情放到明面上来说，他们都还年轻，虽然杨巅峰看起来像四十岁，和钟小年走出去别人还会以为他们是兄弟。
  但终究是年轻人，有叛逆心理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庭广众下丢了面子，更容易反目成仇。
  将这件事情说完，距离3月18号的比赛还有三天时间，周凡昨天夜里针对各人的缺点做了一份计划。
  其实王者的操作上限并不高，毕竟是手游，要兼顾高端和低端群众，若是区分得太过，只怕会引起低端玩家的大规模脱坑。
  但操作性还是有的，无论是露娜，还是元歌，或是即将上线的马超，都能看得出来天美的设计思路。
  天美自己也清楚这个游戏的短板在哪里，一直在努力开发更多的可玩性。
  边境突围、日之塔，梦境大作战，抢鲲大作战，无限乱斗等等……
  核心玩法还是排位，其他都归进了娱乐模式里面。
  为了不让占据全游戏80%的一般玩家流失，只能在操作上略作妥协。
  现在周凡拿出来的新训练计划，不再是针对操作，而是意识。
  之前数个月的训练，已经练出了一定的肌肉记忆，对游戏的敏感度也提升了许多。
  比如说关于这个英雄，之前杨巅峰玩关羽，可能会在转头的时候，因为手指头华东没跟上，导致冲锋条消失。
  或是在开启大招后，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始冲锋，总是抓不住那个时间点。
  现在不会了。
  不论是杨巅峰还是舒浅夏，每个人对绝大多数英雄的熟悉程度都要比去年10月的时候强太多。
  技能连招衔接比之以往更是闲庭信步，行云流水。
  只是进步归进步，他们在成长进步的同时，别人也不可能原地踏步。
  有人是慢慢悠悠散步，有人是快步疾走，有人小跑。终究都是在向前迈进。
  一代又一代，后一代的踩在前一代的肩上，看到更广袤的景象。
  这样才是一个良性的发展。
  有人爬不上去，干脆抽掉梯子，不让后面的人再上。
  有人到了顶端，不想让别人踩在自己肩上，每上来一个便用刀剑刺穿他们的手掌，让他们狠狠跌落。
  如此一来，便永远停滞不前，再难见到更辽阔的世界，固步自封。
  这是周凡从最近的事情领悟出来的。
  结合钟小年和顾盼说的话，周凡已经知道是因为什么自己会被针对。
  他太强了！
  他是最有希望带领华夏电竞走出国门的人，所以要毁了他。
  但他没想明白为什么。
  如果说，真的有人看不顺眼电子竞技的发展，不希望在国内游这样一个行业。
  那他们做的那些事情，难道没有得到上级部门的允许和认可吗？
  不论是抹除痕迹，还是让人消失……这些都是黑色地带，是明令禁止的。
  上头的人真的不知道吗？
  当年的执行者又是谁呢？
  又是因为什么，让现在的风向完全调转，转而开始支持电竞的发展了呢？
  这些问题被周凡小心的藏在心底角落，没有告诉过杜若雪。
  周凡重重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这一路走来殊为不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是复杂。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他想得越多，越发觉得棘手。
  ……
  安吉市。
  叶弢看了一眼手机，又是银行发来的信息。
  这已经是第四个月了。
  从11月开始，每个月的非固定时间，总有一笔莫名进账，直接打到他的卡里。
  他有去银行问过，银行说没有人反应这笔账单的问题，应该不是转错了。
  叶弢想给人家转回去，银行又说转账人的信息是隐私，不能把全部信息告诉他，这让他连转回去都做不到。
  数额还挺大，两万。
  在他旁边，周凡前世的母亲，拿起他的手机，看见短信以后叹了口气。
  “老叶啊，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有人给你打钱，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
  叶弢摇头，他每天老实上班，哪里有时间去整那些乱七八糟的。
  “银行那边不肯帮我们原路退回去吗？你说说，这人心也是够大的，这么多钱，连续转了四个月，他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我有一种感觉，这可能不是打错了，应该就是特意打给我们的，说不定还在银行那边备注过不让我们转回去。要不然天底下哪里有这种傻子，这都八万块了，还半点不着急。”叶弢吐槽道。
  叶母笑道：“万一人家就是转给你的，现在还要被你骂，那他得多难过。行了老叶，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以前借钱给别人了，人家现在有钱了以这种方式还给你，你回忆一下，我先去忙了。”
  叶母放下手机，朝屋内走去。
  叶弢靠在靠枕上，嘴角往下一沉，“你又去收拾他的房间了？”
  “要我说，人早都走了，估计早就忘了这里还有他的家，你还一直费这心做什么？”
  叶母沉默，没有回应他。
  她走进房间，这间小小房间，是叶言从前居住过的。
  从床单到被单，到墙上的海报贴纸，到桌前的书架课本，都是他曾经使用过的东西。
  她心知肚明，她的儿子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她还是费尽心力将这里维持原样，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点最后的念想。
  “万一言儿回来了呢？到时候看到家里连他的床都没了，他肯定会很难过吧？”
  叶母擦了擦眼泪，用抹布擦拭桌上的灰尘。
  ……
  夏语风下了主持台，往rg战队的座位看去。
  过去三天，周凡他们就一直坐在这里。
  昨天淘汰之后，夏语风本想过去安慰周凡，但后面还有比赛，主持完之后还有很多工作要细谈，等到夏语风忙完，周凡他们已经坐飞机回海市了，动作十分迅捷。
  更何况，周凡旁边还有杜若雪，哪里需要她去安慰呢。
  夏语风回到后台，脱下15cm的高跟鞋，揉了揉站了一天的脚后跟，玉腿横陈，圆润光滑。
  她抱着双膝缩在椅子上，直到化妆间的助理过来，才发现了在黑暗中的她。
  ……
  吴悦在华国过了春节，又飞去了大洋彼岸的袋鼠洲。
  她现在还在上高中，每天有许多闲暇时间。
  相比起国内的高中生，国外的小初高简直不要太轻松。
  下午放课早，她闲来无聊，又拿出了手机。
  距离家里掉下个人这件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她偶尔会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个周凡哥哥，但不至于把他当成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人生如逆旅，谁都是行人。
  吴悦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漂亮女子。
  披肩黑发，红框眼睛。
  “小凌姐姐，谢谢你陪我来这里~你最好了！”
  凌雨云合上电脑，伸手揉了揉吴悦的脑袋：“就算你这样说，等会儿也只能吃一杯冰淇淋，现在都要入秋了，天气凉，容易感冒。”
  吴悦撅起嘴：“我要收回刚才说的话！”
  凌雨云笑笑不说话。
  她想起数个月前遇到的那个让她心神牵动的男人。
  他现在在干吗？
  ……
  两座青山中间，绿水绕腰而过。
  青山深处有人家，炊烟袅袅，伴随云雾化成各类形状。
  “赵小灵是在这里吗？”
  有两名男子站在一座破旧老屋前，伸长脖子往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