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莫晨欢      更新:2021-02-06 07:01      字数:6216
  良久,子婴抬首看向奚嘉:“我觉得这里不大对劲,奚嘉,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吗?”
  太阳落山,华灯初上,奚嘉陪着子婴前往沧浪亭。到了晚上七点,园林早就关了,奚嘉就站在墙外,子婴穿墙而过,堂而皇之地逃票走进了园林。奚嘉只等了五分钟,子婴快速地飞出来,凝重道:“奚嘉,这里……和长生殿的气息也有一丝相似。”
  奚嘉:“啊?!”
  第二天上午,沧浪亭景点办给所有提前网上买票的游客发送短信,通知所有人闭园休整。玄学界的天师们还没把桃花岛的风水局研究出一个异常,就又碰到了一个同样诡异的沧浪亭。
  他们兵分两路,烛照真人等人继续留在桃花岛,调查桃花岛的风水局。嶒秀真君则带着烛枫真人等天师来到了沧浪亭,还没进园,嶒秀真君就走到不远处一条巷子里,敲开了一扇铁门。
  开门的老太太看到嶒秀真君,倏地愣住:“咦,是你?”
  嶒秀真君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烛枫真人和车渠道人,道:“这是贫道……这是我的两个医生朋友,听说了你女儿的病,想一起来看看。方便吗?”
  老太太没有拒绝,她女儿已经疯了三十多年,她家没有任何好让人惦记的东西。死马当活马医,哪怕嶒秀真君是想骗她钱,她也没钱可以给,这些人想看看女儿就让他们看吧。
  老太太哪里知道,眼前站在她面前的可都是玄学界的前辈大师。
  烛枫真人是天机门的掌门,卜筮之术高超莫测;嶒秀真君不用说了,当今玄学界第一人。更不得了的是车渠道人,车渠道人乃是四大门派之一的神农谷的掌门。
  三人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走进了这间小房子。
  进门前车渠道人还很无所谓地嘀咕道:“不就是疯了么,有老夫在,她就是想疯也疯不了。”直到他走进门,还没站稳,一块大石头直直地朝着脸就砸了过来。
  吓得赶紧往旁边让开的车渠道人:“!!!”这要是砸伤了老夫的脸,你负责么!!!
  老太太似乎没想到自家女儿醒了,急得赶紧抱住女儿,不让她发疯。可那疯女人哪里肯罢休,她一口咬在老太太的手上,疼得老太太哀嚎一声,鲜血直流,她趁机挣脱了母亲的桎梏,疯狂地冲向车渠道人。
  “鬼!你是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刚刚走进门的嶒秀真君:“……”
  在一旁看热闹的烛枫真人:“贫道居然不知,车渠道友你已然成了鬼。不方不方,贫道这就去找不醒,让他给你念一念《往生经》。”
  烛枫真人乐得合不拢嘴,看老朋友吃瘪。谁料他话音刚落,那疯女人举着砖头正要砸到车渠道人身上,突然看见他,又改变方向,恶狠狠地冲他跑来:“我要杀了你这只鬼!!!”
  烛枫真人:“……”
  三只“鬼”:“……”
  疯女人很快被人制服。
  嶒秀真君也终于是看出来了,这疯女人根本不是针对他,她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鬼。
  “但也有一点很奇怪,为何她只说烛枫道友、车渠道友以及贫道是鬼,却不说其他人是鬼?前几日贫道与叶小友一起来时,这姑娘并未针对叶小友,只针对贫道。”
  车渠道人很想说“那是因为你长得丑”,但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是鬼,顿时就蔫了。
  虽然被说成是鬼,但事情还是要做的。嶒秀真君将老太太引开,让车渠道人和烛枫真人留在房间里,一人为这疯女人治病,令一人则开始掐算这疯女人与沧浪亭的异常是否有关系。
  不过多时,车渠道人先走出了房间。他看向嶒秀真君。
  两人对视一眼,嶒秀真君会意地走到一边,只听车渠道人小声道:“治得好,但没必要。这女人的七魂被吓得只剩下两魂六魄,若是早来二十年,老夫还能帮她把魂魄找回来,现在肯定找不到了。她疯了三十年,神智失常,魂魄颠倒,而且肉身虚妄,不能吃灵丹药草来治病,只能用我神农谷的那本《素问》本经慢慢调养。要想恢复意识,需要五年。要想完全恢复,至少需要十年。但以她已经少了一魂一魄,最多能再活十五年。”
  想要治病,很艰难。天底下的病人太多了,神农谷没义务为一个普通凡人花费这么多心血,还搭上镇牌之宝《素问》。况且治好了也只能再活五年,所以车渠道人说没必要治。假设治好了,当她醒来时,会发现自己突然从二十岁的青春年华变成如今的耄耋老妇,她本人会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车渠道人走到那老太太面前,翻手取出一个白瓷小瓶,道:“里面的丹药每年元日吃上一颗,未来一整年不会再心悸焦躁。”安安稳稳地过最后十几年吧。
  老太太只以为这是老中医给自家女儿开的药,感激地直道谢。
  又过了半个小时,烛枫真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三位大师和这老太太道了别,往沧浪亭走去。
  一走出门,烛枫真人道:“和玄学界有关。”
  嶒秀真君脚步一顿:“真的和玄学界有关?贫道曾经看过,这疯姑娘并不是邪祟上身,是单纯地疯了。”
  车渠道人补充一句:“是被吓疯的,一魂一魄都被吓没了。”
  烛枫真人翻手取出几块碎裂的龟甲,指着上面的三处花纹:“玄龙西起,阴气南来。阴逐七魄,阳有三魂。邪炁既入,真炁无存。卦象显示与玄学界有关,三十年前,这女人是被一样与玄学界有关的东西吓疯的。”
  嶒秀真君想了想:“被厉鬼吓疯的?”
  这世界上确实有被鬼吓疯的人,每个人的胆子都不一样,如果是胆子小一点的人,确实可能一吓就疯。
  这一点烛枫真人就不知道了,他只能说:“和沧浪亭有关,和玄学界有关。嶒秀道友,桃花岛里有座亭子,这沧浪亭本身就是个亭子。难道说……是这两座亭子有问题,才导致那女人被吓疯,苏城三十年内出现两个极阴之体?”
  “很有可能!”
  事不宜迟,三位大师快速地赶到了沧浪亭。然而任凭他们用阴阳眼观察,用罗盘龟甲卜筮,这沧浪亭也没一点问题。到最后,车渠道人建议道:“拆了两座亭子!老夫就不信了,直接把亭子拆了还查不出问题?”
  嶒秀真君道:“那桃花岛上的亭子自然无所谓,但这座沧浪亭有数百年历史,就这般拆了……”
  车渠道人无奈了:“那嶒秀道友你说说看,这该如何是好?”
  事情一筹莫展,嶒秀真君给不出好的建议,玄学界的大师们也找不出桃花岛和沧浪亭的异常。如果真的没办法,那就只能拆亭子了。
  正当嶒秀真君下定决心准备和政府说一说,把沧浪亭直接拆了的时候,烛枫真人摸了摸长长的白胡须,说道:“既然咱们无法直接找出原因。那不如想一想,三十年前,苏城……咱们玄学界,三十年前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车渠道人脱口而出:“三十年前?老夫记得那是一个丙寅年。那一年风调雨顺,老夫在长白山挖出了一根六百年的雪参。那雪参还躲在雪里给老夫装人参,以为能蒙混过关。老夫是何许人也,一眼就把它认了出来,逮回去炼药……”
  烛枫真人:“咳咳,车渠道友,我等没兴趣知道你与雪参大战三百回合的事。”你那根雪参又没给我们,谁要听你的风光史。
  车渠道人轻哼一声:“那你要听什么?烛枫道友,丙寅年可没出现什么凶残的厉鬼,也没出现什么大恶邪祟。那一年连酆都鬼门都没出来几只厉鬼,除了老夫那根雪参十分奇特,还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还有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车渠道人快速地转过头,看向嶒秀真君。
  烛枫道人看着他这番模样,突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看向嶒秀真君。
  嶒秀真君淡淡道:“三十年前,贫道与易凌子一起,将走火入魔的九遗君……处置了。”
  另一边,桃花岛。
  岐山道人说道:“你问三十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叶镜之点点头:“是,岐山前辈,那女人在三十年前疯的,如果真有什么事,应当是三十年前。”
  岐山道人百无聊赖地坐在亭子里,无聊地看着满池的荷叶。
  岐山道人不擅长风水阵,只能在这发发呆,叶镜之也不会这种东西,两人便做了个伴,闲着没事坐在亭子里看风景。听叶镜之说起昨天去看沧浪亭的事情后,岐山道人摸着自己长长的胡子,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还真有!你师父那一年不是大义灭亲了么,把他那什么好朋友……叫什么来着,就是前山派的那个……”
  叶镜之双目一凛:“九遗君前辈。”
  岐山道人连连道:“不错不错,就是前山派的掌门九遗君。那九遗君当年也是个不错的天师,老夫和他不怎么熟,但他和你师父、嶒秀道友是好友。九遗君是连晨道友的师兄,他死以后,连晨道友伤心不已,老夫还特意去了滇省,陪连晨道友一醉解千愁。”
  连晨真君十九年前与易凌子三人一起死在了旱魃墓中,三个月前叶镜之还和奚嘉一起前往滇省,见过这位前辈的遗骸。
  叶镜之想知道一件事:“岐山前辈,我出生的时候九遗君前辈已经去世五年了,师父只提过他几次。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仔细说说吗?”
  三十年前的事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十分遥远,但对于岐山道人来说,只不过是他漫长人生的三分之一。
  天师向来记性好,九遗君走火入魔的事情岐山道人并没有参与,但他是连晨真君的好友,喝酒的时候曾经听连晨真君诉过苦。
  “九遗君是前山派建派四百多年来,天赋最强的天师。他们前山派镇守滇省数百年,最擅长蛊毒和风水局。三十年前,你师父易凌子、嶒秀道友、不苦道友,还有九遗君,这四个人是玄学界的中流砥柱。可惜,三十年前,九遗君死了;十九年前,你师父死了;六年前,不苦道友圆寂了。到头来,只剩下嶒秀道友一人。”
  说起以前的事,岐山道人还是比较正经的,他仔细回忆着:“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九遗君误入歧途。他深入越南、泰国,学习他们的降头术、巫术,将这些与华夏蛊毒结合在一起,养起了小鬼。”
  叶镜之道:“养小鬼并非都是坏事。”
  岐山道人点头:“叶小友说得没错,有一些天师专门养野鬼,与它们签订连山之契,用来捉厉鬼。但九遗君所做的事不一样。那些养鬼的天师,是去找孤魂野鬼,直接签订契约,起初九遗君也是如此,直到那一年的十月,黔省有一处村庄,一夜之间全部被屠杀殆尽。”
  岐山道人抬起头,看着叶镜之:“叶小友,你现在知道九遗君当初做的是什么事了吗?”
  叶镜之嘴唇翕动,没有说出那句话。
  岐山道人叹了口气:“一整个村子的人,全部被他杀尽,怨气冲天。九遗君将整座村子布成一个大阵,用龙穴宝位淬炼那些村民的阴气,让他们成为冤魂厉鬼。接着,村子成了一个蛊室,一百多村民便是蛊虫。前山派善养蛊,所谓蛊王,就是成千上万的蛊虫互相吞噬,到最后,诞生一只最强的蛊王。那一百多厉鬼也互相屠杀,最后只剩下他九遗君所养的那只厉鬼。”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夫哪里知道,老夫和他又不熟。九遗君太熟悉风水布局,实力强悍,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直到一个月后,因缘巧合下,这件事被曝光了。至此,易凌子和嶒秀道友才联起手来,将他的那只蛊王和他全部消灭。这就是三十年前的黔贵灭村事件,后来政府找了个理由,将这件事掩盖过去了。”
  叶镜之眉头微蹙:“纸包不住火,九遗君这样做,早晚有一天会被玄学界发现。他当时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件事呢……”
  岐山道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两人又开始说起其他事。而沧浪亭这边,嶒秀真君毫不避讳地将当年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对于这个问题,他是这样解释的:“或许,他是嫉妒易凌子道友吧。”
  车渠道人不屑道:“为何要嫉妒易凌子那个老家伙?易凌子连百年生竹心都不认识,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老夫就不嫉妒他。”
  众人对车渠道人的自恋深有体会,压根没人想理他。还是嶒秀真君靠谱,他更仔细说道:“贫道比易凌子、九遗君大了十多岁,在贫道二十九岁那年,易凌子才不过十五岁,他一登上墨斗榜,便是第一。贫道当年也很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易凌子当初的成绩不比现在的叶小友差多少。贫道一年后就满三十岁,和墨斗榜再无关系,可九遗君却比易凌子小一岁。自他登上墨斗榜的那一天起,就永远被易凌子压在头上,永无翻身之日。”
  天机门和神农谷都不是专业捉鬼的门派,他们对墨斗榜这种东西感触并不大。但沧浪亭的其他天师里,有天师很明白这种无奈和绝望的感觉。
  墨斗榜说起来是为了表彰年轻天师,鼓励年轻天师多捉厉鬼。普通天师可能不会太放心上,然而,天才都是骄傲的。九遗君身为前山派四百年来最逆天的天才天师,如果没有易凌子,他必然是当之无愧的玄学界第一人。可是有易凌子在,他永远都比不上易凌子。
  最可怕的是,易凌子和九遗君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叶镜之也当了很多年的墨斗第一,牢牢压在南易、胡蝶的头上,被称为来自星星的叶阎王。可是如果现在有人去问南易和胡蝶,你们嫉不嫉妒叶镜之,他们的答案很有可能是否定的。一来是因为叶镜之的三煞之体,这种体质太过特殊,他们比不上很正常;二来是叶镜之实在超过他们太多了。
  如果一个人只比你强上一点点,你可能还会不服气,努力地想要超越对方。但当这个人比你强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那你对他根本提不起任何追赶的心思,只能感慨崇敬。
  九遗君也是心里苦啊。
  他和易凌子只相差半岁,前山派和无相山又世代交好,从他进入前山派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活在易凌子的光环下。偏偏他其实也不比易凌子差多少,可无论怎么,就一直比不上对方。
  嶒秀真君当年和易凌子一直想询问九遗君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九遗君却不肯回答。发现事迹败露,他输在两位老友的手下走投无路后,这位天才天师毫不迟疑地自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因此,嶒秀真君只能猜测,他是嫉妒易凌子,想要凭借这只厉鬼蛊王,超越易凌子。
  “原因暂且不论。”烛枫真人觉得这个猜测不大可能,不过现在不是纠结九遗君怎么会走火入魔的时候,他道:“如果真与九遗君有关,我等直接去滇省,到前山派看一看。说不定当初九遗君留下了什么东西,和苏城有关,我们可以从中找到线索”
  众人纷纷同意。
  因为九遗君的陨落、连晨真君的去世,前山派早已不再是玄学界的一流门派,他们独居边境,和玄学界联络不多。
  嶒秀真君给岐山道人发了条消息,岐山道人打开手机一看:“咦,要老夫去找阳泽小友?”
  叶镜之抬头看过来。
  岐山道人嘀咕道:“找阳泽小友做什么。嶒秀这家伙自己和阳泽小友不熟,就跑过来找老夫帮忙,可老夫也和他不熟啊。要不是三个月前阳泽小友主动来找老夫,老夫还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呢。”
  嘴上是这么说,岐山道人身体却很诚实地打了阳泽的电话。不过电话刚刚打出去,一道没有起伏的机械音从音孔里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岐山道人倏地愣住:“空号?”
  叶镜之转头看向岐山道人,只见后者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怎么回事,阳泽小友的电话是空号?”
  叶镜之神色一沉:“岐山前辈,你有他的其他联系方式吗?”
  岐山道人摇摇头。
  很快,岐山道人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嶒秀真君。嶒秀真君也十分惊讶,他想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圈,发现所有天师都没有阳泽的联系方式。
  烛枫真人:“无妨,他可能换号码了,我们直接找‘鬼知道’,‘鬼知道’有所有天师的微信。他们前山派就剩下那几个人了,一直和玄学界接触不多。贫道请‘鬼知道’的小编帮忙联系一下阳泽小友就行。”
  说着,烛枫真人就找上了“鬼知道”。可是一个小时后,“鬼知道”的小编如此回复——
  【烛枫前辈,我们已经给阳泽道友发了私信消息,不过他并没有回复。等他回复了,我再通知您。】
  众人没觉得阳泽换手机号码有什么不对,三年前阳泽是墨斗榜第一,和玄学界还是有些接触的,直到他成为前山派的掌门,才慢慢久居滇省,不再出门。