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科考
作者:
余人 更新:2021-02-06 07:27 字数:3515
十一月初三,北风呼呼。
云山府的东市被征用,一座简易的考棚拔地而起,官兵将那里团团围住。在那辕门处,衙役在持续着秩序,让那帮生员排队入场,并禁止他们喧哗。
叶无尽提着篮子混在其中,跟在他身后的是肖东城,这个年轻书生明显带着一份紧张。相对于稳稳能通过科试的叶无尽,肖东城确实要在这场考试中博上一把。
科试其实只是一个资格试。由于每个县城的生员人数众多,云山贡院根本不可能容纳这么多人一同参加乡试,所以朝廷就赋予提学官从中遴选的权力,从中挑出“好种子”参加乡试。
一般在大考的前一年,提学官提前到各个县城中去,在县里进行科考。只是今年稍微特殊,因为恩科突然而至,所以才让到各府新晋的生员来此参考,从而确定参加乡试的资格。
一些自知乡试无望的秀才主动选择放弃,将希望放在明年上面,不过更多的书生还是来撞撞运气。毕竟科举的不可预测性太强,没准真的中了,那就半只脚踏入了仕途。
秀才跟举人虽然只差一场考试,但实质是差若云泥。
叶无尽带着宁州府的队伍入场,还是一样熟悉的检查流程。不过不再由禀生来作保验明正身,而是根据先前所登记的信息进行核对,如叶无尽的“体健略瘦,面白无须”。
当然,他们携带来的笔墨砚同样需要检查,这防作弊会贯穿到整个科举考场之中,哪怕到了众目睽睽的殿试也不会放松。
由衙差领着进去,里面极是简陋,每人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这个布局跟着现代的教室很相似,桌子间相隔四尺左右,而提学官坐在上面的高台。
没多会,生员入场完毕,试卷被分发了下来。
叶无尽发现纸上盖有提学官的印章,在纸张上面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序号“廪膳三号”。
这个排号倒没有什么,关键是“廪膳”两个字。秀才为三等,分别为廪膳生、增广生、附生,而叶无尽正是第一等的廪膳生。如今将这些信息标明在试卷之中,似乎可以证明,这次并不会是只看文采的考试。
实质上,叶无尽跟着先前考试只填下座位号不同,这时还需要写上自己的名字。
总而言之,这次考试没有先前的封卷审批流程,主考官完全可以看人再审定试卷。这次你文章哪怕是妙笔生花,但要是得罪了提学官,恐怕这试就不用考了。
随着几个锣声响起,衙差举着木牌来回巡场,考试已然正式开始。
题目只有两道,一道是八股文,一道是策论。
很多人以为,朱朝的科举就是考八股文,其实这并不正确。在童子试之后,策论在乡试、会试、殿试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这也成了考生能够更进一步的关键。
在古代,朝廷开科选士,向来以“策论”作为主攻,文采飞逸者更好,但你的见解独到,才是上上之选。皇帝就当时的时政、农事、民风等问题出题,由考生对答,这就是对策。譬如:皇帝问你,如何征服治理水患,你来提出自己的想法、见解和观点,策论做得好,马上就可以外放做官,或者进入翰林培养。
清朝康熙二年,以“股文章,实与政事无涉”为由废黜八股取士,改为策论。这个决定自然招致士林的反对,五年后,果然还是恢复了旧制。只是到了清末,八股文还是被废掉,直接用策论代替。
由此可见,策论其实更得统治者偏爱。
“安国全军之道!”
这是本次考试策论的题目,出自《孙子兵法》火攻篇。全文是:“故曰:明主虑之,良将惰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说,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主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意思是说不到危难的时候不要轻易发动战争。君主不可以因为一时的愤怒就轻易发动战争,为将军者也不可以因为一时的不快而出兵作战。对于国家有利益的时候才能参与战争。以感情代替理智,考虑不当,计划不周,其结果必败无疑。君主的一个错误决定会丧失江山,将帅的一个错误命令会导致全军覆没。气可以消,忿可以平,怒气过后可以转怒为喜,但国家一旦灭亡后就不复存在,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人们也不能够重新活过来了。作为君主、将领,切不可意气用事、轻举妄动,应以国事为重、大局为重,冷静地处理国务和军机大事。
叶无尽根本不需要出去用电脑查答案,现在他商王戒指中储存了大量的资料。在看到题目时,脑海中已经闪过了几个名篇,稍微思索,便在纸上开始作答起来。
“夫安国之道,先戒为宝。今君已戒,祸其远矣……”
洋洋洒洒,数几百字的文章跃然纸上,陈述着该如何安国全军。
随着书法的精进,他还挺喜欢卖弄这门技艺。这考试用纸还不错,而他带来了上好徽墨,研磨散着一股芳香,笔和砚都很合乎他的心意,以致挥洒间,心情很是舒畅。
至于文章内容有多好,他倒不是很在意,反正这科考不会排序,而他这个小三元按惯例是肯定通过的。何况这文章恐怕再怎么挑毛病,拿这个乡试参考资格绝对绰绰有余的。
衙差送来了吃食,他没有挑剔这烧饼和已经凉的肉块,当即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东西虽然简单,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时代原生态的食物确实是要香很多。
在吃食的当下,他观察着周围,发现不少人都在写着第二题了。突然略有所感,往着高台望去,只见那身穿绯红四品官袍的提学官林子韦正望着他。
由于他是小三元的缘故,所以位置倒是挺靠前的,而且考生位置的朝向没有被安排背对主考官,反而是直面着上面的高台。当然,上面的书记官会记录着考场的情况,若是有什么失礼的眼神恐怕你就不用妄想去考乡试了。
这老头不错!
叶无尽朝着上面眨了眨眼,明显看到一个温煦的笑容。或许是因为他不是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缘故,所以对上面的朝廷四品大员没有多少恐惧,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突然,看到有人已经交卷,他将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嘴角还在咀嚼着食物,就朝着那边站着的衙差伸手示意要交卷。
没多会,一个小吏走了过来,在核对了信息无误之后,在上面盖了一个印章,然后示意叶无尽跟着他一并去交卷。在经过陈林那张考桌时,分明听到一个轻哼,而他当即朝陈林竖了一根中指。
或许是因为没多少人交卷,而林子韦又闲着无事,所以竟然现场阅起卷来了。
那个自信满满上去交卷的书生,不知道林子韦跟他说了什么,结果一脸沮丧地走了下来。虽然听不清二人说话的内容,但却听到那学生仅得了一个三等,三等意味着跟此次乡试无缘了。
这人交卷之后,被衙差领了出去,脸上不敢有丝毫的不悦。
倒不是这个书生的修养好,而是哪怕往知府脸上吐口水,他也不敢将这个提学官给得罪了。在没有成为举人这前,所有书生都归提学官管制,得罪他不让你参加乡试还是小,甚至十年寒窗换来的功名都可能被剥夺。
小吏示意叶无尽跟上,向着高台的提学官林大人走去。
叶无尽打量着这个国字脸的老头,这已经是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是在秦老家里,那时他穿着便衣,第二次是在院试现场,那时距离太远,这么近距离看他穿官服还是首次。
这个头发花白老头,脸色显得红润,身上的官袍让他显得精气神十足,一看就像是能活长寿之人。
咳!
突然听到一声咳嗽,叶无尽知道失礼,只好微微将头低下。
虽然他不属于这个时代,并不需要惧怕这个四品大员,只是既然决定以后还在这世界中混,有些规则还得遵守的,何况这么打量别人似乎也有些不礼貌。
林子韦心里本来还觉得这年轻人不够稳重,但当卷子摊开,一股大家之气扑面而来,让到他感到一阵窒息。
这字风姿翩翩,宛如有了灵性,如同游蛇在纸间变幻灵动,又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整篇文章的结构行云流水,纵横挥洒,彰显着大家之风。
单是这字,就值得给个一等!
再看内容,林子韦却仿佛是陷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先前交卷的人,也仅是三二句就打发,但这时却迟迟没有表态。倒是茶杯屡次端起,旁边的小吏帮他添了二次茶,而台下准备交卷的考生却越积越多。
“汝师从何人?”
良久,林子韦放下了卷子,深深地望了叶无尽一眼,这个书生屡次给他惊喜与神奇。
噗!
叶无尽差点要吐血,他根本没有这个人设的记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在私塾教他先生的名字,只好硬着头皮撒谎道:“幸得一隐士指点一二,但不知其名讳,如今已不知去向!”
林子韦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又道:“你们虽有师徒之实,但却无师徒之名,这事可不是长久之计!好了,你已经通过科试了,回去好好准备乡试的事吧!”
叶无尽朝他拱了拱手,又深深望了他一眼,只是这老头低头写着评语,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跟着小吏下了高台,他还在琢磨着林子韦的话,总觉得这人话中有话。
出了辕门,天空阴晴,外面刮着寒风,树上的叶子已经所剩无几。
“无尽哥!”
石头从远处跑来,一手抱着裘衣,一手举着火笼,那张被风吹得起干燥起皮的脸显得格外的兴奋。由于考试的缘故,所以他今天穿得比较少,大概是南八叔担心冻着他,什么才让石头在此等候。
叶无尽摸了摸石头的头,接过裘衣穿上,很是暖和。
虽然说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有时他却觉得自己就属于这个时代,龙虎寨就是他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