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甲方说明了，第二天要见到修改好的方案图。
  苏漾不安地走进办公室，刘工不知是加班没走，还是来得很早，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开着电脑正在修改着设计。电脑屏幕的光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
  见苏漾来了，刘工抬头看了一眼：“来这么早？”
  苏漾放下自己的包，走到刘工身边，关心地问了一句：“您通宵了？”
  刘工哈哈一笑：“没有，是早上醒的特别早，就先来了。”
  苏漾听他这么说，松了一口气。不然带她的建筑师通宵，她一个画图的先回家睡觉，实在不像样。
  苏漾转身准备回座位，刘工突然叫住了她：“对了，苏漾，那个小项目，不用做了，以后咱不伺候那大爷了。”
  “啊？”苏漾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本来要走了，又折了回来：“为什么？那您的业绩怎么办？”
  “顾工给我别的项目来补了。”刘工笑眯眯的，十分温和。
  听到顾熠的名字，再想想他这个决定，苏漾感觉到几分微妙。
  “顾工人还挺好的。”苏漾说道。
  “那是自然。不然所里这么多拿到执照，完全可以单干的建筑师，不会一直跟着他混。”
  脑中勾勒起顾熠的轮廓，从平面到影像，苏漾觉得很不可思议。
  “只是脾气真的很坏。”
  “其实顾工这个人，远比你想象的好相处。”刘工笑笑：“只要你习惯了他的嘴硬，你就能看到他的心软。他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着所有人，没有几个老板能像他那么细心关注每个人了。”
  苏漾听完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回到工位，苏漾没有急着开始新项目，而是上网搜索了一下顾熠的名字。
  她必须承认，她在来gamma之前，对顾熠的了解很少。
  网上有关顾熠的访谈并不算很多，目前能搜到的大多是当年他成名作中标以后接受的采访。好不容易找到一篇去年的，还是建筑网的，前面都是关于项目的介绍，有关他个人的篇幅很少。
  他并不算很配合的那种建筑师，甚至因为年轻，有些狂妄和叛逆。
  他说起在国内读本科的时候，经常不按照老师的要求做作业，他对每一个主题都有自己的理解，所以时常因为太过于发挥个性，引起老师们的激烈讨论，喜欢他的老师基本都是打接近满分的分数，对他不爽的就在及格线上。
  他毕业的时候，还因为写了一篇观点很辛辣出格的论文，被扣过学位证，当时导师组对顾熠的不听指挥很不满，不给他颁发学士学位，最后是现在的n大建筑系主任，周教授一人力保，顾熠才能拿到学位证，后来得以顺利出国。
  关于这一段经历，记者问他如何看待，他倒是满不在乎。
  他说，当时有个老师说我，读书读得多应该更加谦逊，而不应该把太狂妄的个性带进建筑设计，那不会有好结果。
  记者问他：你当时怎么看待这句话？
  顾熠回答：我告诉他，不出十年，你会知道你是错的。
  苏漾津津有味地看完了顾熠采访，让她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记者关于他个人问题的一句八卦。
  记者问：听说您至今还是单身？
  顾熠回答：我的朋友告诉我，在这个大家都对感情不负责的年代，想遇到一个人就白头偕老的想法，也是一种叛逆。在那个她出现之前，我愿意等。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叛逆的人。
  ……
  在打开软件开始画图之前，苏漾脑中不断回想着，顾熠在采访里说的那些话。
  突然觉得，真正的顾熠，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林铖钧那个超高层建筑的设计问题解决以后，苏漾就回到了顾熠手下。
  顾熠把人要回去的那天，刘工一直不肯放人。在刘工手里跟了两个项目，因为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加班不推，刘工很喜欢苏漾，但不过最后还是被顾熠强权镇压了。
  因为顾熠接了一个和建筑设计有关的综艺节目。和明星一起设计改建老房子。
  顾熠需要一个助理，和刘工看中的点一样，苏漾最大的特点就是很倔，拿了项目就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加班不推，不给别人添麻烦。
  苏漾倒是没想到毫无娱乐精神的顾熠，居然会接综艺节目，难道他也准备开始走偶像派建筑师路线了么？
  一早因为要去电视台，苏漾特意换了一身薄毛呢的裙子，粉粉的颜色，青春又靓丽，苏漾一直因为颜色太浅，怕弄脏了，没舍得穿。
  比起苏漾的慎重和刻意，顾熠和平日倒是没什么两样。
  他专注开着车，一路也不和苏漾说话。明明和以前一样，苏漾却没有以前那种看着他就很烦躁的感觉。
  想到之前刘工组甲方的那件事，苏漾终于找到了机会和他说一声谢谢。
  “上次的事，谢谢你。”苏漾说：“不过我其实还是愿意改图的，以后不用……”
  苏漾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顾熠打断。
  “不是为了你。”他还是一贯的清冽嗓音：“我只是不想让我的人，给完全不尊重设计的人干活。”
  “……”
  苏漾听着他的话，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反复回味着他用的字眼。
  什么叫他的人？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路上堵车，顾熠和苏漾到电视台的时候，已经快到约定时间了。
  顾熠是那种时间观念特别强的人，为了不迟到，他走得很快。
  第一次到电视台，苏漾以为可以遇到明星大导什么的，特意打扮了一下，不想被人家比得太惨。她为了搭配那件粉色的薄毛呢小套装，特别穿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平常地走当然没问题，但是这会儿顾熠以赶着投胎的速度直往前冲，她为了赶上他，仪态不管了，脚上的痛也顾不得了，迈着大步就往前走。
  苏漾的脚越来越疼，从停车场到大堂的距离又长，走到后面是真的走不动了，眼看着离顾熠越来越远。
  顾熠走着走着，突然想起那个编导的名片还在苏漾那里，上面有他的联系电话。
  “对了，名片。”
  他一回头，见苏漾被他甩出了好远，正踏着高跟鞋慢慢吞吞地往他的方向走，眉头皱了皱，又折了回去。
  “怎么回事？”
  顾熠居高临下看着苏漾，苏漾不免有点紧张。顾熠一直都讨厌苏漾搞得花枝招展影响工作，之前下工地那次他就挺不满了，这会儿要是又因为鞋子出状况，他肯定又要发脾气。
  苏漾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头皮有些发麻，神情也很紧绷。
  “没事，你先上去，我慢慢走上去。”苏漾拨了拨自己因为追赶顾熠，狼狈掉落下来的碎发，说道：“我第一次来电视台，好奇，想到处看看。”
  顾熠抿唇打量着苏漾，表情肃然。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不说话时像雕塑一样，美感中带着几分冰冷，更让苏漾紧张。
  苏漾咽了咽口水，正要说话，就看见他扫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向下，落在她的高跟鞋上。
  不等苏漾解释什么，他已经蹲了下来。
  他一手握住了苏漾的脚踝，温热的掌温，好像透过皮肤的纹理，渗透进了她的血液一样。让她觉得所有的血都往头上走，脸上瞬间就红了。
  苏漾的角度，一低头，正好能看见他头顶的漩涡。
  厚实硬挺的短发里，隐隐藏着两个漩涡。
  小时曾有顺口溜，一个漩涡好，两个漩涡坏。
  顾熠是“坏”的那一种。
  此刻，他低着头专注地打量着她的脚踝，眉目沉静，神情专注，他手上轻轻使力，见苏漾没什么表情，站了起来，下结论道：“没有扭伤，估计就是鞋子打脚。”
  苏漾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对不起，顾工，我没上过电视，想穿好看点。”
  对于苏漾幼稚的想法和行为，顾熠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他的眸光深沉，苏漾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索性不猜了，抬着头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瞳中她那一抹粉色的身影。
  半晌，顾熠皱了皱眉，迈着长腿向苏漾走近了一步。
  身影高大，如同一堵墙一样，再靠近几厘米，几乎就要紧贴着苏漾了。这突然缩短的距离让苏漾猝不及防地心跳加速。
  他的表情依旧冷冷的，看了苏漾一眼，声沉如水地说道：“高跟鞋，不会穿就不要穿，又不矮。”
  说着，他皱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扶着我走。”
  “……”
  苏漾听了他的话，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她听懂他在说什么，瞬间有些震惊。
  “不用不用。”她赶紧拒绝：“你先上去，我慢点走，可以的。”
  顾熠皱眉，看了一眼时间。
  “反正迟到了。”说完，又把肩膀往苏漾的方向动了动，不耐地催促：“快点。”
  秋风清寒，阵阵而过，拨弄着苏漾的碎发，扫在脸上有些痒。
  看着顾熠那认真的表情，苏漾觉得心头好像也有这么一阵风在拨弄一样，整个人感觉有些异样。
  她扫了顾熠一眼，最后还是忐忑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肩头。
  为了迁就她的身高，顾熠微微放低了肩膀。
  苏漾的手就这么搭在他肩膀上，两人慢慢往大堂走去。
  “谢谢。”苏漾小声说。
  顾熠侧头看她，见她也正在偷偷打量他，有些意外，眸光一闪。
  两人的视线以那么近的距离交汇，都有些尴尬，赶紧撇开头去。
  苏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就听见耳边顾熠的一句低语。
  “不谢。”
  第二十八章
  顾熠本就比苏漾高出一个头, 即便苏漾穿了高跟鞋也就只到他鼻尖，此刻两人以这么近的距离一前一后站着，他几乎挡住了苏漾面前所有的光。
  因为这样的身高差, 让苏漾扶着他的肩膀扶得有些吃力。够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